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昕之淡声回道:“兴许是被打怕了。”
    “……打?”
    “赵是自幼泼皮,”聂昕之对于郁容的疑问一向是有问必答,“因故犯我,便请他去了校场。”
    郁容汗颜,尽管这男人说得不怎么具体,但通过赵烛隐现在的表现,大致能够想象当时的场面。
    “原来兄长是暴力派的?”
    聂昕之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突兀说了声:“安心。”
    郁容微怔,少刻,意会到男人的未尽之意,轻轻笑了:“我没什么好不安心的。”
    聂昕之没继续这个话题,目光微转,落在了文火慢烧的药炉上,问:“还需多久?”
    摇扇子的手不经意地顿了顿,郁容眼神飘移,嗓音莫名地弱了些许:“至少得一个时辰。”
    聂昕之应了声,又问:“可需帮手?”
    “……打些清水来?”
    “好。”
    似在瞬息之间,一个时辰就过去了,再吃个晚餐,张弦月便悄然高挂在树梢上了。
    主卧的门窗紧闭。
    灯火映照着窗纸,泛出浅浅的光。
    光影摇曳,交柯的枝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后院,窝棚里,石砮正在忙着。
    趁着春耕即将开始前,一些药农忙着采挖山里越冬的野生药材,因着小郁大夫在这一带的名声渐响,其中不少人慕名跑来卖新鲜的药材……正好有需要的,郁容便都收了。
    一些不经储藏的鲜药,须得尽快晒干,或者进行烘炕处理。于是,接连几晚,一家子人要忙到近半夜。
    今天需得处理的药材不多,有石砮一个人便够了。
    切片块的药材均匀铺在了炕面上,汉子坐在火膛口前,引火点着架好的柴禾。
    经曝晒过的柴禾,特别容易点燃。
    “轰”地一下……
    干柴烧烈火,其势熊熊。
    第73章
    春宵苦短, 日已高起。
    半睡半醒的,郁容隐约意识到是时候起床了, 却觉得又困且累, 累得连根手指都抬不起的样子。
    遂觉脸上痒痒的,若有似无,被什么轻轻触碰着。
    “别闹, 小三……”
    郁容模糊咕哝了声,半晌,后知后觉地感到哪里不对,头脑便陡然清醒了些许,渐渐地, 想起了昨夜或者凌晨的……事。
    “容儿。”
    沉甸甸的眼皮,终于被掀开了。
    光线昏暗, 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男人刚毅严肃的面容。
    严肃?个鬼!郁容一想到昨晚的种种,便有种三观崩裂的感觉,不过……
    真的很爽啊,咳!
    脑海里, 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面上, 他朝坐在床侧的男人笑了笑:“早啊。”
    “已近巳正。”
    “居然这么晚了……”
    怪不得觉得胃里空得难受。
    聂昕之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出声了:“给你拿些吃食?”
    “不用。”郁容连忙拒绝, 撑着手臂坐起身,被子滑落,遂觉凉飕飕的……下一刻, 迎上男人静至极处似隐藏了火焰的目光,便默默地拉起被子,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道,“我想起床了,兄长……可否请你帮我找一身干净的衣服?第三个柜子里应该有。”
    聂昕之自是不会拒绝,只是……
    抬手,指尖在郁容的眉眼处略作流连,这才起身朝柜子走去。
    郁容轻咳了一声。被触碰的地方,莫名有些烧热。
    想到昨夜……昕之兄真的似乎特别喜欢他眉尾的那颗痣啊。
    话说,他的左边眉毛会不会就这么被摸啊亲的而迟早秃掉?想象一下那个形象,好像有些奇葩?
    聂昕之的唤声及时地挽救了郁容差点碎掉的脑洞。
    道了一声谢,便欲穿戴起来。
    郁容其实挺想洗个澡,浑身不舒适的感觉,有些难受,不过……
    抬目,正好与聂昕之四目相对。
    就听对方问:“可需相助?”
    穿个衣服而已,需得相个什么助?
    怕就怕,助着助着,便离题了。
    面虽好吃,吃多了会撑着。
    郁容遂微笑拒绝道:“多谢兄长的好意,我自己可以。”
    聂昕之没有强求。
    顶着男人极具穿透力的目光,郁容淡定自如地穿好了一件一件的衣服。
    “我们……喂!”
    怎么一言不合就压上来了?
    一刻钟后。
    聂昕之道:“起罢。”
    郁容:“……”
    撩到一半就跑,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聂昕之似乎察觉到他的不满,手上施力将人从床上拉起来,面上正经,语气沉着:“贪欢成患。”
    郁容:“……”
    “你尚且年少,”聂昕之淡声道,“不宜放纵。”
    郁容沉默了少刻,倏而莞尔:“兄长说得有理。”差点就相信了。
    算了。
    被这一通胡闹,肚子真的饿极了,没力气再做任何的体力活。
    磨磨蹭蹭的两人,终是离开了卧房。
    郁容甫一洗漱完了,那头服务极到位的聂昕之,将温热好的早餐端上了桌。
    流性食物,里头放了些许性温的补药。
    郁容尝了一口。味道不好不坏,饥饿的状态下吃着也还算满足。比较可取的是,昕之兄对补药的放入量把握得挺到位,仿佛……专门钻研过食补这一方面?
    吃饱了肚子,便是神清气爽。
    身心满足了遂开始忙正事。
    “见官家?”郁容听了男人的提议,有些疑惑,“是有……什么事吗?”
    一想到圣人,那典型的笑面虎的样子,他就很没出息地感到毛毛的。尽管他有沐皇恩,得了个名义上的九品医官之名,可真真不想跟官家打交道。
    聂昕之说明道:“官家是为聂氏一族族长……”
    没等对方说完,郁容便附和着颔首。这是自然,谁敢当帝王家的族长?
    “经由官家手笔,即可将容儿的名字记入聂氏家谱。”
    郁容倏地顿住了点头的动作——等等,昕之兄是几个意思?
    第一反应,便是反问:“为什么不是兄长记入我郁家家谱?”
    聂昕之云淡风轻地回答:“自是如此。”
    郁容愣了愣。
    片刻后,他蓦地意识到,名字记入家谱的深层涵义。
    一时默然。
    聂昕之复问:“可好?”
    “……”
    倒没什么不好的,只是……
    “我……暂时不想去京城。”
    说完了这句,郁容心虚地撇开了视线,莫名感觉自己有点渣,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什么的……咳。
    聂昕之静默了少刻,直言问:“容儿因何疑虑?”
    郁容略觉纠结,好半天,语气微弱:“没什么疑虑,就是觉得……现在这样正好。”
    仔细分析他的心理,大概就像很多现代的年轻人一样,十八九岁谈个恋爱挺好,可若是立马让其结婚,哪怕是再喜欢对方……不由自主产生些许退却之意。
    聂昕之倒是没直接说和他成亲什么的,不过互相把名字记入家谱——当然他没有郁家的家谱且不提——跟事实上的结婚没区别。
    谈恋爱不成随时能分手,结婚后再离婚可就麻烦了,更遑论这里还不是现代。
    糟糕!这样一想,郁容觉得自己更渣了,遂定了定神,抛去满脑子什么“恋爱”、“结婚”、“分手”或“离婚”的,认认真真地思考着自己与聂昕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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