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耳呜嗡嗡作响的每个夜晚,伴随着孕期反应,更是折磨得她脸色苍白,只是有系统的加持撑着,依然水当当的娇嫩,越发像一朵真正的高岭之花,一只易碎的青花瓷。
    真正认知到自己精神状况出了问题的关键,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上,颜欢欢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居然生出了一丝,对徐王妃的思念。
    完蛋,恐怕不是小问题。
    在头几天,她尝试调整自己的心理,可是都没有显着成效,莫名其妙被夺走了人身自由,孤立在深宫之中,无论太子待她多好,都无法弥补其强烈的不安感。
    刚穿越时有一屋子的亲人,出嫁后有檀纹秋芸陪着过渡期,而现在,她真正孤身一人。
    【宿主,你还有我呀么么哒!】
    ‘对,还有你。’
    这回,颜欢欢罕见地应下了这句话,眸光沉沉:‘……还有你。’
    对着镜子低低地念叨了一句国骂,颜欢欢坐回榻上,让系统继续播家里长短的电视剧,当热热闹闹的人声包围着自己,才找回了一丝安全感一给脑子一种处於人群之中的假像,汲取一点点的,虚假的安全感。
    她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像被软禁在密室的人,心理效应是无法用理智去抵御的,加上孕期激素的变化,颜欢欢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精神绷紧了之后,放松不下来,上头还压着一个大石头,缓慢而沉重地研磨着这根线,时时刻刻,日日夜夜。
    连系统都佩服她:【宿主,以你现在的状态,居然还能每天应付太子,完全是当间谍的人才。】
    ‘很显然,让我宫斗是屈才了,’
    颜欢欢笑容都挤不出来,脑海里的声音调子冷冷的,用自嘲来平衡情绪:‘我这是演员的自我修养。’
    她的沉郁是真实的,偶尔装出来的笑颜亦挟带着惹人怜爱的脆弱,太子迷恋她这份脆弱的娇美,更爱与她说话。
    “其实我知道的,在他们眼中,我能当上太子,不过是沾了皇后跟左相的光而已,”
    许是知道她跑不掉,赵渊敞开心扉,什么都说与她听一一颜欢不像其他女人,会敬他畏他,想尽办法讨好他,她就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用心聆听着,已经满足了他的倾欲。
    “他们说的,其实不无道理,”他痛快承认:“就是会投胎,也是一项本事。”
    这种傻话,也就说给颜欢欢听。
    根据王爷平时提到的,太子这时所说的话,可能还真是大实话,太子之位,无非是出身占了大便宜。太子倒是个明白人,但她可不能附和了,就像小姑娘发自拍自谦着很路人脸只能靠美图,夸其不需要修图已经很好看,绝对比钦佩其修图技术高超来得讨喜。
    颜欢欢笑睨他,像是不解他为何要这么说自己,绞尽脑汁翻出了一句颇有文化的话。
    她轻叹:“知你者谓你心忧,不知你者谓你何求,殿下何必为了旁人妄自菲薄?”
    闻言,太子大受感触,直想抚掌而笑,这就是他想要的!
    於是夸道:“知我者,莫颜欢也!”
    知己,知的不过是对方想象中,理想的自己。
    要真把缺点全数落出来,只会剩下谁都不想面对的要害。
    颜欢欢垂下眼帘,长长的眼睫掩盖着影影绰绰的阴鹜眸光:“殿下高兴就好。”
    每日悦人,谁又来悦她?
    ☆、84.084
    失眠是一种特别的体验。
    身体已经感到困倦,精神却处於亢奋的状态,皇宫的夜晚来得很早,亦很安静,在静谧的厢房里闭上双目,颜欢欢能听见自己浅浅的呼吸声,以及嗡然作响的耳呜。就像一切生理痛,只能被动接受。
    体谅她的景况,系统下载了许多舒缓的纯音乐在睡觉时播放给她,但效果最好的,反而是车水马路的闹市声音。
    【宿主,你想家了吗?】
    颜欢欢否认:‘我在现代也没有家可以想。’
    身为群居动物,被强迫性地离群独居,使得她就像曝露在草原上的鹿,时刻会成为猎食者的焦点。
    而喧闹人声,是一只温柔的手臂,将她拉回人类群体。
    ‘或许是一直以来过得太顺当了,我已有的知识情商,远超后院里的人,让我无往而不利,’颜欢欢轻轻啃咬拇指指腹,露出了思索的神色。这并非她过分自负,无论是情感操控还是心理学,在现代都普及得多,更别提她这个学渣也能在网络上吸收到的各国知识了:‘我以前极其反感一句话。’
    【什么话?】
    ‘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凭什么女人就不能征服天下?又不是用吊征服天下。’
    【宿主说得十分有理。】
    ‘只是,恐怕这句话,用在现在,居然成了我最大的鼓励。’
    颜欢欢自嘲地笑了笑。
    等太子登基,依他现在的热情,她应该就能转正了一一到时候把用惯的丫鬟要进宫。她使唤伏萤去打了桶水回来,掬起一把冰凉的井水泼到脸上,冷得她打了个激灵,毛孔都像是在瞬间绷紧了。温水洗脸更好,只是她实在太需要外力来帮助自己清醒起来。
    这夜,太子来得很早。
    厢房没有日历,颜欢欢吃了睡睡了吃,顶多看看电视剧,时间流逝得很模糊,是以她也记不清在东华宫住多久了,没有后院女人之间的尔虞我诈,犹如养老一般的生活。
    他兴冲冲地坐下,将一个锦盒放在桌上:“这条链子,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这些日子,他每日过来都带点好吃好玩的物件过来,彷佛看见什么好的,都想给她瞧瞧,都想送给她。
    “喜欢么?”
    他问道,略微有些紧张。
    好的珍珠可遇不可求,皇帝的库房里倒是有很多,却不是他随便可以拿出来讨好姑娘的,这珍珠链子,是他听说苏学士夫人得了一条极美的链子,厚着脸皮高价求割爱得来的。
    打开锦盒,里头放着一条珍珠项链,每颗都又圆又大一一倒是很符合太子的审美,他爱雍容华贵,喜她的瘦弱娇态,又总想着将她打扮得贵气。珍珠圆润,萤白中透着淡淡的粉色,颜欢欢朝太子挑过去一抹眸光,不说喜不喜欢,只问:“殿下,要替妾身带上么?”
    这一个简简单单的问句,将赵渊问得愣住。
    转瞬,就是心脏剧跳,似要从胸腔间跃出来,再也不属於他。可是心脏不属於他又有什么关系?欢欢属於他就够了!他咽下唾沫,往常英俊得冷酷的太子殿下,此刻如临大敌,绕至她背后,动作轻缓地托起她的云发,露出一截雪白后颈。
    珍珠的润白和她相比,还是差远了。
    太子心猿意马,带根链子如同碰触易碎片,轻柔又小心,一半是怕吓到她,另一半则藏着想再保持着近距离的私心。
    冰凉的珍珠擦过肌肤,撩起一阵鸡皮疙瘩,颜欢欢惬意地眯起眼睛,可以感受到太子的忐忑,都快忐忑成孙子了。
    任何感情都有一个互相试探的过程。
    越是情场老手,见了心仪的人,越是不爱急哄哄拉上床,那会毁掉一切朦胧而温柔的暧昧。
    即使再慢,也只不过是带一条珍珠链,当太子放开她的时候,指尖忍不住在后颈上轻轻划了一下,像是垂涎着美味蛋糕的孩子,馋得受不了,刮一口奶油下来,滋味甜美得无以复加。颜欢欢微微一颤,回首剜他一眼,眼中无羞赧之色,自是将他那点小心思吓了回去。
    太子讪讪坐了回去:“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在白月光面前,他终知道何为自惭形秽。
    她拥有他对女性的所有想象,高洁冷酷,美丽妖娆,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一一以及,她原是别人的女人。
    “殿下,”颜欢欢似笑非笑地撇向他:“下回可要小心了。”
    他转移话题:“在这里过得习惯吗?”
    这问题,问得颜欢欢一怔。
    她半垂下眼帘,唇角却扬了起来,说出的话更是让太子心疼怜惜:“哪有什么习不习惯的?命如浮萍,嫁到王府也不得安生。”
    “……我待你不好么?”
    她抬起眼,神态转换行云流水,失笑睨他:“整日猫在厢房里,哪儿也去不得,殿下养的狗都可以去御花园溜弯,妾身想必是比狗还不如了。”
    能得太子宠爱,还这般作态,十足十的恃宠而骄。
    他独爱她骄傲的样儿,不但不恼,还甘之如饴,连忙许诺:“等我登基,就寻个由头,给你一个名份,后宫各职,除了皇后,任你挑选。”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但太子是君子人吗?在承诺方面,没有什么真正的君子,把一切赌在他人的人品上……钱财还好,颜欢欢侧头细想,自己赌的是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自是不能尽信的。
    於是她听进去,很是宠辱不惊的,视钱财如粪土地支着下巴。
    颜欢欢总挑密不透风的衣服穿,现代人看惯了比基尼热裤小背心,就没什么稀奇的,在保守的民风之中,长袖长裙,偶尔露出的一截雪肤,就足够遐想蹁跹良久。皓腕如雪,纤细得不盈一握,太子心想,这么小,他都可以用两只手指圈起来了。
    玉葱般食指搭在娇嫩的丰唇上,许是在太子面前,啃手指这习惯不太雅观,就改为轻轻搭着一一可也够诱人的了!
    “如果妾身说不习惯,殿下会放我回去吗?”
    颜欢欢声线慢悠悠的,似是全然不在乎。
    “我能够等到你坐完月子,甚至我们儿子满月再碰你,”太子替她将发丝拨至耳后,声音温柔,甚至因为听到她这个疑问,悄悄地有些愉悦:“但我不会放你走。”
    他既希望她能爱上他,又不想她太快态度软化,就像得到了一款心仪已久的游戏卡带,一本养肥半年的小说,舍不得通关,更不舍得看到结尾。
    ……我们儿子???
    大兄弟,你冷静一下再想想,这个儿子真的是你的吗?没想到早在大晋期间,已有一位勇於喜当爹的先锋太子,实在是我朝之幸。
    颜欢欢睐他一眼,这人一晃脑袋,她都能听见里头荡漾着的七大洋了。
    “那殿下可得看牢妾身了。”
    难得地,她朝他咧开一抹笑,坏得能掐出汁。
    瞥见他因为吞咽涶沫而上下滑动了一下的喉结,颜欢欢心头松快起来。
    她不是一只好宠物,看见他难受,她出奇地愉快,像是从中得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快│感。
    宫中日子平静,颜欢欢谈不上‘习惯’,雪上加霜的是,她开始出现孕吐反应,吃什么也吐,太子押了位大夫来替她把脉,说是将人拿捏住了。
    见到这位大夫时,她还有点意外:“又是你,秦太医。”
    秦太医苦着脸:“可不是么?这回臣都不知道该怎么唤你好了。”
    “随意吧。”
    颜欢欢别过脸,隔着开了个洞的屏风伸出一只皓腕:细细白白的,像是随时可以将之捏碎,也难怪太子迷恋。
    诊不出大问题来,无非郁结於心的毛病,让她放宽心多休息,她笑:“妾身每日就呆在这厢房里,休息得太多了。”
    “那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她轻哼一声:“站着说话不腰疼。”
    有太子撑腰,被这般堵话,秦太医也没脾气了,开了温安胎药就夹着尾巴离开一一颜欢欢还疑心太子请太医来是想流了她腹中的孩子,确定没毒才安心服下。不服不行,她瘦得太快了,除了日渐隆起的小腹,整个人瘦了一个码,衣衫穿着空落落的,别有一分凄楚的风情。
    风情不能当饭吃,颜欢欢知道自己底子再好,这么折腾下去也得影响生孩子。
    这凶险,是两个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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