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着她,“你与本宫说说,这些年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巩氏低着头,将这些年的事情一一道来,说到母亲病逝后,她独自生活,后来被方大儒的夫人赶出宅子,流落到渡古,差点被**害,得赵书才所救,委身为妾时,皇后已是满脸的悲愤。
    诚如雉娘所说,她不相信母亲会看中一位马倌,并与之私通,巩氏应是自己嫡亲的妹妹,她们姐妹二人,本是常远侯府的嫡女,备受宠爱,富贵无忧,却因为当年之事,一个变成庶女,百般被磋磨,另一个为了活下去,只能委身为妾。
    她心里明知仇人是谁,却无确凿的证据。
    “本宫听说赵书才的原配为人十分恶毒,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巩氏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回娘娘的话,臣妇不敢言苦。”
    她一个妾室,哪里敢报怨日子过得苦,董氏为人恶毒,若不是她一直小心谨慎,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皇后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苦尽甘来,才是人生真味。”
    巩氏一听这话,已泣不成声。
    “陛下要彻查当年之事,定会还母亲一个公道,你我是嫡亲姐妹,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尽可来宫中寻本宫,本宫必会为你做主。”
    巩氏起身跪下,不停地谢恩。
    雉娘被宫人们引到御花园中,她无心观赏花朵,思索着今日之事,慢慢地走着,忽然听到前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抬头一看,就见不远处的亭子里,有几个男子似乎在谈论着什么。
    她一眼就认出自己的未婚夫,身量最为修长,便是在众人之中,那清冷的气质也能让人第一个就注意到他。
    正欲回避,就听到有人咦了一声,很快一位紫袍的少年就跑到她的面前,诧异地打量着她。
    “这位姑娘好生面生,却长得这般的面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
    少年约十四五岁的样子,玉面红唇,眼眸灵动,隐有熟悉之感,雉娘心下一动,屈身行礼,“臣女赵氏雉娘见过二皇子。”
    祁舜啧啧出声,围着她转了一圈,“赵雉娘?莫非你就是良川哥哥的未婚妻子,本宫瞧着长得这么眼熟,难怪难怪…”
    太子和胥良川以及平晁都走过来,太子打趣道,“想不到能在宫中见到赵三小姐,怪不得孤初见时就觉得你面熟,原来我们还是亲戚。”
    他们方才在亭子里,就已经知晓德昌宫发生的事情,此事帝后并未遮掩,很快就传到他们的耳中。
    他和皇兄对于此事没有来得及议论,是非曲折却心知肚明。
    “良川哥哥可真有福气,找到这么一个有胆有貌的娘子。”他说着,偷偷地从袖子里伸出手,朝雉娘竖个大拇指。
    雉娘和他对视一眼,一模一样的眸子,都罩着水气般地笑起来。
    胥良川不露声色地注视着她,一直都知道她不是表面的那般柔弱,却没想到在皇后宫中,她也敢质问常远侯,常远侯想必有些郁闷吧,他是战场出来的,身上的杀气,便是太子和二皇子见了都躲得远远的,被一个小姑娘问得哑口无言,怕是生平头一遭。
    她也在悄悄地打量着自己的未婚夫,在外人眼中,她和胥良川那就是眉来眼去。
    平晁也在暗中观察着她,初听胥良川聘她为妻时,他还在心中嘲笑对方肤浅,只重色不重人品,却不想,原本庶出变嫡的小官之女,竟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女。
    他和凤娘是未婚夫妻,和胥良川以后是连襟,他和太子二皇子是表兄弟,赵雉娘和太子二皇子也算得上是表兄妹。
    他们这几人,扯来扯去,都是亲戚。
    只是往后,太子是倚重他,还是倚重胥良川就未可知,胥良川已有好几年不常在宫中走动,太子最近却总是召他进宫,明显疏远自己,无非就是因为凤娘。
    可陛下赐婚,他又能奈如何?
    他隐晦而又复杂地看一眼太子,太子轻咳一声,“孤想起还有些事情,正好皇弟你也来,我们好好商议一番。”
    二皇子一步三回头地和太子离开,还不时地朝雉娘挤眼睛,雉娘对他心生好感,不自觉地有亲近之意,莞尔一笑。
    胥良川走到花丛旁,她忙收起笑意,低头顺眉地跟上去。
    “大公子,方才德昌宫中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吗?”
    “嗯,帝后并未避人,常远侯夫妇出宫里脸色太难看,我们都知晓原由,陛下插手,你外祖母定会恢复身份,到时候不知你母亲打算如何?”
    “大公子何出此言,若是我母亲认祖归宗,是否不妥?”
    胥良川转过身,面对着她,“认仇人为母,若为富贵,倒也无不妥之处。”
    大家心知肚明,如果当年常远侯的原配是被人陷害,罪魁祸首只有一个,那便是梅郡主。
    雉娘点点头,“我会劝她的。”
    她的小脸很严肃,分明是稚嫩的少女,眉宇间却露出世故成熟的表情,有装大人之嫌,让人忍俊不禁。
    他扯了一下嘴角,很快就恢复常态,“皇后召见你们时,可有提起过赵燕娘?”
    她眉头皱起,他问这个做什么?
    “倒是没太注意,我们三姐妹进宫里,皇后有问过一些。”
    “记住,若是皇后再问起她,你一定要说多一些,比如说赵燕娘长得极似董氏,不仅相貌像,性子也十分的像。”
    “大公子,这又是为何?”
    她满脸的疑惑,胥良川凝视着她,“此地不是久谈之处,等日后有机会,我会详细告之。”
    御花园中虽有假山花丛,能够遮挡一二,可到底是园子,又在宫中,不远处,宫女们还在候着她,另外旁边的小路上,不时的也有宫女和太监穿行,此处确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好,大公子的吩咐,雉娘牢记于心,我出来有一会,算时辰也该回去了。”
    胥良川默许,目送她往德昌宫而去。
    德昌宫内,皇后已知巩氏母女这些年的日子,目光越发的充满厉色,不经意地望着殿外,就见雉娘回来,眼睛看似赏着花儿,眼角却不停地往这边斜,她会心一笑,朝她招手。
    雉娘恭敬地往殿内走来,粉色的衣裙被冬日的风吹得唰唰响,头上的发带也飘在空中,脚步却不慢,透着少女应有的轻快。
    “娘娘,您叫我?”
    皇后慈爱一笑,对巩氏道,“虽然你受过不少苦,可有这么乖巧的女儿,也算是有所慰藉。”
    巩氏低头道,“娘娘说的是,雉娘就是老天爷送给臣妇最好的礼物,若是没有雉娘,恐怕臣妇早已不在人世。”
    祁朝律法,育有子女的妾室不得轻易发卖,若没有雉娘,就凭董氏那恶毒的性子,早就趁老爷不注意,将她卖掉。
    她这些年活得小心翼翼,就怕董氏下毒手,好在将雉娘拉扯大,如今日子好过起来,总算是拔云见月。
    皇后动容,往日凌厉的眉目全都缓和下来,相貌和雉娘更像一些。
    她抓着巩氏的手,动情地道,“你记住,以后但凡再有人欺你们,本宫会为你们做主。”
    巩氏自是感动得落下泪来,哽咽出声,“谢娘娘。”
    雉娘和巩氏一同谢恩,皇后亲自将她们扶起,让人送她们出宫。
    巩氏母女一走,她的脸色才沉下来,问身边的琴嬷嬷,“芳姑走了有段日子 ,算起来应已到达,不知可有音信传来。”
    “回娘娘的话,暂时没有,奴婢让人日夜盯着西阁,一有信鸽飞落,立马呈给娘娘。”
    “好,这几日盯紧,本宫估摸着,很快就会有消息。”
    皇后揉揉眉心,似是十分的疲倦,琴嬷嬷立马上前,双手轻轻地按摩着她的两穴,手法娴熟,皇后的眉头很快舒展开。
    “你另派人去告诉翟明远,这么多年,宝珠都未生养,是我们平家欠翟家的,让他娶一门平妻,身份不能太低,要不然别人会嘲笑我们平家以势压人。”
    “是,娘娘,奴婢明白。”
    皇后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平宝珠的模样,千娇万宠长大的侯府嫡女,吃的用的都是京城中最好的,每每踏足她的小院子,都一副趾高气扬,不屑一顾的样子。
    她比平宝珠年长四岁,因为长得娇小瘦弱,常常穿平宝珠不要的衣服。
    本来按梅郡主的意思,她的女儿,怎么也要嫁入皇家为正妃,可惜平宝珠生不逢时,还未长成,皇子们都已娶妻,唯有死了正妃的祝王。
    祝王平庸,又有庶长女当侧妃,梅郡主哪里舍得让宝贝女儿嫁过来,千挑万选,选中大皇子妃的娘家弟弟,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将女儿嫁进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为了储君之位,大皇子下毒谋害二皇子,事发后被先帝幽禁终身,信阳侯翟家虽未有证据表明是同谋,但先帝迁怒,也被夺了爵,回到祖籍。
    这么多年,平宝珠未曾生养,翟家因自己是皇后,惧于常远侯府,将平宝珠当菩萨一般地供着,依旧享受着富贵的生活。
    想到这里,皇后睁开了眼,对琴嬷嬷道,“本宫现在无碍,让小宫女们侍候吧,你先去忙。”
    “是。”
    琴嬷嬷对小宫女们使眼色,自己轻轻地出去,立马让人给翟家传信。
    ☆、第60章 音讯
    晚间, 西阁有小黑影落下来,两只信鸽飞回,宫人连忙取下它们脚上蜡封好的纸条, 呈给皇后,皇后就着烛火将其中纸条展开, 细细地读过,眸色复杂晦涩,如罩在雾中。
    这张字条上的字苍劲又飘逸, 出自男子之手,是方大儒所写。
    上书巩氏素娟,乃梁洲人氏, 吾故友之女,不幸流落临洲, 吾怜其孤苦, 故收留之, 其言被夫家弃,不肯吐夫之姓名, 七月后产女, 名怜秀。
    下面附上巩怜秀的生辰八字。
    皇后将字条收起,拆开另一个蜡封的字条,脸色更加晦涩, 这张是芳姑所写,她已查明当初董氏从京中归家,抱回双胎女儿, 分别是赵凤娘和赵燕娘,赵书才的妾室巩氏那时也产下庶女,庶女比嫡女晚半月出生。
    如此看来,赵凤娘是赵家亲女,那赵燕娘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皇后的脑中浮现出赵燕娘的模样,越想越丑,怎么会是当年的孩子?
    她将纸条翻过,另一面写着几个大字,二女似董氏。
    如雾罩般的瞳孔猛地一缩,这几个字另起一页,显然是芳姑最想告诉她的话,那么就是说赵燕娘像她的生母,根本不可能是当年的那个孩子,既不是凤娘,也不是燕娘,又会是谁?
    那个孩子到底在哪里?
    董氏!
    董氏已死,冤有头债有主,董家人都该死!
    她眼底慢慢露出恨色,白皙的手指将纸条凑到烛火上,抖入篓中,眼睁睁地看着纸条很快化成灰烬。
    然后执笔蘸墨,写下几个字,除祸根。
    用蜡封好后交给守在殿门外等候的西阁小太监。
    外面开始飘起雪花,她慢慢地在寝殿中来回走着,长夜漫漫,陛下今日宿在含章宫,那里是贤妃的宫殿。
    宫中妃嫔并不多,算起来,陛下住在德昌宫的日子是最多的,可是这又有什么好得意的,他终究是许多人的夫,不可能属于她一个人。
    她神色肃然,坐在妆台前,任由琴嬷嬷为她卸下凤冠,替她梳洗更衣,然后缓缓地躺在织金描花的锦塌上,闭上双眼。
    突然脸有痛色,双手不自觉地抚着胸口,琴嬷嬷大惊,“娘娘,您可是哪里不适?”
    她额头冒出冷汗,低声呼痛,“心口好痛。”
    琴嬷嬷连忙让人去请御医,想了想,派一个小太监去含章宫。
    含章宫内,祁帝和妃正准备就寝,贤妃是淮宁高家的嫡长女,端庄大气,即便是三十好几,看起来也不像是生育过孩子的模样,反而更添一份温婉。
    祁帝听见外面似有人声,不悦地问道,“何人在外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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