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非得已?!沈茹泠然冷笑,眼睁睁看着自己婆家的人一个个毫不留情的坐着马车离开,就连回头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唯独只是段英揭开了马车帘子多看了她一眼,然而,很快,那帘子就被人拉下了。
    她一个弱女子就这么孤零零的丢在了一堆贼匪之中,她想起她嫁的这家人,她禁不住怀疑,难道这真是老天跟她开的一个玩笑吗?
    不然,为何她的人生显得如此可笑。
    张昊搜罗了所有的财产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向着他的大本营进军。
    沈茹因为有张昊的指示,倒是没有受苛待,依旧坐着马车随军前行,一日三餐亦是有保障。
    经过一处山坡时,张昊的军队稍作歇息,这时经过一批难民,偶然间她似乎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
    她立即揭开了车帘,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赵掌柜!”她叫道。
    赵掌柜在难民之中远远瞧见她,可是她在张昊的马车队伍里,赵掌柜不敢靠近。
    张昊的军队因为在茯苓镇已经搜罗饱了,现在碰到这小批难民倒是没了什么兴趣,并没有骚扰他们。
    沈茹央了士兵,说只跟熟人说几句话,士兵便将赵掌柜带过来同她说话。
    如此时节,能够见到家乡人,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赵掌柜看她竟然在张昊的军队里头,心里诧异,隐隐的猜出了缘由,却不敢说破。
    沈茹焦急的问:“我爹呢?你没同他在一起?”
    赵掌柜听她问起她爹,神色顿时凝滞了。
    沈茹更加焦急,催促的问。
    半晌,他叹了口气:“你爹……在逃难途中,病死了。”
    沈茹大惊,脸色煞白,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硬是没有流出来。
    她颤声问:“那……家里其他人呢?”
    赵掌柜摇头:“都在乱军中失散了,剩下那妇孺,怕是……”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
    沈茹只觉得头脑发晕,伏在了马车边,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赵掌柜被士兵轰走了,她隐隐约约听到他说“照顾好你自己。”
    照顾好?
    她又哭又笑,泪水如同雨点一般落下来,如何照顾?
    她被婆家的人抛弃,父母双亡,弟妹不知去向生死难料,叫她怎么照顾?
    哭完了,她抹去了眼泪。
    她之前一直害怕,一直彷徨,到如今反倒是不怕了。
    她擦干了泪水,对士兵说了几句话。
    张昊听闻新得的美人要见他,立即大喜,策马到了沈茹的马车边。
    沈茹强颜欢笑,道:“妾身愿意跟随大王,只是还有几分心愿未了,还请大王成全。”
    张昊听到她愿意的字眼高兴极了,慨然道:“你说,有什么本王定然满足你!”
    “我听闻父亲病亡的消息心里伤心,想替父亲立个衣冠冢,烧一摞纸钱让父亲走的安心,也尽了女儿一份孝心。”
    张昊见她说的可怜,便允了,还令人买了纸钱银纸锭给她。
    正好路过一片荒冢,沈茹下了马车,张昊让士兵跟着,她一个弱女子荒郊野地里也不怕她跑了。
    沈茹将手上的一对玉钏摘了下来,这对玉钏是当初她及笄时父亲送给她的礼物。
    她刨了一个土坑,将玉钏埋在了坑中,堆了一个小坟包,压了几块石头在上面。
    烟火袅袅升起,泪水泠然而下,想沈家荣光之时,想她初嫁时十里红妆,仿佛就在昨日。
    想到家人,她心如刀绞,哭了一阵,收了眼泪。
    伸手到了袖中,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精致的金剪刀。
    望着天空,一片苍凉,阴沉的天边隐隐黑云飞过,不一会便下起了丝丝细雨。
    “该走了!”士兵在不远处叫道,“大王该等了。”
    黄泉路上,她必定不孤单,有父亲母亲陪着她呢。
    她看向天空,隐约的,有那么一刹那,她想起一个人,徒生了一丝怅然之意。
    她双手握着剪刀,突然的笑了,樱红的唇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
    死,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到如今,比起死而言,更难的反而是活下去啊。
    蓦地用力,利刃刺向心口,鲜血浸染了她的素白的衣衫,她颓然倒了下去。
    士兵在远处发现异样大吃一惊,立即跑过来看,探了那女子的鼻息,已经没了气息了。
    张昊闻声赶了过来,看到女子已经香消玉殒,气的直跺脚。
    他恼恨这女子不从,掩埋都懒得掩埋,就这样将她丢在这乱葬岗带着队伍开走了。
    雨丝渐渐的大了,冰凉凉的打在了女子的脸上。
    不知何时,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把伞在她的上空挡住了雨丝,紧接着,灼热的泪滴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跪在她的身边,伤痛欲绝。
    “我到底还是来晚了!”
    他紧紧的抱着她,雨伞滚落在一边,苍凉的雨幕下,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两个人而已。
    他仿佛还记得,她说,那河里,锦羽的是鸳鸯,不是野鸭子。
    他仿佛还看到,她语笑嫣然脸带羞涩……
    他仰天长啸,仿佛一只受了重伤的野兽。
    只是,他再怎样呼喊,怀中的女子却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前世篇完)
    ☆、番外三
    番外之墨离篇第一章
    秋风吹来,卷起古道上的落叶,如同金色的蝶飘飘洒洒。天边的流云合拢被吹散,吹散又合拢, 如同人世间人与人的机缘一般, 分分合合, 合合分分。
    “踢答,踢答……”道上,传来不紧不慢的马蹄声,在这样静谧的古道, 这声音显得分外的清晰。
    黑色的马,墨色的衣,是个身姿挺拔的俊美青年,他斜眼看天边,日头被蒙在云里, 不得见天日。
    远远望去,满目金黄,为这萧瑟的秋日平添了几分华丽。
    这古道很长,往前是通往去江南的渡口, 只是如今修了官道, 这里犹如羊肠的小道自是走的人少了。
    他想起那个女子,想起她抱着他的头满眼的泪,她为他伤痛欲绝,为他痛哭流涕,只是他知道,那个狠心的女子绝对不会为他流一滴眼泪。
    他苍凉一笑,这就是人与人的区别。
    他离开了京城,只因为那里的繁华与他无关。他孑然一身,总是仿佛置身在所有人的事外,就像一个孤独的旁观者。
    想起从前,他为她做的那些傻事,有些可笑呢。
    他一人一马,没有方向,只是出了京城,天高地阔,仿佛心里的确开朗了一些。不知不觉便到了这里,再往前,或许是江南了。听闻江南小桥流水风景极美,为何不去瞧瞧?
    走着走着,他感觉到马蹄声不再单调,不知道从哪个岔道里转出了两个人,不,确切的说是两个人一头驴,跟在他的后面,跟他同路。
    到底是好奇,他回头看过去,只见那青驴的上面坐着一个素衣少女,花苞双髻,乌发披肩。但凡人看女子,总是要瞧瞧女子的容貌,墨离也不例外。
    少女没有戴任何面纱帷帽,或许因为她的容貌并不足以让人惊艳跟觊觎,她是眉目看似平淡的,淡淡的眉,修长的眼,并不高挺的鼻,浅红色的唇,她的脸有些白,却不是温润如玉的那种,而是白得有点透明。她的模样只能用清秀来形容,又十分的青涩,身材纤瘦,这样的女子大概不会引起那些纨绔恶霸的觊觎,果然不需要遮掩。
    墨离一笑,自嘲自己想的太多。
    那女子眼睛前向看着,似乎直直的看着他,但是墨离笑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反应。
    他有些诧异,以他的长相,无论对哪个女子笑,对方至少会表示出娇笑的样子,甚至脸红,而这个女子毫无反应。
    他注意到,她一直看着前方,眼神有些凝滞,甚至眼珠子都没有转动过。
    “哑叔,我们快到了吗?”那女子问,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的稚气,却琅琅如玉非常好听。
    “嗯嗯。”牵驴子的老者呀呀两声,同时挥舞着手臂,试图要说些什么。
    墨离眼珠一转,有了个坏主意。
    他策马转身,径直挡在了两个人的驴前。
    哑叔的驴子被挡住不能前进,恼火的对他指手画脚,咿咿呀呀。
    他视而不见,少女茫然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哑叔,怎么不走了?”
    他就在她的对面,不过隔着一个驴头和一个马头,她直直的看着他,仿佛他是空气。
    他在她面前挥了挥五指,果然,是个瞎子。哑巴十分气愤的咿呀乱叫。
    哑巴又“咿咿呀呀”一阵,少女蹙着淡雅的眉,没有听懂哑巴在说什么。
    墨离觉得无趣,欺负一个哑巴和一个瞎子有什么意思?
    他调转了马头,继续前进。
    “你为何拦着我们的驴子?”少女突然问。
    墨离一愣,转头看她。他已经换了方位,可是少女还是朝着方才他在的地方。
    “你是一个男子?”少女蹙眉,“至少有十天没洗澡了。”
    墨离微窘,低头嗅嗅自己的衣服,的确有股怪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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