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年纪大了,喜欢嘴甜乖巧能说会道的孩子,那是自然的,像沈清薇这样,远远看着就让人觉得高不可攀的丫头,老太太虽然疼在心里,却从不放在嘴边,觉得自己那些夸赞,对于沈清薇来说,那都是多余的。
    “老祖宗,那等三姐姐回来了,老祖宗多疼她就好了,萱萱肯定不会为此而生气的,萱萱只想着三姐姐能快些好起来,不然的话二婶娘每日里派人来接孙女去那么远的别院,这大热的天,孙女儿都快要被晒化了。”沈清萱想起这几日府上别院来回跑,整个人都像蒸包子一样折腾,只可惜包子越蒸越胖,她却越蒸越瘦。
    林氏心疼女儿,想了想道:“薇姐儿一向就聪明,若是她实在不肯回来,不如让她再休息一阵子,上次她生病,大夫也说了,那是读书累出来的。”
    老太太拧着眉毛,一刻也没松开,只把手里的老蜜蜡佛祖拨的啪啪的作响,扭头对坐在一旁的小谢氏道:“不然让蓉姐儿也去劝一劝,姐妹们齐心,兴许还能把三姑娘给劝回来。”
    小谢氏一脸恭敬,皱着眉头道:“蓉姐儿功课不好,前几日夜夜苦读,昨儿犯了头疼,这会儿还在房里睡着呢。”
    老太太又扭头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沈清蕊,可惜她还太小,又是姨娘生的,平常跟沈清薇从来说不上话,于是也只能摇了摇头作罢了。
    京郊别院的卧房里头,谢氏正服侍着世子爷沈晖宽衣就寝。沈晖因为沈清薇的病,特意又从宫里请了太医过来瞧,那杜太医是百年的杏林世家,在宫里世代做太医,只把了沈清薇的脉搏道:“贵千金已然痊愈了,不需要开药方了,只管让她散散心,多玩几天,自然无碍。”
    可这一玩,就差不多玩了有大半个月了,饶是谢氏再有耐心,也是有些耐不住了。
    “今日萱儿来请薇薇回去,她可同意了?”
    “若是同意了,这会儿老爷还能在这边?”谢氏说着,不由叹了一口气道:“以前她日日看书,我想着法子让她玩几天她尚且不肯,如今到好了,只说见了书就头疼,把书全都扔在一旁,上面落了灰都全然不顾,你说她这不是病了,又是什么?”
    沈晖对沈清薇读书方面,倒是没有强求的,只笑着道:“这倒无妨,她功课好,落下这几天也不打紧,女孩子家的,只要识字,将来不做个睁眼瞎就好了,如今她又上了女学,若是太过拔尖了也未尝是件好事。”
    沈清薇天纵奇才,不管对什么东西都是过目不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去年年末,女学的琅嬛书院与男子的玉山书院打擂台,她竟然赢了那年年都得魁首的程国公燕世子。要知道当时的沈清薇在别人眼中不过只是一个刚进女学的新人,半大的孩童。而燕世子却早已经是京中远近为名的才子。
    后来这燕世子视此为平生的奇耻大辱,高中状元之后发誓今生再不下棋。
    沈清薇觉得自己特别无辜,明明是胜利的赢家,却好像逼着人家自宫了一样。当然更郁闷的是沈晖,他和燕世子的父亲程国公同朝为官,为了这事情几次受到程国公的冷嘲热讽。可是沈晖疼爱女儿,自然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自己的闺女,但他从那时候开始,已经觉得,沈清薇太聪明,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儿。
    “那怎么行呢,薇薇从小聪明过人,资质绝佳,若是不好好培养,将来泯然众人,怎么对得起她呢?若是泯然众人,薇薇又如何能觅得佳婿,琴瑟和谐,一生幸福呢?”谢氏还沉醉在自己的担忧和忧伤之中,完全没有领悟沈晖的心情。
    沈晖只郁闷的看了一眼和自己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发妻,清了清嗓子,咽下了一句真心话:你若是有薇薇一半聪明,我决计也是不敢娶你的,谁说男人就喜欢聪明的女子了?
    不过沈清薇一直住在别院不回卫国公府,这也不是办法,如今谢氏身为世子夫人,掌控卫国公府的中馈,这几日在别院陪着沈清薇,已经耽误了不少事情下来了。沈晖想了想,觉得既然姐妹们来相劝都不顶用了,那么不妨找个弟兄来,说不定能有不同的效果。
    所以第二日,沈清薇的表哥谢玉又被谢氏给请了过来。这大夏天的,坐在马车里跑上三四十里的路,自然不是舒坦事情。
    谢玉才下了马车,只命小丫鬟们赶紧拿了他随身携带的干净衣服,到别院的客房给换了下来,就只差先焚香沐浴更衣了。
    这到不是因为他自己有洁癖,而是每次见到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表妹时,谢玉就忍不住对自己挑剔了起来,实在是因为这个表妹本身就是一个极挑剔的人。
    谢玉换了衣服,坐在厅了喝了一碗绿豆汤,等身上的暑气都散尽了,才开口问沈清薇身边的丫鬟:“良辰,你家姑娘这几日都看什么书呢?”
    谢玉每每和沈清薇切磋功课,都是一败涂地,所以已经养成了这知己知彼的毛病,见沈清薇之前,势必得问一下她今日看了哪一本书,若是正巧带着,便偷偷的瞄几眼,若是没带,赶紧找个书房找找看才好。
    “姑娘这半个月来都不曾看书。”
    谢玉一惊,又问道:“那你们姑娘这半个月都做了些什么?抚琴?练字?还是爱上了什么别的新玩意儿?”
    良辰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姑娘这半个月潜心研究了两件事,如今已是造诣非凡了。”
    谢玉心里咯噔一下,不论是哪一件,一会儿她若想起来和自己切磋一番,岂不是要招架不住,脸上便又有了些尴尬之色,拧眉问:“哪两件?你快快说来?”
    良辰上下嘴唇一碰,蹦出两个字来:“吃、睡。”
    谢玉一盏茶刚喝了一半,愣生生的被呛得吐了出来,差点儿弄脏了他新换的衣服,只哭笑不得道:“她的兴趣倒是越发广泛了呢。”
    沈清薇这会儿正在吃一盏炖得糯糯的冰糖燕窝,在冰匣子里头冻着,用银勺子舀一小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消暑解渴啊。在前世当贤妃的那一段日子里,沈清薇就这样舒坦惬意的度过了一年年的酷暑。
    “明月,去跟厨房的老妈子说一声,下回炖燕窝的时候,少放一些冰糖,这冰糖放多了,冰一下就越发甜了,吃多了腻人。”
    明月低着头应了一声是,心里却默默道:姑娘,你这喝燕窝跟喝水似的,不腻人才怪呢。
    沈清薇满意的看着明月嘱咐了小丫鬟去传话,在榻上伸了一个懒腰。太阳已经从方才东南方的梧桐树下,移到了西南方的树下。这样的日子过起来,其实也不算很无聊,沈清薇拿小帕子盖着脸,卷缩在榻上,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这种享受的法子,也是她前世当贤妃时候感悟出来的,只可惜好景不长,她在寿字头上偏偏缺了一点。
    前世太累,今生一定要用来享福,正睡得迷迷瞪瞪的时候,沈清薇依稀觉得,不远处似乎有一道白光闪过,那白光在刺目的阳光下缓慢的移动着,一点点的靠近她纳凉的地方。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惊醒了沈清薇算不上美的梦境。
    “表妹这样好生惬意,真是享尽了清风明月,方不辜负良辰美景。”
    “表哥又胡说,我再美,也没有四妹妹美。”想起前世谢玉娶了沈清萱为妻,沈清薇也忍不住和他开起了玩笑来。
    谢玉抬眸一笑,仿佛在回想沈清萱的长相,最后笑着道:“各有各的不同,表妹这样的却是无人能比的。”
    沈清薇白了谢玉一眼,倒是和前世一样会拍马屁,还无人能比,说不出来就别说,半点诚意也没有。沈清薇只微微一笑,脸颊上浮现一个浅浅的酒窝,带着几分娇嗔问谢玉:“那表哥你可要说一说,我到底是怎么个无人能比的样子呢?”
    谢玉方才一直站的很稳,可几乎就是在沈清薇微微一笑的瞬间,他忽然觉得这个认识了十几年的表妹似乎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吓得他险些连站都站不稳了。
    谢玉认识了沈清薇十几年,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笑的时候,脸上是有酒窝的!而且……而且,还可以笑的那么好看!因为以前沈清薇压根没在他面前露出过笑容来啊有木有!
    “这……”方才的那倾城一笑,要让谢玉如何形容呢?
    沈清薇抬起头,略带嫌弃的抽了抽唇瓣,郁闷道:“就知道你对我的赞美都是有口无心的!”
    谢玉听到沈清薇如此控诉,恨不得一头撞死,只觉得十几年的书都白读了,竟想不出一个词语,能形容沈清薇方才的那嫣然一笑。
    第3章
    气氛略显尴尬,沈清薇见谢玉脸红,知道他那紧张就结巴的老毛病只怕又要犯了,只甩了甩帕子道:“你也是我娘请来给我做说课的吗?”
    沈清薇一下子就点名了谢玉的来意,谢玉的脸就越发红了起来。谢玉作为平宁侯府的长子嫡孙,平素在京城的大家闺秀眼中,那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一枚,就算是在卫国公府的几位表妹眼中,那也是毫不逊色,唯独只有沈清薇,自己从入不了她的眼。
    “做说课可不敢当,当今天下,敢做表妹说课的人只怕不多,不过就是想让表妹赏个脸,回府上去,一眨眼就是中秋,姑妈在府里的事情也越发多了,姑父也没有空三天两头的往这边跑,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大家都不放心。”谢玉说着,也底下了头,脸颊的酡红却没有散去,只小声道:“上回你让我寻的孔尚先的围棋孤本,我已经找着了。”
    沈清薇想了想,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可是年代久远她已经记不大清了。
    谢玉见沈清薇并没有什么激动的表情,便知道方才只是表妹小小的失常了一下,她素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比一般人都早慧,就算对待自己喜欢的事情,表现出一点热衷的表情,也是难能可贵了。
    “不过……书是找到了,却不在我的手中,那人说,孔尚先尊为棋圣,他的遗作,一定要留给天下第一的棋手。”谢玉嘴角微微一挑,当年沈清薇以十二岁幼龄胜过了燕公子,很多人便封她为天下第一,谢玉这么说,只为故意激起沈清薇的好胜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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