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王,棠珩,危楼,陆无悠……
    陆无悠是他从曾经拔除的眼线口中费了好大劲才撬出来的名字。危楼等级森严,被派到各府的眼线都是最底层的小喽啰,除了“陆无悠”这个名字,他们便再不知道有关楼主身份的更多消息了。
    破天荒的,棠观俊朗的眉眼间不再是一片乾坤朗朗,而掠过一丝难掩的憎恶。
    并非恨意,而是单纯的憎恶……
    憎恶那些阴险歹毒的手段,憎恶那些玩弄权术的把戏,更憎恶这兄弟阋墙的夺嫡纷争。
    “危楼楼主……陆无悠……”
    棠观喃喃出声。
    危楼高百尺,生死分两门。来去皆无踪,手可摘星辰。传言说那危楼如何了得,在他眼中却也不过是搅动朝堂风云的阴诡势力。想来他那个六弟和陆无悠果真是一丘之貉。
    若是他,必然不会与这危楼同流合污,也必然不会任由这样的势力在京城继续潜伏。
    若他还在东宫之位,陆无悠与危楼,他迟早会斩草除根。
    只是,若他还在东宫之位……
    若他还在东宫之位……
    颜绾听得真真切切,院中的肃王殿下竟亲口叫出了她的名字,并且!在报出她的名姓后还冷笑了一声!!
    脊梁上骤然窜起一阵飕飕的凉意,颜绾有些心惊胆颤的偏过头,小声对无暇说道,“可以了,我们回去吧。”
    她今日来这儿就是想看看棠观此刻的处境……
    若真的十分凄惨,她或许便要动用生门势力筹划一番了。
    毕竟……
    他如今的下场有一大半是她亲手捣腾出来的。
    她虽是个“钻营权术”的小人,但却还有一点点良心,离穷凶恶极的坏人还差那么一点……
    颜绾有些心虚的想。
    再者,她从前对棠观下手原本就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能回到21世纪,如今没有了系统的约束,往后她也不打算涉足党争,自然不必再与这位肃王殿下作对。
    而若能在暗中帮些忙就能稍稍弥补心里那一丝小内疚,倒也不错。
    只是,瞧他的模样……
    似乎并没有她预想的那样落魄潦倒,山穷水尽?
    无暇微微起身,无声无息的再次将自家楼主提了起来。
    和来时一样,颜绾抬手死死抱住了无暇的腰,然而衣袖一挥,却有什么小玩意儿竟被抖落了出来……
    无暇只觉得自己怀里的楼主身体骤然一僵,也下意识朝那抖落的物件看去。
    幽幽的湖蓝色光芒。
    似乎是一枚……
    玉戒!!!
    无暇眸光一缩,连忙飞身上前,想要去夺那抖落的玉戒。
    就在她的指尖已经快要触到那抹玉色之时,玉戒却是突然在瓦片上弹了弹,完全偏离了它原本的方向,一下错开了无暇的手指,从房顶上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
    颜绾目瞪口呆。
    “什么人?!”
    棠观蹙眉,眉眼一凛蓦地转头,朝身后的屋顶上看去。
    然而却只看见了一抹已经快要消失在视野里的黑影。
    脚边被什么东西轻轻的碰了碰,他垂眼,眸底的醉意已消散的干干净净。
    一枚……
    玉戒?
    ===
    “……玉戒丢了?!”
    清幽的静苑主屋内,玉戒丢失的消息宛若平地惊雷般,彻底炸懵了豆蔻。
    颜绾动作僵硬的脱下大氅摘下面具,在软榻上坐下,痛心疾首的揉了揉眉心,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耷拉着眼角,颓然的点了点头,“丢了。”
    “还,还丢在肃王脚下?!”豆蔻抱着自家楼主脱下的大氅,难以置信的瞪大眼重复问道。
    颜绾往榻上一躺,生无可恋的闭了闭眼,有气无力的哼唧了一声,“恩。”
    危楼楼主的信物便是玉戒,玉戒是身份的象征。
    危楼中人只听楼主的号令,只认拥有玉戒的人为主。
    无论生门死门,都不必为丢失玉戒的楼主效力。
    所以,颜绾丢了玉戒,也就意味着丢了整座危楼……
    豆蔻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半晌反应不过来,只好转身眼巴巴的看向地位比她高的无暇,等她的表态。
    也不知屋内沉寂了多久,一直面无表情冷着脸的无暇却是终于开口了,“此事不宜声张,要在其他人知道前拿回玉戒。”
    言下之意,便是选择依旧站在颜绾这边,助她拿回玉戒。
    豆蔻愣了愣,也急忙向颜绾表明了立场,“奴婢也断然不会说出去。”
    颜绾愣了愣,睁眼看向榻边立着的两人,心头有丝异样掠过。
    “小姐您也放宽心,肃王如今身边并没有什么守卫,想要潜进府里偷枚戒指……对无暇姐姐来说,应当是易如反掌啊。”豆蔻将手里的大氅挂了起来,悄悄瞥了一眼被面具遮去半边脸的无暇。
    闻言,颜绾眸色黯了黯,又是无可奈何的摇头。
    无暇冷声补充,“我已回去寻过,院中没有。必定被肃王拾去了。”
    豆蔻噎了噎,精致的小脸也有些苦恼的皱在一起,“这事就难办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也就不能动用生门的人去偷,死门的人……又不能近肃王的身。更何况……肃王正月初八大婚,正月初九便要离京了……”
    正月初八大婚……
    正月初九离京……
    没人能近肃王的身……
    颜绾扣着榻沿的手渐渐收紧,眉心微蹙,脑子里似乎有什么灵光一闪而过,“……等等,谁说没人能近他的身?”
    她突然从榻上坐了起来。
    ☆、第7章 大婚
    第七章大婚
    风烟醉大年初一并不开张,因此从大堂到二楼雅间没有一个客人。但却也丝毫不显冷清,往日里奏乐歌舞的舞姬乐师们都换下了斑斓的彩衣,身着一模一样的藏蓝色衣裙,在堂内教习一些即将被安插进各个府中的新人。
    危楼的眼线并不是百分百的安全,偶尔也会出现被拔除的情况,例如从前的太子、如今的肃王就曾让他们彻彻底底的折损过一条情报线。
    自从那一次过后,颜绾便提出,生门分派人手时,可以采用“一带一”的模式,每处都备好一名新人,前期并不参与任何情报收集只作为替补。而若是某一点暴露后,新人便要迅速顶上去,这样至少不会让整条线瘫痪。
    于是,莫云祁对自家楼主的盲目崇拜又是更上一层楼。
    暖意融融的风烟醉内,没有了往日的歌乐声,不似往日那般纸醉金迷,倒是显得颇为雅致。
    二楼回廊的圆柱额枋悬着风铃,随着不知哪里送来的阵阵暖风,荡出叮咚声响。
    廊下,莫云祁一袭青色长袍,领口袖口都以流云纹银丝滚边,腰间束着条祥云锦带,长发松松的用一根丝带随意扎着,不像是什么掌柜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莫云祁。”
    回廊那头,梳着双丫髻的无暇缓缓走来,一身普通的丫鬟装扮,藕荷色锦缎袄儿的上衣、月白的下裙,娇柔的颜色搭配让人赏心悦目。
    莫云祁放下书中的账簿,侧眼看向渐渐走近的无暇。
    这一身真真好看,只是配上一张冷冰冰的脸还有半边面具,就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不过也不能怪无暇。危楼死门的所有杀手向来都以面具遮面,面具一旦被摘下,那么便只有两种情况,你死或我亡。
    无暇因为要贴身保护楼主,且已经走到了人前,所以已经是一个特例,她只有在面对危楼中人时才会戴上面具。
    所以,哪怕是和无暇自小认识的莫云祁,也很少瞧见她的真正容貌。不过比起从前连人都见不着的时候,他现在已经非常知足了。
    “无暇,你怎么一个人就来了?”他笑着唤了一声。
    无暇微微皱眉,只觉得莫云祁的笑容非常扎眼,像个花痴似的,“楼主近日不会来风烟醉,因为要准备正月初八的婚事。”
    “准备婚事?”莫云祁蹙眉,有些不解,“逃婚一事不是已经都布置好了吗?”
    “不是逃婚。楼主已经改变心意,要真的嫁给肃王。”
    莫云祁愣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楼主竟要嫁肃王?!和肃王一起去并州?!!”
    楼主和肃王……难道不是死敌吗?
    怎么现在还上赶着要嫁给他?
    “楼主还吩咐,让你尽快在肃王的随行队伍中安插些人手,有备无患。”无暇冷冷的传着话。
    莫云祁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剧情推理中无可自拔,沉默了片刻才抬眼看向无暇,眸光烁烁,唇边也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楼主果真了得。”
    “……”无暇微愣,衣袖下的手攥了攥。难道……莫云祁他已经知道了玉戒的事情?
    见无暇面色有些不对劲,莫云祁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从回廊边站起身。
    “楼主定是早就对肃王芳心暗许,只是从前肃王贵为太子,颜绾这个庶女身份根本不可能做上太子妃。所以,楼主便亲手将肃王从高处推了下去……楼主早就料定荣国侯不会让嫡女嫁给肃王,于是她便能代替颜妩,得偿所愿的嫁给肃王。我说的,可对?”
    无暇垂在身侧的手松了松,眼神诡异的看着莫云祁得意的脸,却只觉得那清逸俊朗的眉眼间透着大大的“蠢”字。
    ……谁能告诉她,生门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位宛若智障的门主?
    楼主说的果然没错,莫云祁总是能脑补出很多不合情理的剧情,想必是看话本把脑子看坏了。
    只是这一次,他的脑补倒是给自己省了不少口舌。
    “对,被你全部说中了。”无暇面无表情的点头。
    莫云祁负手仰头感慨了一番,“楼主果然是成大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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