他小的时候,大概四五岁吧,渐渐懂事了,知道了照顾他的人不是他的亲娘,知道了他在世界上还有一个亲娘,他就特别想见她。特别是当他伤心,受了委屈的时候,他就想要亲娘。
    他的父亲太子跟他并不太亲,他的皇祖父对他很严厉,幼年的他生活无忧无虑,但总是感觉缺了一点什么。每次难过的时候,他就会想要娘。因为别人都说,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儿子的人,任何人对他的好,都比不上亲生母亲对他好,因为他是母亲生下来的,是母亲的血肉化成的,没有任何东西能把母亲和儿子分开。他觉得如果母亲在身边,自己一定会更加幸福,更加满足。
    他知道母亲为什么会离开他,心里就越发思念。他觉得母亲一定和他一样,在宫廷的某个角落牵挂着他,思念这宝贝儿子,也许,她在伤心的以泪洗面。他多么想念她啊!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特别羡慕南安王拓拔余。拓拔余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小时候也经常一起玩耍。拓拔余从小也是保母抚养,母亲不在身边,但是他的亲生母亲,丽贵嫔,特别惦念他,总是悄悄的给他送礼物,送东西,送母亲亲手做的针线。他就特别羡慕拓拔余,觉得别人说的很对,亲娘的确是最爱儿子的,丽嫔娘娘多么千辛万苦的和亲生儿子保持着联系啊。自己的娘应该也是这样的。
    他心里想,心里盼,但是他娘从来没有给过他一点讯息,好像世界上并没有这个人似的,只是他的臆想。
    他想,也许是有人拦着,不让母亲跟他见面,通信。也许母亲是被人关了起来,不能苛责她。他想着,等自己长大了,救她出来,他就也有娘了。
    再长大一点,他明白了皇位继承人是什么,他知道如果他登基,他母亲大概是活不了了,他也就渐渐不指望了。他心想,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也许她并不爱他,也许她早就忘了有这个儿子。他连她长什么样,是什么性情都不知道,也许根本就合不来,也许根本就没感情。这么多年,没有她,他也活的很好,他的心渐渐坚硬起来了,他心想,没有就没有吧,有或没有也没什么差别,反正他要登基。
    但是现在,他登基了,他的娘还活着,幼年时的心情重新回来,他又想见到她了。他心里又升腾起了一丝希望。
    也许她也是想他,爱他的。
    那是他的亲娘呢!
    怀胎十个月生了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的脐带连在她身上。
    儿子是娘的宝啊,世上人都知道,如果儿子都不爱娘,娘都不爱儿子了,那世上还有谁能爱谁呢?没有了。
    他现在终于能见她了。
    他心跳的很快,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他心里想象着她的模样,应该是很温婉的,她有乌黑的头发,淡淡的眉眼,她有柔软细腻的双手和丰满的胸脯。
    她非常美丽,非常温柔,她有着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最慈和的笑容。
    拓拔叡此时此刻,特别希望贺若或者乌洛兰延在。贺若和兰延是他从小一块长大的伙伴,哪怕他不说,也能懂得他的心思,可惜兰延现在还在流放地。他下了赦令召兰延回京,贺若去接兰延去了。他只好找冯凭和他一起。
    他原以为这段路很远,没想到这段路原来是这样近,转眼就到了。他还想能够都走一会呢,他已经准备了好几日了,但他总感觉不够,还没准备好。
    他站在宫殿门前。
    深夜里,宫人们也都在睡觉,只有一两个值夜。拓拔叡身后的小太监道明身份,那两个值夜的宫女登时吓的脸色都变了,慌慌张张敢过来跪下,战战兢兢道:“皇上万福,奴婢这就去叫娘娘。”
    拓拔叡看这宫门口,挺冷清的。宫门上的匾额,油漆都剥落了,门上的铜环都生了锈。宫门外遍生衰草,孤零零的几株松柏立在道旁。大晚上的,门口也只挂着两只灯笼,宫女们穿戴的非常寒素,都是上了年纪的的老妈子,头上连个贵重点的首饰都没有。拓拔叡心里一阵心酸,心说,原来她就住在这种地方。已经住了十几年了。
    拓拔叡道:“不用,朕自己去找她。”
    那宫女脸色更难看了,表情没有一点惊喜,反而是惊恐不已,脸色几乎要变成灰白。冯凭感觉有异,拓拔叡却没察觉,直接迈步上了台阶就进去了。
    冯凭在他后头跟上。
    这一路,凡是遇到一个宫人,见到拓拔叡,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战战兢兢的直冒汗。冯凭越走越感觉不对。
    闾氏正在殿中睡觉,太监慌慌张张冲进来推她:“娘娘快醒醒!出大事了!皇上来了!”闾氏睡梦中被惊醒:“怎么了?”
    太监道:“皇上来云中宫了!”
    闾氏迷惑不解道:“什么皇上,哪个皇上?”
    太监说:“还有哪个皇上!”
    闾氏听到这一句,猛然一下子惊醒了,后背一激灵。拓拔叡匆匆的脚步已经从殿门处传来。
    闾氏吓的魂飞魄散,一跟头从床上爬起来,匆忙搂衣服,同时伸手推了一把身边裸.着上身酣睡的男子,扯了床头的衣服丢到他身上,叫道:“别睡了!快起来!”
    闾氏的情夫,此人名叫崔瀛,生的身材高大,相貌不凡,仪表堂堂,也是个贵族出身。崔瀛听见皇上来了,也是吓的不轻,同时有点莫名其妙,一边迅速穿衣服一边道:“大半夜的,皇上怎么突然来了?他来这里做什么?”
    闾氏一肚子急火:“我又没消息,我怎么知道!”顾不得崔瀛裤子都没穿好,就将他往床后推。崔瀛也有点上火,这殿中空荡荡的,哪也不是藏人的地方,闾氏还一直推他,他裤子踩在脚底下,差点被推了个趔趄,生气道:“你别推了!你让我躲哪啊!我没处躲!”
    闾氏抓着他,又想往床底下塞,又想往被子里塞,崔瀛又是个高大的,完全没地藏。闾氏慌忙打开床后的箱子,让他跳进去,结果箱子盖关不上!闾氏头一次发现这大块头这么可气,一巴掌捶在他背上:“你倒是缩一下啊!”
    崔瀛气道:“我缩了啊!”
    拓拔叡已经打开门进来了。
    宫女太监们已经齐齐跪下:“皇上万岁。”
    第36章 相见
    拓拔叡看到殿中的情形,先是愣了一下,再看崔瀛,又愣了一下。
    闾氏慌慌张张的赶过来下跪,也说:“皇上万岁!”拓拔叡很惊讶,半晌没反应过来这下跪的人是谁。
    他看眼前的妇人,身形婀娜,姿容婉约,面貌柔和,倒是很美丽的,符合他心目中对于美人的想象。只是这场景就有点不符合了,他心中准备好要见到一个哀伤垂泪的慈母,而不是一个刚从床上下来,衣衫不整的风流美妇。
    崔瀛躲藏不及,也慌忙过来跪下,口称万岁。拓拔叡迟钝了好半晌,总算是明白了,眼前妇人就是他的母亲。
    这崔瀛是个什么情况,他不是傻子,看一眼就懂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从心底里生出来,这就是他母亲?
    闾氏已经吓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战战兢兢跪在那不敢抬头。拓拔叡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闾氏和崔瀛,转头又看了一眼跪的满地,颤栗惶恐的宫女太监,讶异道:“这是哪里,朕走错了?”
    他退回殿门外,抬头看了一眼殿顶的匾额,又快速走进来,瞪着闾氏:“朕没走错啊?这是朕母亲的住处吗?朕不解,这是闯进哪对新人的闺房了?”
    闾氏慌乱无措,哪有言辞辩解,只是跪着不敢抬头,压根看都不敢看他。拓拔叡看到她这个态度,表情更恼怒了:“朕好歹也是皇帝,你给朕找了个新爹,不用给朕一个解释吗?”
    他音调一下提的非常高,在场下跪的人都跟着打了个抖。
    冯凭也没意料会面对这个场面,心也吓的抖了一下,因为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生气。
    崔瀛吓的乱颤,连忙爬上前来,叩头不止:“皇上饶命,臣有罪,都是臣的罪过,是臣冒犯了娘娘,臣有罪。”
    拓拔叡怒气腾腾道:“你承认你有罪,那你就去死吧!”他伸手一指:“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太监都认得崔瀛,平素都是自己人,然而皇帝下令,又哪敢不应,连忙将崔瀛拖了出去,按在地上,你一棍我一棍的乱打。拓拔叡跟出去看行刑,怒骂道:“给朕用力,往死里打!狗奴才,打不死他,朕要你们的脑袋。”
    闾氏爬出来,抱着拓拔叡的腿哭道:“皇上!看在妾的面子上,你放了他吧!你才刚登基,就要杀人吗?”
    拓拔叡道:“你有什么面子?朕为什么要看你的面子?”
    拓拔叡道:“你的面子被你自己丢尽了。”
    闾氏泣不成声:“她好歹生了你一场……你们母子第一次见面,你就要在她面前杀人吗?你真要这样做吗?”
    拓拔叡道:“不杀他,不能泄朕这么多年的心头之恨。”
    闾氏劝不服他,又伏地痛哭道:“这么多年?你才多少年?你今年才见我第一面,你哪有什么多年之恨?我怎么这么命苦,生了个儿子,一出生就不得相见,他要当皇帝,我就得送命,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个坎,还指望能母子团聚,谁知道他一上来就要打打杀杀。你祖父要杀我,你父亲要杀我,他们无情无义也就算了,你是我亲生的儿子,是我身上落下来的肉,你也要杀我。你们父子三代全都是这样心狠的,我怎么就碰上你们这些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冲过去要撞柱,宫人看见了,连忙冲上去阻拦。
    冯凭吓的叫:“娘娘不可!”也帮忙去拦,闾氏撞在柱子上,额头撞的鲜血长流。拓拔叡惊的脸色煞白,手脚乱颤道:“你胡说,我何时说要杀你了?”
    闾氏痛哭道:“你们母子头一回见面,你只看她和旁人有瓜葛,就要当着她的面杀了他,不惜让她痛苦悲伤,不惜看她下跪求饶。她是你母亲!这就是你做儿子的,对母亲的爱,对母亲的孝顺吗?你孝顺她的方法,就是承你父亲的衣钵,监.禁她,管束她,虐待她,折磨她,让她痛苦让她恐惧,让她向你下跪求饶!你这样和你的祖父父亲有什么分别!你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拓拔叡露出惊恐的表情:“我没有……”
    闾氏闭上眼睛,泣道:“随你吧。反正你们是君,什么事情都是你们说了算。我只是你们拓拔家繁衍子嗣的工具,你们爱杀就杀,爱怎样就怎样。我只当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拓拔叡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这样说我?我本来想来看你,看你生活的怎么样,我现在是皇帝,我可以将你接进宫,好好照顾你,咱们母子团聚,以后时常作伴。结果你让我看到了什么?这么多年来我思念着你,日夜盼望着能够和你在一起,你呢?你说你心里当从来没有生过我?还在这里跟这个男人偷情?”他指了殿外,崔瀛的方向:“我父亲祖父或许是对你不好,可是我何时对你不好过?你却说我跟他们一样,说我要杀你?你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我没有尽到做儿子的本分,你有尽到你做母亲的本分吗?母亲的本分是爱儿子,你爱过他吗?”
    闾氏道:“我不想跟你吵架,从你出生那一刻,咱们母子间的感情,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这么多年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咱们一点也不熟悉,你当登基皇帝了,我也沾不到光,落不得好,你遇到危难了,我也帮不上忙。我早就不指望你能惦念我了,你能有今天,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我也替你高兴,但我也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拓拔叡听到她最后一句,心情又有点缓和,强压了怒气,道:“我也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要接你回宫去。”
    闾氏道:“别了吧,我不想回宫。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在这里住惯了。宫中那些名位之争,我已经怕了,我应付不来,早就不知道怎么跟那些人打交道了。我只想没人记得的,一个人在这里。”
    拓拔叡冷笑道:“没人记得,一个人在这里,在这里做什么?养情人吗?”
    闾氏道:“皇上不要说的这么难听。”
    拓拔叡道:“我说的难听,还是你本来就做的难看。”
    闾氏呆坐着,额头还在流血:“难看就难看吧,又没人看见。就算看见又怎么样,谁在乎呢?宫里乌七八糟的事儿多了去了,我这不算什么。我又没妨碍着别人,没损着谁的好处,没人会闲的无聊找我的茬。你在宫里过着好日子,要什么有什么,夜夜都有女人作伴,你老娘一个人在这破地方,夜夜独守空房,孤枕冷被,好难入眠,好不容易才找着个好人暖床被,你就别为难她了。你是好孩子,你就当是孝顺她吧。”
    拓拔叡简直不敢相信她说的话,简直是公然的不要面皮了。然而反驳,又无话可反驳。
    半晌,他道:“朕当真是自作多情了。”
    闾氏心一颤,没有说话。
    拓拔叡心情沉重地呆了半晌,心不甘,情不愿,终究还是无可奈何,转身走了。
    宦官连忙把崔瀛搀扶起来,闾氏也不想再看,不想再理。落了两行泪,回到殿里,她坐在床上,细思起方才种种,眼泪簌簌的直落。谁知道会有这样一场相见,早知道有苦尽甘来的这一天,哪怕等待孤独的日子再乏味,再寂寞,她也就忍一忍,熬一熬了,那样也许今日的重逢就不会这样荒唐可笑,下半辈子,她就会有一个孝顺体贴的好儿子。她想起了方才见到的他的模样,他长得真好呢,才十二岁就长得那样高大俊美,他长得真的很像自己。她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脑子里回想着方才见到的,那孩子的脸,眉毛眼睛,嘴巴都一样,长得那样相像。
    他真的是自己的儿子,是她十二年前生下来的那个孩子。那时候看着还是一团红红的肉,什么样貌都看不出来,现在却看着几乎跟自己一模一样。
    她捧着脸哭了起来,哭的非常伤心,感觉自己这十多年又白活了。
    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好不容易长这么大,历尽千辛,好不容易当了皇帝,难为他还记得她,来找她,她却伤了他的心,把他气走了。
    她心想,都怪自己,早不早,晚不晚,干嘛非要昨天把崔瀛叫来呢?她最近心情有点不好,她知道拓拔叡登基了,她心想,她是拓拔叡的生母,怎么样都是有特殊身份的,但是好几天了,没有人搭理她,也没有人提起她,她心里有点酸,还有点担忧自己的命运,就将崔瀛找来商量商量,顺便想让他安慰安慰自己。哪里想到拓拔叡会不打招呼,突然半夜过来看她呢?皇帝那样贵重的身份,如果要来,肯定要打招呼的,这是很正式的事,都依着惯例来的。
    她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哭。
    回去一路,拓拔叡走的飞快,冯凭都要跟不上他了。冯凭心说,幸好他先前犹豫如果闾氏不想见他怎么办的时候,自己没有撺掇鼓动他,说什么娘一定会高兴见到他的傻话,否则这会肯定要倒霉,看他气的那个样子,印堂都发黑了。果然在这宫里少说话是没错的。
    第37章 获封贵人
    闾氏坐在房中落了两日泪,哭的眼睛通红,直到这日清晨,她等来了一道诏书。一个宦官,带着两个小太监,携带着太后懿旨,赐给她一杯毒酒。
    闾氏哭的非常绝望,怎么都不敢相信,拽着宦官的袖痛哭流涕:“这是皇上的意思吗?皇上要杀了我?我是他的亲生母亲啊!他为什么这样狠心!”
    宦官看她哭的可怜,扶起她,装作很同情的模样,叹道:“娘娘,我等奴婢,只是奉皇太后的旨意,别的事情,就不是我能得知的了。”看了一眼闾氏痛哭的神情,那宦官又暗示地说:“这件事,娘娘心里,想必早有明数。”
    闾氏肝肠寸断,哭道:“皇上啊,你真的对我这样狠心吗?就因为这件事,你就要杀了我吗?我总想,你肯来见我,心里是有我这个娘的,就算生气,也能体谅,没想到你是这样绝情。”
    她一直哭,却始终不肯饮毒酒。宦官有些着急,催促道:“臣还要回宫去复命,娘娘还是尽快饮了酒上路吧。”
    闾氏心不甘情不愿,圣旨当头,又哪有能力反抗。她为崔瀛那件事,这两日已经是痛不欲生了,心里只要一想到拓拔叡就肠子如绞,想到儿子会恨她,怨她,忧愁的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此时终于等到了这个结果,她痛哭不已,却也只有认命。宦官将毒酒送到她嘴边,她饮了一口,苦的又吐了出来,宦官看她咽不下去,连忙捏来她的嘴,往她嘴里灌,逼她咽了下去。
    闾氏含着毒酒挣扎,声音凄厉,长长的哭唤了一声:“皇上啊!”
    负责赐死的那宦官名叫刘超,进宫十多年了,这是他办的最揪心的一桩差事。他的的确确是赫连皇太后身边的亲信,但是这懿旨却并非出自赫连皇后的授意。
    有人许了他极大的好处,命他来做这件事,他出于自保的目的还有利禄的诱惑而答应了。然而一路他心里都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这件事是对是错,对自己来说是祸是福,所以他表现的有点焦躁。直到看到闾氏死在眼前,他心里渐渐升起了一股恐惧的情绪,他突然感觉到害怕。
    荣华富贵不是那么容易得的,脑袋才是最宝贵的,刘超心道:说是许我荣华富贵,说不定回去就是杀人灭口。就算没有被灭口,那位来日还能饶了我吗?想到此,他突然脊背一阵发寒,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脑子里醒悟过来,他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一刻也不敢迟疑,哪还敢回宫去复命?出了云中宫就慌忙逃命去了。
    拓拔叡回了宫,食不下咽,躺在床上只是发呆。冯凭拉着他的手,坐在床边抚摸他头发,安慰他,像抚摸一只受伤的小狗似的,只是不言。常氏走了进来,站在床前问道:“我听到有宦官说话,皇上下旨,派人去云中宫了?”
    拓拔叡本来不想说话,听到这句,却惊讶了一下,道:“没有。”
    “朕何时派人去云中宫了?”
    常氏脸色大变:“皇上没有下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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