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突然被人唤了一声,棠遇从怔忪中回过神,下意识站直身子,抬眼看向来人。
    “吓!”乍一瞧见奚息,他有些傻眼,“你,你从哪冒出来的?”
    奚息翻了个白眼,一抬手,将怀里的油纸伞扔向棠遇,“这话应该我问你吧,璟王殿下?”
    棠遇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伞砸了个正着,向后踉跄了一步才接住了袭击自己的巨大“暗器”。
    若是放在平时,此刻他定是要炸毛了,然而今日……
    棠遇愣愣的抱着伞,抬头瞧了一眼身后的院墙,又向前走了几步看向不远处的奚府牌匾,瞪了瞪在一旁盯着他的奚息,自言自语道,“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问你咯?”
    奚息挑了挑眉,见棠遇还是一副反应迟钝的模样,忍不住多嘴提醒了一句,“行了,下雨天在外面瞎晃悠什么啊。撑伞,回府。”
    话音刚落,他才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抿了抿唇转身,“我走了……”
    “奚息。”衣袖突然被扯住。
    奚息诧异的转身,对上了棠遇的视线。
    “陪我待一会儿。”
    ===
    被棠遇几乎是硬箍在怀里带到酒馆门口时,奚息内心只剩下四个字。
    哔了狗了。
    明明有一堆军务等着处理,他竟然作死的没一掌拍飞棠遇,任由自己被挟持到了这里。
    “能撒手了吗?!”
    棠遇揽着奚息的肩走进酒馆,终于松手,收起了伞,“这不下雨吗?本王分你一半的伞你还不乐意。”
    奚息咬牙,别扭的拍了拍棠遇刚刚搭过的肩,下意识的向旁边挪了一小步,“我有斗笠,智障。”
    “……”
    尽管不敏感,但棠遇也明确感受到了奚息抗拒的小动作,心里莫名有点不舒坦。
    然而这种不舒坦只是一闪而过。
    窗外秋雨绵绵,厢房内,奚息托着腮,见棠遇一杯接一杯的饮着酒却又一言不发,终于忍无可忍的起身夺走了他手里的酒杯,“小爷我撂下一大堆事坐在这儿,敢情就是来看你一人饮酒醉的?”
    棠遇无精打采的抬了抬眼,自嘲的嗤了一声,阴阳怪气的撇嘴道,“好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连这半天时间都不值。要不是找不到人一起喝酒,你以为我会拉上你这娘娘腔……”
    奚息凤眸一瞪,将手里的酒杯重重搁在桌上,“要不是我这娘娘腔,你现在指不定多凄凉。”
    棠遇今天没什么心情斗嘴,又眼疾手快的夺回了酒杯,“是啊,四哥正为北燕的事伤透了脑筋,我自然不好找他。堂兄他最近也不知怎么了,除了协助四哥调查,剩下的时间打死也不肯出府,据说是堂姐最近又不安分了。剩下陵修他……”
    突然想起来什么,棠遇蓦地顿住,攥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将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一听棠遇提起拓跋陵修,奚息的面色也同样僵了僵。
    “陵修他……最近可还好?”
    棠遇垂眼,自顾自的又斟了一杯,“自打北燕出兵后,父皇就在质子府加派了人手,进出不易。说难听点……”
    “软禁。”奚息抿唇,接过了话。
    “就是软禁。质子府现在被看管的密不透风,我和四哥也很难进去。更何况,大晋和北燕的关系如今非同一般,陵修的身份尴尬,四哥还需避嫌。”棠遇的声音有些闷。
    奚息深吸了口气,也从手边翻起一酒杯,“这么些年,我都快忘了陵修还有个质子的身份。”
    “我这些时日总是会想,北燕只给了一月的时间。若是一月之期到了,那在皇宫行刺的凶手还没有丝毫下落,北燕对大晋出兵,陵修他又会落个什么下场?”想起这些时日他和棠观毫无头绪的调查进展,棠遇头疼的更厉害了。
    奚息被传染的也开始发起愁,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他压低了声音,“呵,北燕若是对大晋出兵,我们的处境也比陵修好不到哪里去……说起来,这拓跋陵岐死的可真蹊跷。到底是什么人要置他于死地?”
    “……”棠遇沉默。
    父皇将这事交给四哥和渊王,让他们二人一起追查。然而却始终查不出什么头绪,就,就好像,有人抢在他们先前将所有蛛丝马迹都抹去了。
    见棠遇不说话,奚息知道他心里不好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朝他举了举杯,安抚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顿了片刻后又叹了口气,“不提北燕,北齐如今也是蠢蠢欲动,保不齐过不了几日,我就得领命回北疆了。那个时候……你就是真的凄凉了。”
    闻言,棠遇眸色一黯,仰头将杯里的残酒一饮而尽。
    ===
    秋雨氤氲的薄雾里,风烟醉的牌匾没了往日的光色,楼内也只稀稀拉拉的坐着几桌熟客,冷清异常。
    二楼厢房内。
    莫云祁面色肃然,一改往日的闲散,只粗粗的扫了一眼手中的简报,便蹙起了眉。
    “门主?宫中有消息了?”
    一旁的心腹侧头看了眼他的脸色,“……当真是北齐?”
    莫云祁沉沉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书案后,又细细的看了几眼简报,提笔在另外一张纸上抄了起来。
    “恩。”
    “……渊王亲手杀的人,北齐暗中下的套,这笔账究竟该算在谁的头上?”
    莫云祁蹙着眉,将重新抄好的信递给了心腹,“算在谁的头上?那就要看北燕想往谁头上扣了……将这封信送去肃王府。”
    “是。”
    厢房的门被带上,莫云祁从书案后踱了出来,扬手揉了揉眉心。
    隔了这么些天,他终于从不同来源的情报里捻出了一条寿辰那晚的故事线。
    北齐使臣贺玄在拓跋陵岐的酒中下了药,又刻意将颜妩引到了拓跋陵岐所在的御花园。
    因为楼主的插手,渊王及时赶到,愤怒之下,这位王爷一剑取了拓跋陵岐的性命,随后又赶在禁卫军发现之前,带着颜妩离开了御花园。
    这就是最近民间传得扑朔迷离的“北燕皇子皇宫遇刺”一案的真相。
    然而所有的来龙去脉,危楼也是直到现在也真正调查清楚。
    至于肃王那里,因为渊王暗中的百般阻挠,依旧毫无进展。
    也不知楼主接下来要作何打算……
    听说,她老人家最近有事没事总往渊王府跑?
    第九十九章内疚
    因为拓跋陵岐遇刺身亡一事,棠观翻案的事进度变得格外缓慢,在案子还没有什么结果前,棠观的临时府邸便还是那处别院。
    棠观下朝刚回府,便见豆蔻带着软软蹲在台阶上看雨。
    一见院子里只有她们俩人,肃王殿下心下了然,沉声问道,“又出去了?”
    软软忙不迭的点头。
    “渊王府?”
    豆蔻接着点头。
    果然……
    棠观的脸黑了。
    一旁的顾平也不由垂下头,小声嘀咕道,“王妃最近去渊王府去的有够勤的啊?”
    “咳,”豆蔻重重的咳了几声,起身解释道,“渊王妃最近身子不好,所以王妃才去探望。”
    日日探望?
    棠观微微蹙眉,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去了书房。
    “殿下,您要是真不放心,就去渊王府把王妃接回来吧?”
    旁观着自家殿下从坐在书案后,到站起身,再到走到窗边,反反复复换了十几个姿势,顾平终于忍不住了。
    被戳穿的肃王殿下不动声色的控制住了坐立难安的动作,冷着脸淡淡的扫了顾平一眼,“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哦。”
    半晌。
    棠观从书案后站起身,“走。”
    “??”
    “拓跋陵岐遇刺一案父皇交托于我和棠珩,我们虽不睦,但此案事关两国邦交,至今毫无进展,我需与他一同商议。”
    “???”
    “去渊王府。”
    “……”
    殿下,好套路。
    = = =
    和棠观回到府里发现院子里只有两个丫头的处境完全不一样,棠珩一回府就发现府里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殿下……”小厮战战兢兢的跟在面色有些难看的棠珩身后,小声回禀,“殿下,肃王妃今儿个又来了……在这里陪了王妃好一会儿了。”
    “知道了,”棠珩面上的温润已经被憔悴侵蚀的所剩无几,“下去吧。”
    视线转向回廊中。
    微微泛着朦胧的雨帘中,两个丫鬟候在一旁,身着藕荷色广袖长衫的女子站在廊边,正是近来日日往渊王府跑的颜绾。
    她低着头,似乎正在对侧身而坐的颜妩说着些什么。
    颜妩一身月白色云雁锦衣素色长裙,长发绾了个松松的髻,整个人看上去单薄的可怕,像是只要一阵风来,便能随风而去。
    那本就不丰腴的侧颜如今更削瘦,比从前的孱弱还要少了大半的生气,让棠珩忍不住又想起了寿辰那晚混乱的记忆,想起了他赶到御花园时亲眼目睹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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