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什么,一字不落入了她耳朵。
    “呵。富贵荣华,果然不长久么……”
    映玉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当初入宫,傅柔月何等的风光无限、荣华富贵,让我羡慕得眼睛都绿了,可转瞬间呢……竟比我这孤女还跌得重啊呵呵呵……”
    姐姐,你当年所说,果真没有骗我,只可惜……我已然一辈子都废了没有退路。
    映玉心道,而后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手绢掩口她扶着矮门咳得直不起腰,双颊涨得通红,最后好不容易才停下。
    展开手绢,那白绢上一点红,如画儿上的红梅,艳丽夺目。
    映玉惊得脸色煞白,丢开了手绢儿,如见鬼般跌跌撞撞跑回冷宫。
    *
    小黎成了太子,锦月茶不思饭不想守了孩子两日。月室殿依旧守卫重重,她出不去,也得不到外界的消息。
    倒是儿子吃得下睡得好,丝毫没有被太子之位下着。
    “娘亲,你最爱喝的雪笋火腿汤,酸酸的鲜鲜的,您喝一口吧。”
    小黎亲自舀了半汤碗汤,挑了一片笋一片金红的火腿肉,捧到锦月跟前。“娘亲快喝吧,儿子能在您跟前尽孝的日子不多了,请求您不要拒绝儿子。”
    锦月本想推开,闻言又心软摸着孩子的脸蛋儿。“小黎,你想清楚了吗,真的不和娘亲走吗?若是娘亲去了代国,恐怕……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回长安来了。”
    若能远走,她与弘允自是不会回长安来自投罗网的。
    小家伙脸上闪过一抹哀伤不舍,很快又被笑容掩饰过去。
    “娘亲,等小黎长大了就北上来看您和代王叔。”
    锦月含泪,她更希望听到他说想和他们一起走。
    “傻孩子,太子……不是这么好当的,娘亲只希望……”
    儿子坚持不动摇,锦月莫可奈何,多的话她知儿子心意坚定听不进去,也便不多说了,只紧紧抱住小家伙揉在怀里。
    “明明还这样小的身子,怎么就这么早熟、这么有主意……小黎,娘亲该拿你怎么才好。”
    “娘亲,您且放心和代王叔北上吧,儿子不会教您失望的,长大了就来看望您……”
    小家伙忍住哽咽,欢欣道。
    锦月摇摇头,叹了口气。她现在多希望,她的小黎还如当年的小团子一样,不要这么“老成”、“懂事”,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跟在她身边,说娘亲去哪里,小黎就去哪里。
    “你要娘亲……怎么舍得下你走啊……”
    “舍不得,便不舍就是。”
    蓦地门口传来个清冷的声音,那分距离感不多不少,显然它的主人说话前有过刻意的深思熟虑、把握,考虑过听者的反应。
    “朕过些日子就封你位分,让你留在宫中照顾小黎。”
    锦月一个激灵,紧紧抱着孩子防备看着门口款款走入的玄衣男子。
    他从光亮走来,如一片误入白昼的夜色,那么独特,醒目。
    “弘凌,你何时变得如此荒唐胡言乱语?”锦月动了气,得胸口起伏明显,“我是弟弟的妻子,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弘凌走来,也不顾锦月是否愿意自顾自在桌边坐下,夹了一筷子鹿肉丝喂给小黎。
    小家伙乖乖张口吃住,无奈嘴儿太小糊了嘴边一道油油的印子,惹得弘凌忍俊不禁。
    那一笑,弘凌两颊如薄霜融化、乍现暖阳,外向爱笑的人笑容不足为奇,可不爱笑的漂亮人一笑,却如珍稀宝石的光华,让人痴看。
    锦月满腔的怒气没有得到弘凌的回答,反而看见这笑容,有些发作不出来。
    古语云,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弘凌亲自接过内监递上的手帕擦去小家伙嘴边的油渍,一下一下,那么认真仔细,而后又挑拣了些有营养又不肥腻的佳肴,亲手喂给小黎。
    “谢谢父皇。”小家伙乖乖一口一口地吃。
    “乖,多吃些。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必须有一副好体魄,才能保护所爱护的人。”弘凌语气没有过多的温柔,但却听出其中的疼爱和宠溺。
    父子二人,一个高大冷峻、不多言笑,一个可爱懂事、几分像生父的老成,相似的模样,血浓于水的牵连,看着,竟是这样和谐。
    锦月痴看怔愣。
    虽然弘允对两个孩子也很不错,但到底不是生身父亲,到底……到底他还是有些介怀她与弘凌的过去的,所以从未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
    弘凌,确是小黎的生父……
    喂完饭,将孩子交给周绿影带下去,弘凌边拿手帕擦手边转头来瞄着锦月:“你看了半晌也没吃一口,是也等着朕亲手喂你吗?”
    锦月脸一热移开视线,筷子捅了捅饭碗。
    “不必!”
    而后锦月听见他拿筷子的轻响,长胳膊往菜桌子上一伸,姿态优雅地夹了一块胭脂鹅脯吃了两口,说:“味道不错。”
    而后他又夹了一块落入她的饭碗里。“趁现在还热着快吃吧,凉了就不能吃了。虽然可以让奴才端去热,但热过总不如第一顿鲜。”
    或许是现在他安安静静没有提别的,所以,她才不想剑拔弩张。
    锦月咬了一口,却发现鹅肉已经凉得透透的了。
    锦月凝眉瞟了一眼弘凌,却发现他浑然未觉般吃得很香,并不是刻意捉弄她的。
    他,感觉不到这凉透了吗?锦月心疑。
    饭罢,内监递上漱口茶水。锦月含了一口,只觉得滚烫,正要吐出来,却见弘凌如没事人一样漱了口,但距离近,她看得分明,他的唇已经烫得通红,好似伤了。
    “好好照顾小黎,朕会安排好一切,旁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弘凌半关切、半警告,抽身离去。
    “等一下!”锦月刹那转过千百思量,还是追了上去,伸手往弘凌唇边探了探,那双绯红的唇还残留着茶水余温。
    弘凌倏尔睁眼,被锦月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得退了一步,呼吸亦乱了乱。
    “你的唇……烫伤了。”
    弘凌凝眉视身边内监,内监吓得跪地发抖,但弘凌终究忍住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而后大步离去。
    除了月室殿,弘凌停下步子挥袖那内监就被一个内刮子扇了个跟头,趴在地上捂脸,口鼻汩汩流血。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弘凌幽冷睨了他一眼。“连端茶倒水都伺候不好,险些让人知晓朕的秘密,留你何用。”
    李生路得弘凌余光一瞥,上前领命,单手拖了内监去角落,浅浅的血腥味飘散开,李生路出来时已不见弘凌的影子。
    李生路按了按已擦干内监血迹的匕首手柄:皇上的性子,仿佛越来越暴戾了无常了。
    这些日子死在这把匕首上的奴才,已不在少数。
    “是否有一天,我也会如这内监一样被拖到阴暗角落……”
    李生路嘀咕了一半,自打了脸暗骂自己胡思乱想,他怎能这样猜忌他家主子呢?
    哪怕所有人都忌惮、唾骂他家主子,他也不能这样小人之心揣度陛下。
    旁人不了解皇上,他们这些跟随多年的,还不知道皇上有多么不容易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月之内本文会完结了。
    嗷呜,大家喜欢新文的题材吗,姐弟恋什么的,虽然作者君在脑海里想想都觉得挺萌的,不过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喜欢这种。会是新颖一点的姐弟恋,不是老套的套路(自我感觉是)
    大家可去收藏,开文会提醒~(≧▽≦)/~
    ☆、第123章 2.7.0
    今晨的秋霜比前些日的都重, 宣室殿的瓦楞上白皑皑一道道。
    杨桂安如往常早朝站在滴水檐下,弓着身子听着里头群臣激昂力劝皇帝恢复皇后位分, 以及小部分放代王后出宫的劝谏。
    最近早朝的局势越来越剑拔弩张, 傅家长辈傅驰是位列三公之一的御使大夫, 以傅家为首的官员团结一致, 施压皇帝,虽无刀光剑影却弥漫着一股潜在的血腥。
    杨桂安紧绷浑身肌肤听着, 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一抬头,见同为首领太监兼内谒者令的曹全, 躬身站在殿门另一侧。
    哼。
    杨桂安皮笑肉不笑勾了勾嘴角小声道:“曹公公这一趟回家省亲省得真久啊,足足四个月, 皇上对你可真是贴心的好。”
    杨桂安与曹全本都是侍奉先皇跟前的,只因三年前弘凌回长安,先皇将曹全安插去弘凌身边,却不想最后成了弘凌的心腹内监。
    如今弘凌为天子, 杨桂安心里总忌讳曹全。
    曹全扯了扯唇。“杨公公时时侍奉圣前, 陛下对您也是十分爱重。”
    杨桂安一掸拂尘,几分自得:“老奴恪尽职守处处为皇家着想,陛下对老奴自是宠爱的,可不是赏赐几碗残羹狗肉汤之人能比。”
    他斜眼含笑,暗讽曹全。曹全有风湿,弘凌时而赐汤给他。
    杨桂安没能从曹全脸上看见恼怒,颇有些无趣:“不知曹公公此番出宫省亲,省出个什么眉目了?”
    曹全眉梢一紧,挑眼皮看去。“杨公公虽是两朝天子身边的老人,但有些事该问,有些事不该问,这道理您应当懂得。”
    杨桂安觉被曹全训斥,不悦低哼了声,瞟了眼里头大殿的剑拔弩张,不再说话。
    到辰时三刻,晨阳金光浓郁,照得秋霜融化从滴水檐颗颗坠落。
    宣室殿众臣子散出,杨桂安忙后知后觉地喊了“退朝”,惹来曹全以及几个大臣别样眼光。他脸红退下,却找不到皇帝的影子——不知何时皇帝已经走了。
    前头杨桂安匆忙去寻皇上,后脚众臣出殿。
    “傅大人,皇后骤然被废黜实在让咱们都措手不及,您别担心,皇上当只是在气头上,等皇上气消了皇后就会复位的。皇后贤良淑德,怎会做毒害幼子之事,应当是误会一场。至于立太子之事皇上也是过于仓促,还需从长计议……”
    “对对,宗正府定会全力帮助皇后洗雪冤屈……”
    两宗正追出来对须发花白的大臣傅驰道,傅驰拱手表示了谢意,一语不发凝重着脸走了。显然宗正府这点儿表忠和安慰并没有让他宽心,他对皇帝弘凌的忌惮要比旁人想象的深得多。
    杨桂安去宣室殿外也没追上皇帝,又去清凉殿、月室殿转悠了一圈,也没找着。他一掸佛尘,挑眼扫了四下无人。
    心一横,他干脆抬腿往太极宫的方向去了。
    “太皇太后娘娘,今日早朝的情况就是这样。宗正府的几位长者和诸侯王亲使都站在皇后娘娘这边,对皇上施了不少压力,想来皇后娘娘复位指日可待。”
    杨桂安跪在殿中殷勤笑着,太皇太后懒懒坐在金丝楠木雕如意纹交椅上,文言闭目点头说了句“很好”,而后又懒懒睁眼问:“那立太子之事进展如何?”
    杨桂安吞吞吐吐,怕说出来让太皇太后生气而抹灭了他先前报喜的功劳说:“立太子兹事体大,与立后废后之事不同,皇上有权全权决定,所以……所以宗正府虽有微词,却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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