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好衣服下床,回头看了眼还在嘲笑他的赵真,不服气道:“你还记得军规第一条吗?这次是我,下次就不知道是谁了。”
    喝酒误事向来是军规的第一条,他明显意有所指,赵真挑了挑眉头:“你什么意思?”
    穿戴整齐的陈昭恢复了出世离尘的模样,冷飕飕道:“你方才也见识到了你自己喝酒以后的不中用,往后小心着些,免得出了事情才后悔莫及。”说完人就走了。
    赵真眉心一拧,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头,喝醉以后的记忆断断续续的,一会儿是沈桀一会儿是陈昭,愣是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回的房间,这种事情以后真的要不了……
    *
    翌日赵真醒来,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感觉到下面的不爽利才想起来昨夜的事:娘的,最后还是被他睡了。
    叫下人弄了热水洗了澡赵真才算舒服了一些,齐国公那边叫她去吃早膳,外孙还在,赵真有点不想见陈昭,借口自己身子不舒服没去,到孙嬷嬷院里用了早膳。
    用过饭,赵真看着孙嬷嬷有点踌躇,最后还是咬牙屏退了下人,和孙嬷嬷道:“嬷嬷,帮我煎份避子的汤药,小心点别让人知道了。”
    孙嬷嬷听完吓了一跳:“小姐……您是和谁成了事?莫不是沈大将军?”她昨夜听闻赵真和沈大将军喝了酒,她本想送醒酒汤过去的,但是被沈大将军的人拦下了,莫不是出了事?!
    赵真忙摆手:“别瞎说,我当那孩子是弟弟,怎么会和他胡来,是陈昭,他随着允珩入了府,昨夜过来偷摸找我,我喝了酒,一个没忍住就和他……”
    孙嬷嬷的观念里还是从一而终,听闻是太上皇松了口气,但又觉得还是不妥,道:“小姐是要和太上皇重头来过吗?就算你们原本是夫妻,但现在您还是未出嫁的小姐,这种事还是要成了亲以后再做……”
    赵真嗤了一声:“谁和他重新来过啊,我们说好了,顶多是夜里做几次夫妻,白日里互不相干,我嫁谁也不会再嫁他!”
    孙嬷嬷听完甚是荒唐:“小姐,这不可啊,您若是打定主意不和太上皇往来了,这种事情就不能做了,就算您将来嫁个入赘的男人也是男人,由不得您这般胡闹,您再这般和旁的男人纠缠不清,被人知道了也有损清誉啊!”
    赵真安慰的看她一眼,道:“嬷嬷你不用替我操心了,我根本不想嫁人了,答应我爹找个男人入赘也不过是哄哄他,我活了大半辈子了男人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若是传宗接代,到时候找个底子不错的男人留个种便是了,何必非要成亲呢,麻烦。”
    孙嬷嬷听完连连摇头:“小姐啊,这未婚生子说出去多难听,您要三思啊!”
    赵真摆摆手:“行了,这事不是我眼前操心的,日后再议,先去帮我弄避子药吧,拖得越久越不踏实,若是怀了再打掉就是麻烦事了。”
    孙嬷嬷知道她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叹了口气起身去办事了。
    *
    沈桀麾下本就不缺能人异士,很快就把神龙卫的人选打点好了,休沐的日子便留在国公府里同齐国公一起看赵真和沈明洲喂招。
    自那日以后沈桀对长姐心生愧疚,好几日不敢看她的眼睛,现在才敢这般远远看着她。他那日是喝了酒荒唐了,往后要循序渐进才是,不能伤了他们姐弟间的情谊。
    齐国公看着校场上活力四射的女儿,既欣慰又惆怅,赵家的子孙无论男女一生的抱负都在沙场上,不是战死就是病死,鲜少能有善终的,原本以为女儿为后,起码能善终,却不想现在年轻回来了,她又要参军了,虽说眼时天下升平,但谁又知道往后会怎么样呢?以他女儿的性子若是战起定是去打头阵,而且如今帝位上的是她儿子,为了孙儿她也会更卖力。
    齐国公叹息道:“子澄,你说我是不是年纪大了开始怕死了,与其看着真儿参军,我却更想她能在府中安稳度日了。”
    沈桀安慰他道:“怎么会呢,为人父母谁不想自己的儿女安安稳稳的,其实我也想长姐能留在府里做个安分的姑娘,享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必这般操劳。”
    齐国公又叹息一声:“你长姐不是那个命,孙嬷嬷和我说她不想再嫁人了,怕是被太上皇伤了心,可我不能看着她孤独终老啊,老了没个伴,这种凄苦我尝了就不想让她再尝了。”说罢一顿,对沈桀试探道,“我觉着真儿挺喜欢明洲这孩子的,对他十分有耐心呢。”
    沈桀闻言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齐国公的意思,婉拒道:“长姐把明洲当亲侄子,自然是疼爱有加,我明白她。”
    齐国公听完垂头丧气:“可不是嘛,当侄子,小辈在她眼里可不都是侄子吗?找个能与她相配的太难了,年纪小的她看不上,年纪大的不是鳏夫就是没出息的,怎么能让真儿嫁这种男人呢?”
    沈桀动动嘴,很想和齐国公说他最为合适,可这话现在却不能说,长姐现下对他无意,就算齐国公同意了前去说和,也只会引得长姐反感。
    齐国公见他没回话,自顾自道:“先不想了,总会有缘分到的时候。”
    沈桀附和道:“会有的。”
    *
    齐国公嘴上说着不想了,但是行动不是那么做的,他怕哪日女儿又要上战场,却留不下个一儿半女心里着急,他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送怕了。现在太平盛世,能让女儿给赵家留个子嗣总是好的,未雨绸缪嘛。
    赵真一落座就发现今日的菜肴不一般,无论是摆盘还是配菜都很讲究。她平日里吃饭也不挑拣,不觉得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今日吃着却都觉得十分的合胃口。
    齐国公见她边吃边点头,笑眯眯道:“瑾儿,今日的菜肴可口吧?”
    赵真点点头:“是呢,府里是换了新厨子吗?”
    齐国公神秘一笑:“可不是嘛,祖父为你啊,是操碎了心,看你不长肉祖父心里着急啊!”说罢招呼管事过来,“去,把人叫来。”
    管事得了令立马出去。
    赵真奇怪的看了她爹一眼,怎么的,厨子做的好还过来让她嘉奖一番?
    很快管事带了个高瘦的男子进屋,男子进了屋恭敬地行了一礼,也没一般下人的胆怯,抬着头给他们看,也是个眉清目朗的,瞧着二十多岁的模样。
    齐国公笑嘻嘻的杵了下赵真,道:“瑾儿,你看看他,眼熟吗?”
    本来没怎么在意的赵真抬眸去看,男人对她温和一笑,她还真觉得有几分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了。
    第二十四章
    齐国公见女儿苦思冥想想不出来,附到她耳边小声道:“路兴源家的三郎。”
    赵真闻言一惊,仔细看了看眼前人,竟还真的有八分想象,那桃花眼,略薄一些的唇都和路兴源一模一样!
    这个路兴源说起来就大有文章了,那是赵真小姑娘的时候情窦初开的对象,就是她爹军中的伙头兵,小时候军中乏味,她最大的乐趣就是跑到路兴源那里要吃的,他总能变出好吃的给她,而且什么难吃的东西到他手里都能做的美味了。那时候行军打仗苦,赵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活动量也大,总是饿,路兴源就给她晒各式各样的果干肉干带着,她腰里从未少过。
    而且路兴源也不像军中那些粗野汉子,他斯文,容貌也俊俏,说话柔声细语的,总是哄着她,她就格外喜欢这个大哥哥,后来长大一点了,懂了男女之事,就嚷嚷着要给他当媳妇呢。
    但那只是少时不懂事,后来赵真成了亲就沉稳一些了,路兴源也成家立室,后来她在京中开办自己的产业,弄了个酒楼,还招了路兴源当后厨的管事,但那都是孙嬷嬷操办的,她一直没见他,如今他也是六十多的年纪了吧?这三郎看着倒不是特别大。
    看见故人之子,赵真难免关切一些,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男人听她问话方才还不胆怯,现下却有点腼腆,低声道:“回小姐的话,小人名叫路鸣,今年二十四了。”
    齐国公见女儿和颜悦色就觉着有戏,插嘴道:“瑾儿啊,路鸣念书念的可好了,还是秀才呢,尤其是兵法,他能倒背如流,让他当你伴读如何?你也瞧见了,他做饭做的好,将来能随你到军里去,照顾你的饮食,你若是成了将,他还能当你的参军,怎么样啊?”
    瞧着她爹这副不怀好意的样子,这哪里是送来当伴读啊,是想送她到房里去吧,要说这路鸣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成家吗?
    赵真瞧着现在有点不敢看她的男人道:“这般才华横溢,放我身边当伴读屈才了吧?”
    路鸣闻言有点急,语无伦次道:“都是国公爷抬举,我没那么好,我自小就崇拜国公爷,若是能入国公府,在小姐身边伺候,荣幸之至!”话说完了,他似乎觉出自己说错话了,抬手扇了下自己的嘴,一脸的懊恼。
    这般有点傻头傻脑的样子倒是逗笑了赵真,这个路鸣她看着还行,反正走了路鸣还会再来一个,暂且先留着吧。
    “那你就留下吧,让管事给你在锦竹居腾间屋子。”
    路鸣闻言一脸欣喜,一看就是个没心机的人,心情都写在了脸上,一目了然,赵真许久没和这样简单的人相处了,便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冲他笑了笑。
    路鸣脸一红垂下头,模样还有点大姑娘的扭捏。
    齐国公一看两人的样子,心里更高兴了,扬声喊管事:“管事,给路鸣在锦竹居里安排间屋子,让他自己挑。”傻小子可要挑个离她闺女近的啊。
    管事得令进屋带走了路鸣,路鸣临走又看了赵真一眼,冲她拘谨的笑了下,和管事走了。
    人都退下了,齐国公笑嘻嘻的靠近女儿:“闺女,咋样?可心吗?你爹我可是下了功夫寻的人。”
    赵真白他一眼,夹了口菜放进嘴里,甜丝丝的还真好吃:“爹,你就这么急着往我屋里添人啊?”
    齐国公哄她道:“有备无患嘛,这路鸣规矩老实,又深得他爹的真传,会读书能下厨,就是命不好,他出生的时候他娘就过世了,之前定了个媳妇,没过门被房梁给砸死了,左邻右舍都传他命硬方人,没人敢把闺女嫁给他,他才蹉跎至今,不过咱家不信命,我瞧着路鸣挺好,你可以看一段日子,要是可心就收进房里。”
    瞧她爹说的话,是把她当儿子了吧?还收房里去。
    赵真敷衍他道:“行了,人我都留下了,您就别瞎折腾了,若是行,我自会收了他。”
    本来齐国公以为要花一番功夫才能说服女儿,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心里霎时欢喜起来,谁说路鸣命不好?这绝对是百里挑一的好命!
    赵真又听她爹絮絮叨叨念叨了几句,才回了自己的院子,瞧见管事,开口问道:“那人选了哪间屋子啊?”
    管事恭敬回道:“选了离小厨房最近的那间,他说离厨房近些,小姐您饿的时候好给您开小灶。”
    赵真闻言倒是有点意外,她爹让路鸣随便挑屋子,无非是想让路鸣挑个离她近的,没想到这人倒是真的耿直,选了离厨房近的,和她的房间隔着两排房呢。
    赵真点点头让管事退下了,摸了摸下巴想了想:没准这人还真能收了。
    *
    很快赵真就要到营里去了,这几日都在忙着查账,她早年置办的产业越干越大,每日进出的银子都很多,她去营里前要算清楚她有多少家当,快把她愁的头发都白了,她最是干不了这种事,可孙嬷嬷年纪也大了,现下还没有能用的人,她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叩叩叩。
    外面传来敲门声,赵真皱了下眉头:“进来。”
    敲门的人有些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迈着轻慢的步子走过来停在她的桌案旁,将一碟点心放在桌上,和声细语道:“小姐,国公爷说您喜欢吃点心,我便做了点心给您送过来。”
    赵真闻言抬头看他,是路鸣,他声音也像极了路兴源,不粗犷也不低沉,是很温和的语调,听在耳朵里让人觉得舒心。
    她看了眼他送来的点心,方形的,颜色有些奇特,是淡淡的绿,她拿起来一块吃了一口,入口即化,满口茶香,味道苦中带甜,吃完以后让人觉得清爽,很好吃。
    “这是什么点心啊?”她说完一口吃了进去,又拿了一块。
    路鸣见她似乎很喜欢吃,欢喜道:“茶糕,我自己研制的,是用茶叶的嫩芽做的,甜而不腻,就适合这个季节吃。”
    赵真赞赏的点点头:“不错,坐吧,我也正好歇歇脑子。”说罢从桌案里绕了出来,坐到了圆桌旁。
    路鸣忙把点心端过去,给她斟上一杯茶,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赵真瞧见他的谨慎,道:“你在我面前不必那么拘谨,我这人不拘小节,没那么多规矩。”
    路鸣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小姐果然是个好说话的,似乎也不讨厌他。他来的时候国公爷和他说了,是想给小姐找个上门的女婿,问他愿不愿意,若是愿意先去小姐身旁伺候,若是小姐喜欢他,便能做国公府的女婿。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他爹早年是国公爷麾下的伙头兵,总和他们讲国公爷的威武,太上皇后的厉害,他自小对国公府便心怀向往,现在有机会成为国公府的女婿管它是不是入赘自然要来,何况……小姐那么好看,脾气又好,还不嫌弃他,他若是能留下,那是走了大运了。
    因为是故人之子,赵真对他还是有几分好奇的,问道:“你是家中老三?家中都还有些什么人啊?”
    路鸣听小姐问话,忙回了神,答道:“是,小的是家里的老三,父亲还健在,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哥哥都成亲了,现下有三个侄子,我没有姐妹,左邻右舍都说我家阳盛阴衰,没有生闺女的命,可能我以后也生不出来闺女来。”
    赵真被他朴实的回答逗得一笑:“你是生不出来,你又不是女子怎么生闺女?”
    路鸣见她笑了,明眸皓齿煞是好看,难为情的摸摸头:“小姐说的是……我是生不出来孩子的……”
    看着他憨厚的样子,赵真到是想看看路兴源现下怎么样了,便道:“明日我要去外面查账,正好和你去你家看看,不知道方不方便?”
    路鸣闻言一喜,小姐想去他家是对他有意吗?忙道:“方便方便!小姐什么时候去都方便!”
    赵真见他这喜形于色的模样故意逗弄道:“那我若是现在去呢?”
    路鸣闻言一愣,有点为难道:“现在天色晚了,去我家还要些路程,回来恐怕赶不及,要是小姐宿在我家,我家院子破落,怕小姐睡不习惯……”
    赵真瞧他这副认真思琢的模样,噗嗤笑了出来:“我逗你呢,现在这时辰出什么门啊?你平日里都这般好骗吗?”
    路鸣闻言呆了一瞬,发觉小姐逗弄他有些赧然,老实回道:“我两个哥哥都说我读书读傻了,脑子不会转弯,小姐……是不是也这么觉着?”
    赵真吃了口他做的点心,摇摇头:“没,你这样挺好的。”
    路鸣听小姐说他好,抿唇笑了一下,越看越像个大姑娘似的。
    赵真正想再逗弄他几句,外面传来沉沉的脚步声,紧接着沈桀就进来了,神色有些肃然,他瞥了路鸣一眼,不客气道:“你退下。”
    路鸣瞧见高大的男人一愣,似是认出了他来,忙起身见礼:“小的见过大将军。”
    沈桀不耐烦的挥挥手:“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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