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李伟年犹豫了一下,说道:“屁股上肉多,就从屁股上来!”
    “好好好,座子肉最好吃,连皮带肉有肥有瘦,好东西。”王胡子大乐,连连鼓掌。
    书生梁良却摇头,道:“子曰,席不正不坐,肉不正不食。屁股上的肉,到底肮脏了一点,不吃也罢。”
    李伟年一咬牙,瞪着书生道:“那不行,我也砍下一只手?但是有言在先,我砍手以后,你们不得再次刁难!要老老实实地交出吴展展的魂魄,和……唐致远的骸骨。”
    说罢,李伟年真的卷起衣袖,把左手伸出,放在桌子上,扭头对丁二苗说道:“二苗哥,用你的剑把我的手砍下来,痛不死的,你放心!”
    “好汉子,真英雄!”王胡子一抱拳:“老子平生最重英雄,李家兄弟,从此以后,王胡子刮目相看!锁龙潭里,任你纵横来往。”
    “果然有血性……”书生道士和巧姐儿,都在一边啧啧赞叹,眼神中一片崇敬。
    李伟年的脸色更加刚毅。大约是因为自己的气势,让这些水鬼折服,所以他觉得自己很牛逼。
    别以为李伟年是个粗人,其实他也会算账。自己废掉一只手,但是却可以换回吴展展的性命,也算是对自己上次失手,把人家打下悬崖的一点补偿。而且,取得了唐致远的骸骨,绿珠那里,也算功德圆满,不负前言。
    另外,还有一点很重要,自己负了伤,可保丁二苗安全无事。如果这群水鬼翻脸,丁二苗还可以仗着万人斩和茅山法术,跟他们拼斗。但是如果丁二苗受了伤,让自己来对付这群水鬼,那简直就是毫无希望。
    所以,李伟年挺身而出,也是舍车保帅的一着棋。
    “来吧,二苗哥!”看着丁二苗举棋不定的神色,李伟年心一横,开口催促。
    丁二苗叹了一口气,手持伞柄就要抽出万人斩。
    可是剑未出鞘之时,他又突然挤眉弄眼,坏笑着问李伟年道:“喂,你为什么要砍左手,而留下右手?是不是……平时都用右手解决问题的?”
    “什么……问题?”李伟年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不由得满脸通红,哭笑不得地道:“二苗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哈哈哈……”丁二苗抬脚踢开李伟年的手,翻着白眼道:“下水之前,我告诉过你,一切都要听我的。现在割肉挖心,也是我丁二苗的事,你来逞什么能?留着你的手继续撸吧,滚开!”
    李伟年被一顿臭骂,悻悻地缩回了手,站在一边观看。
    只见丁二苗卷起裤管,露出腿肚子,一翘腿,担在了桌子上。
    “腿肚子肉?我喜欢,哈哈!”书生吸溜了一声口水,两眼放光。
    丁二苗抽剑在手,左手捏着小腿肚子上的一大团肉,环视着四个水鬼,缓缓地道:“既然你们都砍手、割耳、掏心,我丁二苗身为茅山弟子,也绝不会让你们小瞧了!看着吧!!”
    话音刚落,万人斩的青光闪过,寂然无声。
    李伟年早已闭上了眼睛,在心中热泪盈眶,既悲壮又感动。二苗哥为了对付这些水鬼,为了救回吴展展的魂魄,也为了寻找唐致远的骸骨,竟然不惜割肉斗法!
    佛祖以身投虎,割肉饲鹰,也不过如此!壮哉,二苗哥!!
    剑光闪过之后,良久无声。李伟年心中疑惑,缓缓睁开眼睛,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丁二苗的腿肚子完好无损,手里却捏着一根腿毛!
    而王胡子等四个水鬼,都已经双眼冒火,像吃了米田共一样,一脸的愤怒和郁闷!
    “嘿嘿……”丁二苗小心翼翼地把那根腿毛放在桌子上,道:“这就是我凑的一份下酒菜,大家不要客气。”
    “丁二苗,鬼神不可欺。我们自残身体,肝胆相待,你却只割了一根腿毛,什么意思?分明就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王胡子梗着脖子,咆哮如雷。
    “王胡子我告诉你,我丁二苗,两脚踏翻阴阳路,以天为盖地为庐。走到哪儿吃到哪儿,还从来没花过一分钱!”丁二苗剑指王胡子等几个水鬼,正色道:
    “今天是遇上你们几个刺头了,小爷我才拔下一根腿毛,平常,我都是一毛不拔。你们休要得寸进尺,当心惹恼了我,万人斩下,叫你们再受二茬罪,再做一遍鬼!”
    第174章 古来征战几人回
    万人斩的寒芒正色之前,王胡子面色铁青,敢怒不敢言。书生梁良畏惧万人斩上的煞气,往后退了好几步。道士洪流和巧姐儿,也同样噤若寒蝉,缄口结舌,不敢再说话。
    铮的一声响,丁二苗收剑归鞘,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巧姐儿这才敢开口,道:“丁先生,虽然你素来是吃白食,但是只拔下一根腿毛,未免太过轻视我等。现在又仗剑欺人,即使你赢了,也有个胜之不武的话柄。”
    “我胜之不武?好,我这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丁二苗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心中默念咒语,手掐指诀朝着桌子上巧姐儿的手、书生梁良和道士洪流的耳朵,还有王胡子的心脏一指!
    顷刻之间,那几样血淋淋的东西,渐渐地变得透明,然后化作淡淡的虚影,最后消失无踪。整张桌面上,除了那盛酒的半片蚌壳和丁二苗的一根腿毛之外,别无一物。
    将那根腿毛拈起,举在手中,丁二苗冷冷地道:
    “我虽然只拔了一根腿毛,但却是实打实的东西,有形有质。你们虽然剜心掏肺、砍手割耳,但是那些东西,只是鬼力变化,无中生有。区区一根腿毛,却也比你们的望梅画饼,大方了千千万万倍!”
    李伟年擦了一把汗,心中大骂这帮水鬼奸诈!原来这几个水鬼煞有其事地自残身体,只不过为了迷惑丁二苗和自己,让自己二人上当,也跟着割肉自残。幸好丁二苗洞察这帮水鬼的阴谋,及时阻止了自己,要不,自己这只左手可就没了!
    奸计被丁二苗喝破,王胡子等水鬼面如死灰。
    书生梁良趋身上前,长揖到地,谢罪道:“丁先生道法通天,妙辩无碍,书生梁良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佩服,佩服。”
    道士洪流也单掌为礼,稽首谢罪。
    “王胡子巧姐儿,现在斗法算结束了吗?你们夫妻俩,又怎么说?”丁二苗眼似寒芒,逼视着王胡子和巧姐儿。
    “算你有点见识,我王胡子愿赌服输。”王胡子愤愤地道:“喝了这杯酒,从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带着你师妹的魂魄,离开锁龙潭吧。”
    “不行!”李伟年叫道:“不单单是吴展展的魂魄,我们还要带走唐致远的骨骸。”
    王胡子哼了一声:“不过是几根死人骨头,有什么好宝贝的?拿去就是了,留在我锁龙潭,反而碍着我走路。”
    听见王胡子这样说,李伟年心中大定,面上也是一阵高兴,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丁二苗。
    “好好好,难得胡子兄今儿爽快。”道士洪流鼓掌笑道:“丁道友,今朝把酒言欢之后,还望今后互不相扰。我们几个水鬼,只在锁龙潭底苟延残喘,也绝不敢去岸上骚扰生人,更不敢冒犯丁先生的虎威。”
    见这几个水鬼都认错服软,丁二苗微微点头,脸色也缓和下来。
    他扭过头,对李伟年道:“我们准备的二锅头,有没有带下水来?”
    李伟年一愣,指着丁二苗肩包道:“带下来了,就在你的包里。”
    丁二苗哑然一笑,打开包,拿出那两瓶半斤装的二锅头,递给了李伟年。
    然后他看着王胡子等水鬼说道:“幸好我今天也带了酒,不妨大家换着喝,也算是宾主之间的客套。要不,我白喝了你们的酒,以后别人会说我不仗义,堂堂茅山弟子,竟然搜刮几个可怜的水鬼。”
    李伟年会意,将两个酒瓶的瓶颈对撞。当地一声响,两个酒瓶的瓶口被一起打掉,玻璃碎了一地,酒香四溢。
    “不不不……”书生梁良连连挥手,黯然道:
    “丁先生有所不知,这二锅头乃是纯粮酿造。粮食是天下正气所结,酒水更是粮食之精华。我等既已身死,就再无福禄,可以享受人间的美酒了。最多……只能闻上一闻。酒量浅的,虽只是一闻,也能醉倒。”
    “原来如此,我倒是忘了这个茬。那么你们大家就闻上一闻吧,也算是我的一点意思。”丁二苗挥挥手。神态倨傲,老气横秋,就像主子赏赐奴才一样。
    李伟年把两瓶酒放在桌上,推到了四个水鬼的面前。
    王胡子等水鬼担心有诈,一个个鬼头鬼脑,畏畏缩缩不敢近前。
    “哈哈哈……”丁二苗大笑道:“既然你们不敢闻我的酒,那我就先喝了你们的酒。这叫先干为敬,以示诚意。”
    鬼书生梁良的脸一红,支吾道:“不是不敢闻,而是这二锅头酒性太烈,我怕闻醉了……”
    王胡子没有那么多废话,伸手把那半片蚌壳推了过来,一伸手道:“请吧。”
    蚌壳里清波荡漾,透彻见底。
    丁二苗却不端起蚌壳,看着巧姐儿缓缓地吟道:“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都是男人喝酒,太没意思了。巧姐儿,你过来给我端起这杯酒,我就一口喝干了它。”
    巧姐儿人一愣,看着王胡子不知所措。王胡子皱起眉头,一努嘴,示意巧姐儿去给丁二苗端酒。
    既然老公吩咐了,巧姐儿纵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好上前。
    她红着脸,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双手捧起蚌壳,轻启朱唇,道:“奴家给丁先生敬酒。”
    她刚才砍了一只手,但是鬼把戏被丁二苗识破以后,砍掉的左手自然又长了回来。
    “好,好好……”书生摇扇大笑,也摇头晃脑地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哈哈哈哈……好一句,古来征战几人回?!有劳巧姐儿了,多谢多谢。”丁二苗单手接过蚌壳,却突然脸色一变,右手挥出,已经死死地掐住了巧姐儿的后脖子!
    “妖孽,好大胆子,鬼点子层出不穷,几次三番想来害我。真的以为我没办法治你们了!”丁二苗按住了巧姐儿,瞪着王胡子和书生道士,沉声喝道。
    “呜呜……唔唔!放开我,你放开我!”巧姐儿在丁二苗的手掌控制之下,挣扎不出,十二个指头一起乱挥,拼命大叫。
    第175章 局中局
    王胡子勃然变色,手持虾刺刀怒目相向,却不敢上前。
    李伟年也没料到会突生变故,握着潜水刀站在丁二苗身边,严阵以待。
    女鬼巧姐儿不住挣扎,口中咒骂连连。
    丁二苗冷冷地道:“我的掌心里有一道压鬼符,刚才翻包拿酒的时候扣在掌心的,你们没看到吗?贼输一眼,既然没看到,现在你就不要挣扎了,省点力气为妙!”
    巧姐儿登时安静下来,撅着屁股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书生梁良,装出大惊失色的样子,皱着眉头拱手问道:“刚才相谈甚欢,丁先生何故突然发作?”
    “嘿嘿……书呆子,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呆吗?”丁二苗笑道:
    “才进你们鬼窟的时候,你们一再阻拦,不让我喝这杯酒。实际上,只不过是欲擒故纵的伎俩,最终目的,是想迷惑我喝了这杯酒。却不料,你们做戏太认真,反而欲盖弥彰,露出了尾巴!”
    书生梁良面如死灰,瞠目结舌。洪流大概是羞愧难当,根本就不敢看丁二苗,直接扭过头去。
    李伟年看着那蚌壳,问道:“二苗哥,难道这酒有问题?”
    “我的傻兄弟,这哪里是酒?分明就是五斗河水在里面!”丁二苗笑道:“五斗河水,装在水桶里差不多有一担,恐怕能胀死一条大水牛。你要不信,可以掂一掂这杯酒的分量。”
    说罢,丁二苗把手中酒递给了李伟年。
    李伟年半信半疑,伸手来接。蚌壳一入手,李伟年的手臂一沉,脸色也随之一变!
    这酒果然有古怪,看起来只有二三两的模样,但是端在手中,却沉甸甸的压手,虽然没有几十斤的分量,但是至少有二三斤,绝对不止二三两。
    稍一愣神,李伟年反应过来。虽然凭手感来看,这杯酒没有丁二苗所说的五斗之多,但是身在锁龙潭底的鬼窟之中,时空迥异,想必所见所闻,以及所感触到的冷热轻重,都已经起了变化。丁二苗说五斗,大概也不会错。
    “你们几个水鬼,实在太奸诈,简直、简直……不是人!”李伟年怒不可遏,把蚌壳放回桌上,用潜水刀指着王胡子几个水鬼大骂。
    他一个老实人,万万没想到,这群水鬼竟然如此狡猾,设下计中计,布下局中局!一开始千方百计,阻拦丁二苗喝这一杯酒,实际上,最后的玄机,却恰恰就在这杯酒中。
    “他们本来就不是人,是鬼。”丁二苗手中掐着巧姐儿的后脖子,笑道:“鬼把戏鬼把戏,哪个鬼,没有一点小把戏?”
    王胡子和梁良洪流,都默然无语,想动手,又怕打不过。不动手吧,面子上又过不去。于是,一起愣在那里。
    “我师妹吴展展,茅山正宗,武过出身。她既然敢下山,那也一定练到了水火不侵的地步,又如何会淹死在锁龙潭里?”丁二苗缓缓说道:
    “更何况,她还有无常索护身。就凭你们几个三脚猫,如果不用阴谋诡计,也能胜过我师妹?可想而知,你们也像对付我这样,装神弄鬼,骗我师妹喝下这五斗河水的,对也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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