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下去。”容禛不容辩驳道,“我不信什么事能够万无一失,查下去总会找到缺口的。”
    宋之意立刻就打起了精神:“放心,燕京那边的事包在我身上。”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燕京这案子我瞧着古怪得很,怕是钱法曹来了也未必能破,若是陆三能破了案,岂不说明他有本事?”
    “你倒是对他有信心。”
    宋之意嘻嘻一笑:“就当是看个戏,浪荡纨绔一朝逆袭不是很有看头?”见容禛没有反驳,眼睛一亮,“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第十九章 白泉山
    陆徵骑着马出了城,他的禁足令解了后,四个护卫就没有再贴身跟着他,故此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出了门。
    陆徵也没有出门带人的习惯,他满心想着的就是这桩案子,他想要去第一起案子的现场。
    对于连环杀人案来说,第一起案子都是非常重要的,罪犯往往会在第一起案子的现场留下最多的证据,陆徵现在已经陷入了瓶颈,案卷只会束缚他的想象力,他需要到现场去找一找灵感。
    白泉山名字里虽然有山,但实际就是个不大的土坡,林子里阴森森的,除了樵夫大概没什么人会来这里,陆徵牵着马走进去,没多久就看到在树木掩映之下的破败寺庙。
    这庙的一半已经塌了,剩下这一半也是摇摇欲坠,墙面上的壁画已经斑驳起壳,只剩下最中央立着的观音像,两只手臂也不知掉到了哪里,观音身上的漆掉了大半,把一张慈眉善目的脸生生地变成了鬼魅。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腐臭味,地上还能看见一滩深褐色的痕迹,这大概就是先前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陆徵一腔热血跑到这里也冷得差不多了,瞬间就被这阴森可怖的场景给吓到了。
    “怎么好像有点冷……”他搓了搓胳膊,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案子上,而不是关注周围的场景。
    他围着那摊干涸的血迹转了一圈,案卷上详细地写了仵作的判断,被害人的牙关放松,这说明凶手是在被害人昏迷的时候将她勒死,之后才实施的剥皮,而根据石斛的说法,在这之间凶手还对被害人实施了性侵。
    尸体前方的供桌没有移动,地上也看不出挣扎的痕迹,这也证实了被害人是在无知无觉中被杀的。陆徵甚至还看了一下尸体附近的地板,上面甚至没有飘几片落叶,捕快们绝不会这么好心去给一个凶案现场搞卫生,那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凶手在杀人之前甚至还清理了一下地面。
    陆徵的脸有些抽搐,联想凶手还把被害人的衣服叠起来,不得不感慨这凶手实在是太过强迫症了。
    他又绕着破庙走了一圈,这庙很小,但顶却挑的很高,黑乎乎的屋顶只能看到两根房梁,塌了的那一半庙闯入了大半的阳光,却依然没能完全侵袭黑暗,他所在的这一边依旧是暗沉沉的。
    唉,看起来真的很适合凶杀现场啊。
    陆徵一边吐槽一边看完了整个现场,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东西。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试着模拟凶手的行为。
    ……一个孤独的背影来到了这座林子,这是他常来的地方,偏僻又人迹罕至,除了两个樵夫偶尔来捡捡柴火,连狗都不来,他漫不经心地踏进了林子,随后肌肉一紧,他发现这林子里来了外人。
    ……一双眼睛注视着树林里行走的女子,她的容貌秀丽,身材窈窕,她因为某种原因来到这片林子里,她不知道在不远的树丛里,有一双眼睛贪婪且审视地看着她。
    ……女子的某种行为惹恼了他,让他恶从心头起,跟在了女子的身后,趁她不注意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了这间破庙里,然后取下腰带勒住她的脖子,直到她丧失呼吸。
    ……女子虽然死去,可她的皮肤还是光滑白皙,柔软的肌肤和他所接触的人都不一样,他着迷地抚摸这这张脸,犯下罪行,可很快他又感觉到厌恶,他厌恶这张漂亮的脸孔,厌恶着这个有着美丽皮囊的女子,她就像是画皮里的那个妖怪,披着美人皮引诱世人,他要将她的伪装剥离下来,要让她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剥皮是很费时间的,尤其是要完整地呈现出她美丽的容貌,于是他从背后划开了白皙的皮肤,暗红的血液滚落了出来,宛如一粒一粒红宝石滚落在了脏污的地板上。
    ……他皱了皱眉头,将一旁女子的衣服当做扫把,扫开了地上的枯叶。
    ……他终于得到了这张美人皮,那罪人跪在地上为自己的行为忏悔,雪白的月光落在了这破败的庙中,宛如他手中那张白皙的人皮……
    陆徵猛地惊醒,一摸额头已是满头冷汗。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初冬的白天总是很短暂,陆徵拿出火折子想要点燃火把,却总是不得其法,他叹了口气,无比地怀念手电筒。
    正在这时,庙门之外传来踩在枯叶上的脚步声。
    包铮抱着刀无奈地跟在石斛身后:“我说,这大晚上的有什么好看的?”
    石斛皱着眉头,声音虽然细小却肯定:“最近这两起案子,死者的衣服都被叠的好好的放在一旁,连手帕和肚兜都在,可是第一起案子却只剩下外衣。”
    包铮摸了摸下巴:“所以呢?这有什么奇怪的?”
    “我不知道。”石斛摇摇头,但还是加强了语气,“但我觉得第一起案子我们一定还有什么没有发现。”
    “那也不用这么晚去吧?”
    石斛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就这么看过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去还不行吗?”包铮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真是欠了你了。”
    石斛抿着唇弯了弯,小声地道谢:“谢谢包大哥。”
    包铮摸了摸鼻子:“行了,看了就赶紧回去。这阴森森的,待久了对身体不好。”
    “恩。”
    陆徵躲在佛像身后,心砰砰直跳,手脚更是发软,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躲过来的。
    那脚步声慢慢地接近了庙门,却突然停顿了一下,陆徵的心也随着这一下停顿猛然顿住,他脑中闪过课本上那些穷凶极恶的凶手的照片,无比后悔自己的鲁莽行动,很多凶手喜欢回来看自己的杀人现场,这是老师在课上讲过的,他却忘记了,于是现在只能咬着拳头控制着自己浑身的颤抖。
    很快,那脚步声又再次响起,他似乎也像陆徵一样,围着那一滩血迹绕了一圈,很快又传来窸窣声。
    陆徵在最初的恐惧过后,已经勉强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根棍子,他表情微微一动,比起任人宰割,他宁肯跟对方拼一拼。
    陆徵缓慢而轻微地挪动着步子,慢慢地朝那根棍子接近,然而这庙里头太安静了,他只是不小心踩了一片枯叶,发出了轻微的“咯吱”一声。
    外头的窸窣声停止了,陆徵的心就像是直线掉入深渊一般,他顾不得发出声音了,拿出了毕生的速度敏捷地朝前跑了几步,将棍子握进了自己手里。然而不等他安心,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了他的脊背,陆徵来不及多想,整个人抱着棍子朝前滚去。
    一股带着寒意的风掠过他的脑后。
    陆徵不敢停下,拼命朝着庙的后门跑去,结果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包铮无奈地看着石斛:“一棵树你也看这么久,天都黑了。”
    石斛却理也不理他,只顾着盯着面前那棵树,那是一棵高大的桦树,白褐色的树皮上有着星星点点的褐色痕迹,没注意的话恐怕还会当成是树身上自己长出来的。
    石斛用手指蹭了蹭,又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才确定自己的猜测。
    包铮又喊了几声,对方专心致志,连个余光都不给他。包铮只能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看,白泉山这样的荒山,草木都十分茂密,白日里看起来都有些吓人,更别说是晚上了,树影飒飒作响,不时传来夜枭凄厉的声音,更显得可怖。
    包铮自诩胆子很大,却也觉得脊背上麻麻的,见石斛仍然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树,不禁无奈道:“行了,前面就是那破庙了,快些看完就回去吧。”
    石斛当然没理他,包铮看着近在咫尺的破庙心中抑郁,今晚的月色明亮,却反倒显得这庙更加吓人了,风刮过破庙仿佛鬼哭狼嚎一般。
    包铮正打算直接把石斛扛过去算了,结果就看到破庙处闪过一道火光。
    包铮连忙反应过来:“有人!”
    “包大哥,对不……”
    石斛刚刚从研究的劲头里出来,整个人还有一些懵,正想跟包铮道歉,整个人就直接被包铮扛在了肩膀上,迅速朝破庙跑过去。
    “包……咳咳咳……”
    “别说话。”
    包铮脸色严肃,那道火光只是一闪而过,他却看得很清楚,这种荒郊野外的破庙,还是发生了杀人案的破庙,谁会在这种大晚上过来?
    他们原本就已经很接近破庙了,包铮扛着一个人跑的也不慢,在破庙门口的时候他才把石斛放下来,将自己的刀拿出来,慢慢朝里走去。
    石斛被颠得脸色发青,但看到包铮的样子,也非常乖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跟在他的身后进了破庙。
    白色的月光落在塌掉的半边庙里,投射其上的树影随着风晃动着,宛如张牙舞爪的鬼怪,观音像的半边身子在月光下,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一半是慈悲一半是邪恶。
    包铮绕着庙里转了几圈,这庙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底,连只老鼠都没有,他松了口气。
    “虚惊一场。”他耍了个刀花就要将刀入鞘。
    石斛却阻止了他:“包大哥,这里不太对。”
    第二十章 显真相
    因为石斛的制止,包铮神色一肃:“哪里不对?”
    石斛眨了眨眼:“不知道。”
    包铮刚刚聚起的那股气差点就松懈下来,刚想好好教育一下石斛,却发现他已经跑去看那张供桌了。
    包铮被他撂在一旁,不上不下的十分尴尬:“我说……”
    “砰!”的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谁?!”
    两人都紧张起来,包铮举着刀朝发声处慢慢接近,绕过观音像,“咕咚”一声,一个人影从观音像中滚了出来。
    包铮刀下意识地往下砍去,却因刀面反映月光而看清了这人的面容,慌忙住了手,失声叫出了他的身份。
    “陆少爷!!”
    还未等他想出陆徵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身后的石斛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他连忙回过头去,正发现一道黑影从破庙的废墟中爬出来,飞快地朝外跑去。
    “哪里跑!”包铮怒目一瞪,就跟着黑影追了出去。
    石斛看着半昏迷的陆徵手足无措,最终还是走过去小心地扶起他。陆徵的额头上被砸破了一个口子,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几缕黑发狼狈地粘在上面。
    石斛替他检查了一遍,又把了脉,确定他只有这么一个伤口,应该是被人砸晕的,这才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位少爷身份高贵,不想因为他给包大哥惹祸。
    包铮跑出破庙没多久就追丢了,他担心破庙中的石斛和陆徵,所以很快就回来了。
    石斛正在替陆徵包扎,因为包铮经常受伤,他随身带着金疮药和绷带,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他没事吧?”包铮担心地看着脸色苍白的陆徵。
    石斛小声道:“还是应当送去看大夫才好……”
    “你说得对。”包铮紧锁着眉头,“等一下,是不是应该直接送他回英国公府……”
    “唔……”陆徵呻吟了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他醒来,两人都松了口气。
    “陆少爷,你怎么样了?”包铮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掌。
    陆徵只觉得头痛欲裂,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他摔倒在庙的后门处,当时看到那凶手朝自己扑过来,情急之下将火折子直接扔了过去,也算他运气好,那怎么吹都吹不燃的火折子竟然自己燃了,凶手被晃得后退了一步,他本想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跑,却被什么东西砸中了额头,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就看到了包铮和石斛。
    “发生了什么事……”陆徵靠着石斛慢慢地坐起来,捂着额头痛苦道。
    包铮将事情经过和他说了一遍,又担心地看着陆徵:“陆少爷,我们先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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