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抒方捧上一杯热牛奶,怔了怔神,陆思齐和陆九襄已经先后而来。
    用餐的气氛很沉闷。
    顾言抒很不自在。她尤其不敢去看陆九襄。
    陆家这种压抑的氛围不适合她。
    “刘嫂。”用餐过后,陆思齐优雅地以餐巾擦拭着唇边的水迹,如是闲话家常地喊道。
    顾言抒对着一桌珍馐有点无奈。
    以她的食欲和饭量,在馨园里每次只能吃到七分饱,一旦陆思齐放下刀叉,她就会随之也搁下餐具,然后等着刘嫂来收拾。
    所以顾言抒条件反射地坐直了。
    虽然她身畔那个从容不惊的男人还在分割着一块碳烤鸡排,陆九襄用餐之细腻挑剔也是无人能及,即便他是最后一个放筷子,也永远是吃得最少的那一个。
    刘嫂依言上前待命。
    陆思齐放下了餐巾,“我刚从陆氏回来,天色有些阴郁,起了点风,院子里灰尘多,麻烦您把晾晒的衣物都收拾起来吧。”
    “好的。”
    “陆先生,您和二少爷的床单被套我都拆了洗了,新的还没换上,所以午休可以……”
    刘嫂的声音被刀叉刮在瓷盘里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遏止,陆九襄执餐刀的手微微一顿。
    顾言抒忍不住站了起来,“那个,姑父我要复习,我先走了。”
    从进馨园以来,顾言抒留给诸人的印象一直都是爱学习的标准大学生。她达达的上楼梯声渐渐远去。
    陆九襄抿了抿薄唇,似乎漫不经心。
    “刘嫂,以后我的衣物,我自己洗。”
    不知怎么的,看到二少爷有点冷漠地说出这句话,刘嫂那炉火纯青的功夫突然有种绷不住了的态势。她掩着嘴偷偷笑了下,“二少爷的床单,是顾小姐拆的。”
    大约有那么几秒的时间,陆九襄垂着眸没有任何反应。
    以陆思齐的视线,大略能看到他微红的耳根,心中一时惊疑不定,考量地望向刘嫂,刘嫂不好明说,但笑不语,只遵循了陆思齐的话去收拾外面的衣服。
    陆九襄有种无力感,甚至还藏着那么一丝丝——羞赧。
    原来被小抒看到了。
    永远来不及感到无措。顾言抒,原来我的每一面都会不巧地被你发现。
    那我的心呢?
    庸庸碌碌的几场考试终于落下尾音,顾言抒发挥常态,一般都是中上水平。她没想太多,当日考完之后,将课本和书收到了自己的公寓。
    只是在陆家过完大年初一,她就回去。
    “言抒,慕可欣寒假时间要过生日,但是我们都不在,所以能我们商量一下,提前陪她过二十一岁生日吗?”
    听完夏林杏在电话里的请求,她有点发愣。
    虽然一直刻意忽略那个既定事实,也无法改变,翻过年去,她即将满二十二了,在别人毕业的年纪,也可能是结婚的年纪,她还将留在大学里继续蹉跎。
    “就明天吗?好。”
    每年她们生日的时候慕可欣都参与过,但唯独慕可欣过的农历生日,从来不可能是非寒假时间。顾言抒有小小的愧疚,当然不会拒绝。
    夏林杏让她拉上几个熟人,她也应承了。
    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席昭。
    顾言抒放下心,她觉得自己这个女朋友当得总不算失职。
    一朵淡淡的云暧暧地浮出蓝色的天水彼岸,日光被顾言抒晦暗的窗格阻在外面,公寓里毫无人声,除了自己呼吸的声音。
    从馨园搬出来之后,顾言抒夜里往往只有一个人睡。
    那颗萌动的花蕾般的少女心,便是在这无数个黑暗里悄然滋生的。彼时的她,躺在床上,脑中无数次掠过那张清逸的脸,温情的,凉薄的,或站的,或坐的,或似笑非笑的,或隐忍怫然的……
    爱上一个人,在深夜无人的时候,一个人蜷缩着,无处可去地想念。
    顾言抒靠着床后浅粉的墙壁浅眠。
    她是被来电铃声惊醒的。
    从床头上拿过自己包,翻开里面嘤嘤不休的手机,来电显示人是姑姑,她下意识地划开了接听键。
    “小抒。”顾枫晴似乎心情不错,“我开春就回去,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姑姑……”顾言抒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被掐得微微泛白,也许是黑暗滋生了她的勇气,有些问不出口或者说不敢问的话,犹如苦水终于倾囊倒出,“你当年,为什么要和姑父结婚呢?”
    那么短暂的婚姻,仿佛儿戏一样。
    而顾言抒知道,她姑姑和姑父即便是住在馨园的时候,也从来不睡同一个房间。彼此相敬如宾,却又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既然如此,为何要结婚?
    顾言抒咬了咬下唇。她知道答案很有可能是——姑姑只想借着婚姻将她彻底托付给陆家。
    是她软磨硬泡,当年离婚时姑姑才会不忍地将她带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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