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在哪?”男人倏然激动:“你大年夜的想跑哪去?”
    “我在外面,”于知乐择选着措辞,像尽量把今晚的事,以最不在意的口吻,最轻描淡写的方式陈述出去:“和我爸有一点不愉快,所以我暂时没在家里。”
    “他把你赶出家门了?”景胜在家庭伦理方面的编剧能力突破天际。
    “不是,我自己出来的,”于知乐回:“一会就回去。”
    “在哪?”景胜说:“我去找你。”
    “外面。”
    “哪啊!”景胜已经有些急躁。
    “我说了我会回去。”
    “行。”景胜突地挂了电话。
    发脾气了?
    把手机举高,看着上面莫名结束的通话界面,于知乐不明所以然。
    但下一秒,微信上,景胜突然发来一个定位,要她共享实时位置。
    于知乐没有按进去。
    对面男人心急如焚:“人呢?”
    “在哪?”
    “告诉我啊。”
    “不告诉我我就满城找了。”
    “找一夜,从除夕找到元宵。”
    于知乐仍旧没有搭理他。
    这瓜小子还在微信里唧唧喳喳:“我出发了。”
    “[图片]”——车里中控台方向盘照片。
    “走了。”
    “我要去找你了。”
    “挨家挨户找。”
    他喋喋不休地甩出了一堆暴躁的气话,又扔来了自个儿的实时位置,告诉她自己真的出发,义不容辞地要去找她。
    神经。
    哪来的执念。
    于知乐无法感同身受,但她也难以忽视。
    也许是今夜的纷杂情绪,削没了她的往昔脾性,致使她意志力薄弱,又或者她也厌烦了没完没了的、一个人付出和担当的日子,她开始有所求,期望有人待在她身边,她也想寻找和拥有,生活在对她好的一点理由和借口,一点明亮,一点花香,一丁点就行。
    当她还在为猝然生出的脆弱而胆战心惊时,于知乐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点下了那个共享,告诉对面她在哪。
    “在那等着!”
    景胜大概已经离家出门,气势汹汹地给她发来了语音。
    ——
    于知乐从床上坐起身,后知后觉地捕捉了一点,来自体内深处的忐忑。
    因为景胜的即将到来。
    这股紧张感,原来很小,却在她发现这个念头后,加倍胀大。
    她不断快起来的心率,就是最为直观的体现。
    于知乐下了床,暖气在吹,她拎起床上的大衣想穿,但终究没这么做,只顺手摸了摸口袋。
    她记得里面装了一盒烟,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于知乐把烟盒取出来,抽了一根燃上,而后轻轻浅浅地,吸了一口。
    奶白的雾气,缭绕着往上升。
    若说酒壮怂人胆,饭涨穷人气,那于她而言,便是烟平衰人怨。
    于知乐靠坐到矮柜上,微曲着一只腿,贴身的毛衣绘出了她妙曼的胸线与腰身。
    这一切,沉沌在烟气里,有迷蒙的妩媚。
    半根烟还未抽到,手边电话响了。
    于知乐接起来。
    “我到了!”第一次听到,人的话里都能存有山高水远风尘仆仆的气息:“几楼,哪个房间?”
    于知乐走到门边,拿出房卡看了眼,又在房间将陷黑暗前,放回卡座,接着才报给他具体的数字。
    她索性没再走回去,一手夹在烟,一手抽出防盗链,停在门内等他来。
    景胜上楼比她想象中快,没一会,她就听见有人叩了两下门,叫她名字。
    于知乐顿在那,片刻便拧下了把手。
    一开门,本来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景胜,顿时被屋内烟味呛了个够本。
    “咳,咳,”他狂拍胸口:“我,咳,靠,你怎么在抽烟啊。”
    于知乐没有搭腔,只是看着他,看他来时的样子。他真的很急,瞧得出经过了一段狂奔,因为刘海都散到两边,还来不及整理。
    她在门内,他在门外,隔着一道贴脚线,可她并不那么想和他划清界限了。
    景胜缓了一会,抬头对上女人的视线。她目光很深,像阴天难测的海。
    对望了一两秒,于知乐回神,转身领着他往里走。
    景胜拎着两袋不知道什么东西,跟在后边吐槽:“你就住这鬼地方?你离家出走也住好点的酒店行吧,明天都过年了。”
    于知乐没理会,把床上的大衣拿上,找衣架挂到了一旁。
    单人间,只有一张椅子,她把转椅推过去,示意他坐。
    景胜没忙着坐,问:“你坐哪。”
    于知乐下巴示意,她坐床,她也问:“不然你坐床。”
    景胜看了她两眼,他第一次见到她没穿着那种冷暗色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保护壳一样的外套,只身着白色毛衣,像毛丹露出了温软甜美的果肉。
    他故意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还是不要了,千万不能让我上床。”
    “……”于知乐斜着脸,瞄了他一眼,坐回床边。
    指间的烟,还燃着。
    景胜把椅子往她面前挪近了一些,在她正斜方,几乎挨靠着的地方。
    他开始翻自己手中的一只袋子:“我给你带了好多吃的,你喝这个吗?”
    一罐不知是什么牌子的进口奶。
    “居然还热的!”
    “这个巧克力很好吃,”他又殷切地开了一个抹茶色的盒子:“生巧。”
    “你不想吃甜的还有咸的,这什么,鱼片吗?”有的零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还在往外拽,不时又发现新大陆般,眼睛一亮地推荐:“这、这个,巨浪大切薯片,特别脆特别香。”
    热情地自说自话了一会,见于知乐兴趣并不大,景胜也不恼,一一放回去,懒懒勾着唇角,看她:
    “全是我老姨买的,她还把我当小孩。我已经不吃这些东西了,反正全拿来给你。”
    于知乐安静地注视着他,并不说话,末了,又吸了口烟,让一缕轻烟袅袅飘晃在他俩中间。
    景胜也不再提食物的事,转着手里一听饮料罐,只说:“别抽烟了。”
    “虽然你抽烟的样子……是美。”后面两句,声音痴长了一些。
    于知乐把烟掐了,抛到纸篓里:“我不想吃东西。”
    “那就不吃。”景胜把手里最后一样东西揣回袋子,并把它丢去了脚边,再抬首望于知乐时,他乌漆墨黑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亮:“我陪你说话?给你讲段子?要不我们去楼下放烟火?我也带了。”
    他滔滔不绝地提出建议,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逗她开心。
    “我也不想说话。”于知乐说。
    “……”景胜噤声。
    不高兴吃,也不乐意聊天,嘴巴这东西,总要干点儿别的,于知乐望进他眼底,淡淡问:“接吻吗?”
    先是愣了一下,在刹那,景胜惊诧地瞪大了眼。
    同一个瞬间,于知乐往前送出上身,吻了面前的男人。
    倘若此刻,灵魂出窍,她可以看见自己,她想,她亲他时,定是飞蛾扑火的姿势。
    ☆、第三十二杯
    没有只亲一下,男人的嘴比想象中温, 且软,她伸出了舌尖, 灵活湿濡,往他唇缝里挤。
    景胜胸膛急剧起伏,顷刻间,只能倒吸冷气。
    他还在惊异,眼前的女人,已经闭上了眼, 近在咫尺的睫毛,像是黑色蝴蝶半透的羽。
    景胜坐得很低,却仿佛身处高原。他在窒息,心室骤缩成紧紧的一团,又疼又烫。
    这女的在亲他?
    根本来不及想, 来不及反应。
    察觉到了景胜的僵硬,于知乐睁眼,只隔分厘地看他。她眼底有烁动的光, 像勾着人往下栽的湖。
    “不想亲我么。”她问他。
    景胜的魂快被这一句微沉的气音震裂, 他当即抚住她半边脸, 扯回来,继续亲吻她,亲吻这个总是出乎意料,总让他大起大落的女人。
    舌头相缠,他控制不住地吮吸她,迫占她口腔的每一处,甚至不想给自己,也给她一点换气的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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