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闻言,只急忙就站了起来,跟着丫鬟往房里去了。
    三房里头,地上到处都是被砸了的杯盏碎片,丫鬟们吓得都噤了声,在门口站成了一排。林氏推门进去,正巧一只茶盏落到她的脚尖处,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看见三老爷正满眼通红的看着她。
    三老爷瞧见林氏进来,忽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林氏的手,拖拽着就往房里去了。林氏吃痛,却怎么也甩不开他,只能被他拉着摔到床上。三老爷虽然平常沉默寡言,却从来是个温文尔雅的性子,林氏和他成亲十几年,两人一直都是相敬如宾,从来不曾有过脸红的时候。今日三老爷有此行为,多半也是因为吃多了酒,撒起了酒疯来。
    林氏越是推搡,三老爷就越是下狠手按住她,林氏只觉得自己快被勒死过去了,便索性就撒手不推了,只落下眼泪道:“老爷不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也要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年哥儿还小,四丫头也还没有出阁,等他们的事情都完了,老爷想怎样都随你了。”
    三老爷何尝是一个狠心的人,只因连日积压在心中的郁结难疏,才撑着喝醉酒了闹一场,如今听了林氏的话,心却又软了几分下来,只丢开了她,往别的院子里去了。
    外头丫鬟们见三老爷夺门而出,都吓得不敢动弹。林氏木头一样的坐在床上,想一阵又哭一阵,丫鬟们不敢进门,只推着林氏身边的田妈妈进去。
    林氏瞧见田妈妈进来,拿起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稍稍平静了一下心绪,她在外人跟前一向是温婉有礼的样子,即便是在最亲近的老妈妈跟前,她也不想丢了脸面。
    田妈妈瞧见林氏这样,就越发心疼了几分,只当是夫妻两人为了芸香的事情闹别扭,便劝慰道:“当初太太在南边的时候,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若不是因为……”田妈妈说到这里,只顿了顿,又接着道:“只是奴婢好歹要劝太太一句,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吧,太太如今也是奔四十的人了,膝下又有萱姐儿和年哥儿,三老爷平日里也敬着太太,这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了,太太不如服个软,芸香那丫头看着也老实,三老爷既然喜欢她,那就只当房里多了个伺候的丫鬟罢了。”
    林氏听了这话,心中越发委屈了几分,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抬起头看着田妈妈道:“妈妈,只怕他知道了那件事情了,不然以他的个性,如何会去宠幸一个丫鬟,分明就是故意气我的。”
    田妈妈一听这话,也陡然吓了一跳,抓着帕子小声问林氏道:“太太如何知道老爷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这可如何是好?”田妈妈这下也淡定不起来了,只急忙劝慰道:“若是老爷真的知道了些什么,太太可千万不要认了,当初你和二老爷那一段公案,说起来也不过是年少无知罢了。”
    林氏揉了揉脑仁,悠悠叹出一口气来,只淡淡道:“好歹他如今只是生气,并没有对外人说什么,只是这样的日子,要我如何能过下去呢?”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时候田妈妈也不知道从何安慰林氏,只能站在她身边,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罢了。
    却说沈晖会正院的时候,谢氏刚刚洗漱过后,见沈晖进来,只疑惑道:“我方才喊了喜鹊去接你,她说老太太留了你在里头说话,老太太鲜少和你说几句体己话,都说了些什么?”
    谢氏不过也就是随口问一句,沈晖便道:“老大爷想送了安哥儿去紫霞书院上那新开的童生班,我看着不妥,所以跟老太太商议了一下,还是不要去的好。”
    谢氏一听说沈伯安,便想起了沈伯然的伤来,她哪里懂什么妥不妥的,听说沈伯安要离沈伯然远远的,自然都是好的,只随口道:“他要去就让他去,何苦还操这份心?然哥儿的腿才好些呢,若是再出什么叉子,我可不饶了他!”
    沈晖虽然觉得谢氏这话刺耳,奈何他也理解谢氏这种爱子心切的想法,便也没有动气,只随口道:“男孩子的仕途功名利禄和女子不同,这些你自然不懂,安哥儿现在年纪尚小,若是让他出门念书,遇上了那些狐朋狗友,很容易乱了心智,将来在学业上就无所成了。得需先让他进了功名的门,有了自己的心性,沉稳了求学的心思,再去书院不迟。”
    谢氏见沈晖说的这般有理有据的,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笑着道:“你也真是的,自己两个儿子还来不及管教呢,倒是管教起了别人家的孩子,难不成他们就没人管了吗?”
    沈晖也不和谢氏争辩,笑着将她搂入了怀中,笑道:“谁让你给我生的儿子个个省心,也让我少操了好多心思。”
    谢氏听了这话,只羞得脸都红了,两人正依偎间,忽然听见有丫鬟在门口叽叽喳喳的说话。谢氏便问了一句道:“外头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这样吵?”
    便有丫鬟回道:“是三房里头,三老爷喝醉酒回来了,和三太太吵了起来,这会子三老爷又出门去了。”
    沈晖听了这话,只忙推开了谢氏要出门看看究竟,谢氏却一把拉住了他道:“你出去做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去了也没用。夫妻两个,不过就是床头吵床尾和,用不上几日就好了。”
    沈晖见谢氏这么说,也只能作罢,心中却还是不免有几分担心。
    第二日一早,沈晖便去早朝了。沈清薇正打算洗漱过后去福雅居,没想到谢氏却先过来了。原来谢氏虽然昨天劝着沈晖不要出去,自己却也暗地里纳闷起来了。她原以为林氏是再好不过的脾气,必定不会因为那芸香的事情和三老爷闹不痛快,可如今想来想去,昨夜三房里头闹起来,除了因为芸香,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来。
    沈清薇昨儿睡得早,并不知道三房的事情,今儿起来丫鬟们也都还没提起,故而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如今听谢氏说了起来,心下倒是有些奇怪,三房的事情,虽然她从来没有怎么关注过,可也从来没听说过闹出这么大动静来的。
    “我原本只当你三婶娘是个好性子,如今看着,没准还被你给说中了,兴许她原先也就是个拈酸吃醋的性子,只是那些年你三叔没胡来,所以我们不知道而已。”
    沈清薇原本对这事情也没什么好关心的,不过听见谢氏这么说,到底放心了一些,便笑着道:“母亲管理中馈整日也辛劳,三房的事情就不用去管了,三叔和三婶十几年的夫妻了,想来也不会真的因为这些小事而伤了感情,不过母亲将来可不要再乱说些什么了,当在老太太房里说的那话,若是被有心人传去了三婶的耳中,又是你的不是了。”
    谢氏如今对沈清薇的话也是深信不疑,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以后不说便是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去老太太那边请安吧。”
    第313章 矛盾
    福雅居里头,老太太也刚刚起身,正端着一盏红枣茶润嗓子。昨夜三老爷回来之后,闹出了动静来又出门了,原先她这里是不知道的,今儿一早,才有门上的人过来回了话。卫国公府向来是人人循规蹈矩的,从来也没有什么人彻夜不归的,自从几个月前发生了芸香的事情,老太太才开始关心起了三老爷的动向。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自从林氏南下之后,三老爷居然经常日夜都不回家来。
    老太太原本是要说他的,可后来林老夫人去了,三老爷便去了南边,这一来二去的,便耽误了下来,因此也就没顾上。如今不过从南边回来了几日,三老爷就又夜不归宿,老太太这心里就又嘀咕了起来。
    以前这些晚辈的事情,她还能跟张妈妈说上几句,可自从出了芸香的事情,张妈妈觉得愧对了老太太,因此便推说自己年纪大了,要回庄子上去,如今也不常来老太太的房里了。老太太如今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好在房里的这些丫鬟也都懂事,见老太太这样唉声叹气的,也知道是在为刚刚门上人回的话生气,便劝慰道:“老太太,奴婢虽然还是个姑娘家,可也长听我母亲说,两口子吵架那都是床头吵床尾和的,老太太也别太担心了。”
    老太太听了这话,却也没有松下眉宇来。昨夜原本是中秋,按例家家户户都应该团团圆圆的,可偏生三老爷不肯回家吃团圆饭。林氏从她这福雅居离开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也很平静,也瞧不出半点儿不高兴的样子,没理由是她起的头。老太太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想不明白,便叹道:“你们这个三老爷,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今好容易把这件事情安顿好了,他还发什么浑?你一会儿让小丫鬟去门房说一声,就说今儿等三老爷回来了,让他上我这边来。”
    如意只乖乖的领命下去,才在外头吩咐好了,便瞧见沈清薇和谢氏过来了。
    老太太也从房里出来了,见了沈清薇,只笑着道:“今儿倒是你们来得最早了。”
    往日来老太太这福雅居这边请安,沈清萱和林氏必定是头一个到的,今儿却没见来,老太太便随口说了一句。谢氏本想寒暄一句,又想起沈清薇告诫的话,便生生就把话咽了下去,倒是沈清薇笑着道:“起早了,索性就过来了,老祖宗今儿起的也早呢!”
    谢氏便站在一旁陪笑道:“就是,老太太今儿起的也挺早的。”
    沈清薇亲自送了一盏茶给老太太,和谢氏便坐了下来。过了片刻,沈清蕊也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了,独不见沈清萱过来。往常只要沈清萱在,福雅居里头都是说说笑笑的,这会子几个人端坐着喝茶,倒是略显得有些冷清了。
    老太太一早起来,听了三老爷这事情,心下自然是有几分不快的,因此便也冷着脸不说话而已。众人正尴尬着,忽听外头丫鬟来传话,说是沈清萱过来给老他太请安了。
    原来沈清萱昨夜睡得早,也和沈清薇一样并不知道三房的事情,今儿一早,是听了院子里丫鬟们浑说,才知道了一点儿,又把田妈妈叫过去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沈清萱便急着去正房找林氏,林氏昨夜却是一夜未睡,整个人也都昏昏沉沉的,靠在床头想心思,见沈清萱进来,越发觉得委屈了几分,便拉着她的手落泪。
    沈清萱只当是林氏为了芸香的事情生气,便安慰林氏道:“母亲快别难过了,其实我也想通了,像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了,不管是怎么来的,如今父亲既然有了,那母亲只当是多了一个人帮着母亲服侍父亲就好了,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反正将来她不管是生男生女,也越不过我和年哥儿的,母亲就放宽心吧!”
    林氏哪里是为了这些难过,可听了沈清萱的话,却也只有点头的份儿,只强笑道:“好了,你快去些去老太太那边吧,一会儿晚了,老太太又改问起来了,我今儿是不能过去了,这样子若是过去,平白让人笑话。”
    沈清萱见林氏哭得眼睛红肿,确实不能见人,便点了点头道:“母亲就在房里好好歇息,我去老太太那边替母亲告假。”
    林氏点着头目送沈清萱离去,心里却也暗暗下定了决心,便是为了沈清萱和沈伯年,她也要跟三老爷开诚布公的谈一次。
    老太太见沈清萱过来,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不少,虽然知道她今日为什么迟了,却也没故意问她,只笑着道:“就等你来呢,今儿早上做了你喜欢吃的水晶蒸饺,一会儿多吃几个,等过两和你五妹妹去了书院,可就没这么些好吃的了。”
    书院八月十八日金秋盛会,可不还剩两天的时间,这福雅居又要冷清了。沈清薇想起去年金秋盛会的事情,还觉得就像昨日一样。
    “等过几日,就有你们的苦日子受了,剩下这两天的好日子,且好好享受享受。”
    沈清萱只低着头没说话,过了片刻,才抬起头道:“老祖宗,我母亲今日身子有些不适,让我来向老祖宗告假呢!”
    老太太自然知道林氏身子不适的原因,便笑着道:“你和你母亲刚从南边回来才几日,兴许是有些水土不服,好好休息几日也好,我这边也没有什么事情,用不着她天天过来。”
    沈清萱便点了点头,谢氏还想说几句,终究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陪笑道:“三婶子是应该好好休息几日,这几天家里也没有什么大事,保养身子要紧。”
    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谢氏便起身告辞了,老太太见她今日话也不多,本不想和她说什么,可一想起这国公府的大小事务一直都是谢氏在管,三老爷彻夜不归的事情,谢氏竟从来没有和自己提起过,若不是出了芸香的事情,老太太派了人去门房问起,压根就不知道三老爷如今糊涂到了这步田地。老太太想起这些,心下又觉得有几分生气,便对谢氏道:“一会儿姑娘们都走了,你再过来一趟,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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