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只好开口请白少让路。
    不过白少却微带冷意的一笑道:“袁小姐是做大事的人,皇商讲究的人脉广达,和气生财,为何偏偏要拒绝在下于千里之外,这样可会让在下心生些许怨懑,失了君子风度啊……”
    玉珠不想回答,却也觉得白少的话有道理。
    更何况,她也不想再在白少与尧太尉之间再生出什么波澜故事,于是淡淡说道:“瑞国夫人只说要宴请边关的将士与收复故土有功之人,白大人未披战缕,也未曾上阵杀敌,不知为何也入得雅园?”
    白少缓和了表情,转身让路,宽袖微摆着伸手请玉珠先下,然后他紧随在了玉珠身后开口道:“瑞国夫人向来体恤京中众位家有未嫁女儿的女眷述求,此番虽然有犒赏将帅之意,但是侍郎夫人考虑更多的是这些将帅们可否娶妻,是否仪表堂堂,又可否是世家子弟,而在下相貌尚可,又是未婚,夫人自然也愿意通融一二……”
    听了白少这般一说,玉珠也是心内恍然,原来这竟是一场变相的相亲盛会,再顺便让已婚的贵妇人们滋润下眼睛。怨不得尧太尉那几员虎将皆不在场,他的麾下那一个个粗野随兴的平民将军,自然是入不得瑞国夫人的法眼,也不符合院中一干女眷的胃口和眼睛的。
    想到这,玉珠轻笑着说:“尧白两家的婚约似乎尚未公开解除,白少便已经抢手入斯,玉珠在这先祝愿白少早结良缘。”
    白水流深深地看着眼前这笑得温婉明媚的女子,自然不会错认她话语里的调侃之意。
    方才她舌战石家妇人时候,他其实就在另一侧花丛边侧耳听战。
    若不是亲耳听见,他也不会相信这个平日里温婉沉默的女子在遭受当面的羞辱时,还能如此沉着应对,口齿犀利,不亚于朝堂上敏捷思辨的士卿大夫,给胆敢侵犯她之人猛烈的一击。
    以前,他虽然欣赏这女子,却只觉得不过是受了她容貌的魅惑罢了。身在高位者,追求的不过是世间最好的华屋美舍,佳酿红颜。有艳绝的女子,若是不心动而产生的占据之心,那便与枯木朽樟无异!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那尧暮野恋慕这女子如痴若狂,恐怕未必光是她的容貌这般简单。与这女子相处越久,才越会发现,对她的了解还是太过肤浅……
    想到这,他微微翘起了嘴角,接着玉珠的那一声道贺,低低说道:“怎么还会看上别人呢?要知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此时玉珠已经下了小山包,听了他在自己身后,刻意贴近又近乎调戏的低语,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只当做没听见一般说道:大人事忙,奴家就不多叨扰了。”说完便快步离去。
    可是她心内却是觉得白少真是有些风趣。想一想,他白少可不是什么修仙之人,就算在花丛间游走而不回头一顾,也大约是与他的挚友尧家二郎在朝堂上互掐得甚忙,无了赏花之心。
    至于那能牵挂了白少一半心思的佳人,那更是与她袁玉珠无关!
    此番京城里的贵胄权贵里,她已经招惹了一头大嘴咬住便甩脱不掉的贪吃饕餮,至于其他的“珍禽异兽”们,还是要留与京城里未嫁的众小姐们安享才好!
    看着玉珠逃也似的身影,白少倒是没有再跟过去,只是玩味地一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喜欢上一个聪明的女人,总是叫人心情愉悦的,就算一时不能拥美入怀,也可以耐得下心期待。
    因为一个真正聪颖的女人,自然少了那些痴傻女子所谓生死相随的深情。待得她看清了京城漩涡的风云变幻,他会给她再一次的机会,巧择良木而栖……
    玉珠急匆匆地下了山后,觉得消磨的时间差不多了,现在离去也不算失礼,于是便开口向瑞国夫人辞行。
    而此时,瑞国夫人与众位女眷们玩性正浓,与那些个年轻俊才们在院中玩着射箭击柱的游戏,听闻玉珠要离开,便兴冲冲道:“莫要急着走,尧太尉善骑射,想必六小姐也通晓一二,待显露身手射上几箭可好?”
    玉珠苦笑着接过瑞国夫人递送过来的,专给女子特制的轻质小弓,准备一会献丑射丢了箭靶,便可以顺利走人了。
    可是正待她上场时,一旁有女子略显高昂的声音传来:“设那些稻草箭靶,有什么乐趣,若是瑞国夫人有雅兴,本宫倒是有些更有趣的玩法,不知诸位可想玩上一玩?”
    玉珠听了那印象里记忆颇深的女声,不由得心内一沉,转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乃是在西北时,手持匕首要伤了她的观阳公主。
    此时的观阳公主,早已洗去了身在边关时的一路征尘,身上穿的也不是军装,而是宫廷里新近流行的金雀霓裳。
    这衣服是选取西南密林中珍贵的金雀鸟,单取了翅膀上最闪亮的那一根金雀毛,分劈成丝,揉入为线,最后织就而成,上千只雀鸟,才能成就这一件随着阳光闪动的衣裳,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圣上体恤亲妹在北域为国受苦,特意将这金雀衣赏赐给了观阳公主。
    是以打扮得云鬓高梳,插着满头金钗的观阳公主便是在一片闪动夺目的金光中,与其他几位宫中的公主一起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
    瑞国夫人一看,连忙迎了过去,先是给几位公主请安,然后低声呵斥一旁引路的仆役:“公主们尊驾至府,为何不前来通禀?”
    观阳公主仰了仰下巴,大眼流转地打量着一旁的玉珠,一双眼睛如剜刀一般,刻意地扫过她瓷白的面庞,还有纤若杨柳的细腰后,才笑着说道:“是本宫让仆役们都消了声住了口的,本宫就是要这么静悄悄地进来,免得吓跑了旁人不是?”
    玉珠不动声色地站立在一旁,微微垂首,并没有望向观阳公主。
    要知道别的贵妇都好应付,可是谁想偏偏又在此地遇到了这个疯子公主!她事前特意委婉地问过尧夫人,只听说着公主并不在受邀之列的啊!
    这公主此刻看上去锦衣华服,雍容华贵的模样,大约在人前还是要装一装的皇家礼仪的。
    可是自己万万不能与她一起落了单。不然依着这位公主的大胆恣意,玉珠还真有些猜不准,她下一步还会做些什么癫狂之事。
    今日太尉奉圣旨入宫去了,大约不会来此替她解围,而广俊王又是成婚的男子,自然也不会在瑞国夫人邀约的名单之列。
    玉珠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手里便将那小弓放回到了托盘上,准备借口着身体不适,立刻告辞。
    可是她的手腕却被那突然走进的观阳公主一把抓住!
    玉珠抬眼一看,观阳公主笑吟吟地说道:“怎么还没玩就放下了,难道玉珠小姐依然对西北之事心有不快,看见了本宫,就想躲了不成?”
    说这话时,观阳公主笑得甚是灿烂,滇南艳红的蔻丹花汁萃取的口脂,若殷红的血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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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瑞国夫人也看出了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她作为主人自然是要缓和一下,连忙道:“既然公主也有雅兴,那自然最好,只是不知公主不射箭靶的话,要射什么呢?”
    观阳公主笑得甚是张扬,伸手让一旁的侍女递过来签筒说道:“本宫与袁小姐各自抽签,若是抽中了黑签,便要甘愿头顶烛台,自成箭靶,让对方射灭所顶的烛台!”
    还没等玉珠说话,瑞国夫人连忙笑道:“听着甚是有趣,可是竹箭无眼,若是不小心射中了身体,岂不是要受了伤扫兴了,还是……”
    观阳公主笑着道:“都是去了箭头的箭,就算射中了又能疼到哪里去?若是袁小姐推三阻四,那就只能当袁小姐是对本宫不敬了!”
    瑞国夫人这光景也看出来这位豪横的公主是朝着玉珠而去的。只是现在说得这般僵,她也不知该如何说和,只能有些着急地望向了玉珠。
    玉珠看了看那一篓子去了箭头的的竹箭,心知观阳公主说的不假,那箭头射过去的确不会太疼。若是现在自己当众拒绝的话,那观阳公主不知会借着这个由头还会闹出什么妖风阵阵来。可是若是真射,恐怕里面还是有什么蹊跷……
    当下便决定顺水推舟笑着道:“既然如此,玉珠自当恭敬不如从命,只是玉珠射艺不精,恐怕会误射了公主……”
    不过玉珠心内想好了,要是她射的话,大不了朝着一旁让箭脱靶,肯定不会给观阳发作的借口。
    而若是观阳来射的话,那公主十有**是要借机让自己吃些苦头的吗,大不了就此让她占了便宜去,以后自己再规避着她,在人前便名正言顺了。
    这么想罢,她便与观阳一起去抽签,等到抽出了竹签一看,玉珠抽中的是黑签,观阳公主也就不再抽了,笑吟吟地说:“看来要袁小姐当为箭靶。”
    玉珠来到了庭院中间,伸手结果那烛台,在侍女的帮助下顶在了头顶。
    而观阳公主则优雅地挽起了长袖,来到了界线上,开始搭弓射箭。
    玉珠与她相隔甚远,可是看得分明,那侍女递给观阳公主的并不是方才看到的断头竹箭,分明是闪着寒芒的利箭!
    在看观阳公主的脸上呈现出的是莫名的诡异冷笑,指尖扣紧那箭打着箭哨便朝着玉珠的面门直射而去。
    那一刻,实在太快,所有人都不及反应,就在冷芒夹裹着寒风到了玉珠眼前的一刻,那箭却被一颗突然飞过来的石子打偏在了一旁,那歪了的箭正好射中在一旁扇风用的大摆伞上,白羽摇晃,发出啵楞啵楞的声响。
    可以想见这一剑若是射在了人的身上,该是怎样血肉横飞的景象?
    众人不禁哗然,纷纷转头看是何人投来的石子,解救了佳人一命。
    当这一回头望去时,连看热闹的不怕事大的,都觉得今天的事情有点闹得太大了。
    只见朝服未还的太尉大人脸上带着渗人的寒霜一路走了过来。
    观阳公主自从那日被小叔一路踹回了京城后,心内就憋闷着一肚子的怨气。
    就在前几日,圣上亲自召见了她,赏赐她金雀霓裳,聊表兄长的仁爱之心,可是又降下了新旨,要将她嫁到南疆,并说此时已经与南夷王递交了国书,南疆的聘礼不日便运到京城。
    观阳公主自然是气急,苦苦哀求皇兄收回圣意,可是就如同她当初被迫嫁到北域一般,这次也是无人问及她的意思。
    那一刻观阳公主发自内心感到了绝望,她心知兄长先前已经承诺不再将她远嫁,而今去突然改口必有起因,大约也是跟那个西北粗妇有关,而这憋闷了几日的怒火便是趁着瑞国夫人举办酒宴时一并宣泄了出来。
    她就是要一箭射死那妖妇!大不了借口婢女粗心,递错了带尖的箭罢了!
    既然自己已经承担圣命要远嫁给南夷国的王上,就算圣上有心降罪也不好拿了自己怎样!她就是要在出嫁前亲手让这贱人不得好死!
    因此,她算准了时机,不请自来出现在宴会上,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万事俱备,却毁在了临门一脚上。尧暮野不知为何,却突然出现在了雅园之中。
    尧暮野一双利眼若狼般狠狠地瞪着观阳公主,慢步走到僵直着身体的玉珠身前,替她将头顶的油灯拿下。
    观阳虽然豪横,可是还是被瞪的心内一颤,强自镇定,回身给了侍女一个嘴巴,高声道:“眼瞎的奴婢,难道看不见递给我的是带着箭头的?”
    那婢女立刻跪身求饶,可是这等假惺惺的戏码又能糊弄在场哪一个人的心思?
    瑞国夫人身为主人,简直替公主尴尬得要生出几根白发了,连忙圆场道:“既然是误会,那就不要玩了,这等游戏本就是不适合各位宾客的……”
    可是尧暮野却默不作声,又走到了那竹签子一旁,哗啦啦地倒出了里面的竹签子,只见那些签子,竟然全是黑签……
    这下子众人再度哗然,一个个小声议论着公主的所为。
    尧暮野将签子全放回了竹筒里,阴沉沉地说道:“什么游戏,也要有个始终,现在改轮到公主抽签了吧?”
    公主咬了咬牙道:“本宫身有不适,要先走一步了。”说着转身要走。
    可是太尉大人却是伸手一挥,走来了几个粗壮的侍卫一把架起了那公主将她拉至了玉珠才站立的庭院订着箭靶的木墙处,将那蜡烛顶在了她的头上,而太尉已经身接过了箭篓和弓,甚至连瞄都不瞄,朝着观阳公主就连放的四箭。
    这四箭,正全扎在了观阳公主那一身美丽的金雀霓裳的裙摆袖口上,只定住光阳公主的身形,让她一时动弹不得。突然又开始了连环射箭。
    那箭先是贴着头皮正插在了观阳公主的发鬓里,害得油灯翻落,洒了她满脸的灯油,幸而灯火已经震灭,不然便是要炙烤一番了,饶是这样也吓得她花容失色一阵惨叫。然后下一箭贴着她的脖颈狠狠地钉在了木墙中,那种强弓凶猛的力道狠狠擦过肌肤的感觉,如同皮鞭抽打一样,甚是疼痛。
    尧暮野一箭箭连环不断,速度越来越快,每一箭都堪堪插过观阳公主的肌肤。莫说早就吓得面无人色的观阳公主,就连四周围观的人也是心被狠狠揪起,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甚至有那胆小的已经紧紧捂住了眼儿,浑身都抖个不停。
    观阳公主早就惨叫得失了声,这种利箭越射越近不断挑战心内的恐惧,一向娇养的公主哪里经受过,连连求饶也不见那满脸杀气的太尉住手,在场更是没有敢阻拦太尉之人!
    那一刻她真是吓得嚎啕大哭,脸上的妆容和着灯油泪水糊成了姹紫嫣红的一片。
    而瑞国夫人的本意是借着酒宴为京中的贵族少女们牵线搭桥,成就几桩美好的姻缘,也博扬一下她的月老美名。可是谁想到这好好的宴会果真成了修罗沙场,在场的未婚男女们都快吓得不孕不育了,这实在是大大背离了她的初衷。
    她眼看自己压不住场子了,连忙唤人快叫自己家的老爷前来解围。
    不一会,礼部侍郎便是一路飞跑了过来,一向注重礼仪的他光着头没有戴纱帽头巾,便鞋都是跑掉了一只,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只着布袜,气喘吁吁地过来,一边跑一边高呼:“太尉大人且快住手!万万不可!”
    就在这时,太尉大人的箭篓已空,只剩下了最后一箭,只见太尉再次搭弦拉弓,可是这一次却是细细地瞄准到了观阳公主的心脏。
    在场所有的人都抽气了,众目睽睽下射死了当朝的公主,皇帝的亲妹……这是要掀动朝纲的骇事啊!
    而太尉却冷冷地笑道:“听闻公主酷爱弓射,果真是有些趣意,不知公主此番玩得可尽兴?”
    公主已经叫哑了嗓子,只能声嘶力竭地说:“不……不玩了,快些放了我……”
    就在这时,玉珠也有些发急了,连忙走到太尉身旁小声道:“太尉万万不可……”
    就在这时,太尉松了弓弦,最后一箭正插在了公主胸前佩戴的玉佩之上,由于力道精准,玉佩击碎,而白羽箭也应声掉落,并没有伤及皮肉。
    观阳公主此时眼睛一翻,已经彻底得吓昏了过去。在场的几位妇人也是吓得摊到在地,需人送水扇凉。
    就连那侍郎大人都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乖乖,公主要死在了他的府上,他的项上人头也是不能保住的啊!
    “太……太尉大人,公主虽然无礼在前,可是她乃是被皇上亲命的南夷王妃,您实在不能不顾全大局啊!”
    尧暮野将弓递给了一旁的侍卫,接过了帕子擦手道:“大人不必担忧,在下也是顾忌着画像已经递交给南夷这一点,一时不好换人……剩下的事情,就交由大人代为处置吧,在下的未婚妻实在是受惊不浅,我得护送她回去压惊看病。”
    说完这话后,太尉便一把拉住了玉珠,牵引着她一路扬长而去。
    等入了马车里,玉珠正想开口说话,可是尧暮野却绷紧了下巴道:“不要说话,我现在不想训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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