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道:“骑射营的,这个时候来?”
    秋霜脸色冷了下来,俗语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对付这样的人,要是好脸惯着,反倒更容易办不好事情。
    “我家大人有急事,你要是耽误了,小心将军大人饶不了你。”秋霜冷哼。
    那小厮想到梁晟的阴狠,心里打了一下怵,然后道:“我去禀报一下,你们等着。”
    小厮穿过回廊,迎面碰到了阿宁。
    “什么事?匆匆忙忙的?不知道将军要静养吗”阿宁脸色立刻不好看起来。
    小厮吓了一跳,心里嘀咕,谁知道呢,然后又将秋霜狠狠骂了一顿,赶紧回道:“是骑射营的副指挥使,说有事要拜见将军,要是将军不见,我这就去回了。”那小厮说罢就要往外走。
    骑射营副指挥使,这不是邓锦慈吗?阿宁回过味来,忙叫住他:“等等。”
    小厮疑惑回头。
    “你去请邓大人进来。”阿宁眼珠一转。
    那小厮领命而去。
    邓锦慈走进院中,就见梁晟身边的小厮那个叫阿宁的站在当中,却不见梁晟。
    阿宁见她进来,施了一礼道:“邓大人要拜访大将军,那就跟我来吧。”
    邓锦慈点头,跟着他往正厅走去。
    到了上次拜访梁晟的正厅,却不见人影,阿宁也脚步不停,就要穿过去。
    邓锦慈迟疑了一下,心生警惕,脚步一顿,出声道:“大将军现在何处?”
    阿宁脚步一顿,道:“邓大人不是要见将军吗?跟我来就是。”
    邓锦慈道:“即是见客,应在前厅才是,如果梁大将军不方便,我改日再来。”
    阿宁忙道:“将军身体有恙,所以才在后房歇息,邓大人这么晚前来,肯定是有要事,还是不要耽误为好。”
    有恙?梁晟病了?邓锦慈诧异,在她心里,梁晟都是铁人一般,这样的人也会生病吗?
    邓锦慈道:“既然将军有恙,那我就不打扰了,我也没有什么要事,就是明日想请假一天罢了。”
    阿宁道:“将军有恙,又被邓大人赶上,身为同僚兼上峰,邓大人总也应该去看看吧,不然这话可好说不好听啊。”语气凉凉的,与梁晟一个样子。
    邓锦慈心里将阿宁骂个狗血淋头,真是什么主子什么奴才。她勉强笑道:“那就领路吧。”
    阿宁转过身,嘴角露出一个低低的微笑。
    梁晟的院落很大,里面种了很多参天古树,三间的正房,两间抱厦,两边还各有一排厢房。
    邓锦慈跟着阿宁进了屋子,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她一眼就看见梁晟躺在床上,眼睛合着,这是睡着了?
    阿宁转过头来道:“邓大人稍等一下,将军刚吃过药,算算时辰,估计要醒了。”
    邓锦慈心里叹口气,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赶上他病的时候来。
    阿宁道:“我去给邓大人送杯茶来。”提步要走。
    邓锦慈忙叫住他:“不用麻烦,我一会就走。”
    阿宁不理她,径直去了。
    待屋里静下来,邓锦慈有些坐立不安,这梁晟一向诡计多端,狡猾的很,会不会是诳她的装睡,她忍不住凑前去看。
    一看之下却怔住了。床榻上的梁晟脸上惨白一片,似乎在一夜之间瘦了一圈,眼睛合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暗影,全无平时凌厉阴狠的样子,脆弱得仿佛一个小婴儿。
    邓锦慈仔细观察了一下,听着他的呼吸缓慢平稳,心想,梁晟长得还不错嘛,要是平时这样多好,看着就想欺负他。
    忽听梁晟咳嗦了一声,她吓了一跳,悄悄后退一步。
    却听床上的梁晟嘴里无意识地喃喃:“水……水……”
    邓锦慈想喊个人进来,却发现门口连个丫头都没有,阿宁也迟迟不归的。
    迟疑了一下,梁晟仍在喊着“水……水……”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床头四方小檀木桌上有个青瓷的盘口壶,便拿起倒了一杯水在茶杯里,水显然刚烧开没有多久,还是温热的。
    她小心翼翼地拿到床前,凑到了梁晟的嘴边。
    梁晟本能地去喝。见他喝过了,邓锦慈将茶杯放了回去,刚要坐远,倏地床上的梁晟伸出手来,一把抱住了她。
    邓锦慈猝不及防,被他一把卷上了床,抱个满怀。待反应过来,登时大怒,心里的戾气一下子冒了出来。想起脚下的小羊皮靴里有把随身带着的匕首,脚一抬,就给拿了出来。
    梁晟抱她死紧,邓锦慈有着窒息,这个混蛋,她恨意袭来,拿着匕首就要朝着后心狠狠扎下去。
    “娘——娘亲——你不要走……”梁晟低低地声音几不可闻,冲入了她的耳中。
    她楞了一下,手停了下来。费劲地抬头看去,梁晟紧闭双眼,神智似乎还未清醒。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邓锦慈迅速将手中的匕首放入靴中,她推了一下,没有想到,他病着竟然抱得这样紧。
    下一瞬,门迅速被推开。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天气骤寒,作者君身体微恙,脑袋昏沉,更新略有延迟,请见谅~~~
    第36章 撞破
    梁琳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粥,见到屋中情景,大惊失色。
    她忙将粥放下,上前一把拉过邓锦慈,梁晟正好翻身,邓锦慈才得以脱身出来。
    “邓锦慈,你干什么?怎么你想爬床勾引我哥哥?好大的胆子。”梁琳柳眉倒竖。
    邓锦慈有些百口莫辩。
    “刚才都是误会,大将军要喝水,我见周围没有人,就端水给他喝,没有想到大将军他……”邓锦慈解释得自己都不相信了。
    梁琳嘴角浮现出嘲讽:“你胡说什么,哥哥还病着,怎么可能,还有,你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企图?”
    “哦,我知道了”,梁琳接着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有定亲吧,想着我哥哥年少位高,想生米煮成熟饭,好当大将军的夫人是不是”
    “郡主说笑了,我可从来没有当大将军的夫人,别说是你,我死都不会同意。”邓锦慈赶紧撇清,开什么玩笑,恨他还来不及呢,嫁给他。她发誓一般,就怕别人不信。
    梁琳怒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像我哥配不上你似的。”
    邓锦慈后退一步道:“阿宁呢,我要回去了。”
    阿宁应声推门进来,见了屋里情景,道:“我送邓大人出去。”
    邓锦慈疾步往外走,对梁琳在身后的咒骂充耳不闻。
    待出了府门,才稍稍松了口气,秋霜见她面有急色,道:“怎么了,小姐?”
    “没事,回府吧”邓锦慈平复了一下狂乱的心跳,才感觉到后背已经湿透。
    邓锦慈匆匆回府,而此时的梁晟已经睁开了眼睛,缓缓坐了起来。
    梁琳吓了一跳:“哥哥?”
    梁晟垂目看着自己修长的过于苍白的手指,半晌才道:“今天的事情不许说出去。”
    “哥哥!”梁琳跺脚。
    梁晟抬头,眼里一片阴沉,死盯着梁琳。梁琳终于无奈点头。
    “给我拿碗粥来,我饿了。”梁晟斜倚在床头,阿宁忙上前将一个秋香色的大条蟒的引枕给他靠在腰后。
    梁琳道:“好”将粥端上。梁晟小口小口地咽了下去,然后看向阿宁:“邓大人来,有什么事?”
    阿宁道:“说是明日陪母亲上香,想请个假。”
    梁晟沉默半刻,点了点头,将碗递给梁琳,道:“我累了,想睡会,你们下去吧。”
    梁琳看着梁晟,欲言又止,嘴唇翕动了几下,看着梁晟已经闭上了眼睛,最终咽了回去,看了一眼阿宁,然后退下了。
    阿宁跟在后面,轻轻关上了门。
    梁晟缓缓睁开了眼睛,垂目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上面还有馨香。
    当大将军的夫人,死也不愿意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觉得心塞又难受。
    刚才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悠长的梦境,回到了五岁那年。人说这么小的孩子是不会有记忆的,即使有,也算不得,可是他偏偏记住了。
    那一天,是母亲死去的日子,整个梁府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仆人都找不到,他穿过庭院的回廊,碰到一个匆忙而过的小厮,他忙叫住。
    “母亲呢?”他问。
    那小厮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抖如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往母亲的院落里跑。
    母亲的院落正中躺着一个人,蒙着白布,周围的丫头婆子跪了一地,父亲一脸惨白却仍有余怒地立在一边,父亲新娶的妾室妖妖娆娆地做西子捧心状,跪在父亲身前。
    良久,父亲抖着手道:“这个贱人做下这等丑事,竟然还敢自戕,就是舅家来了,也逃不过理去,找个地方埋了。”
    梁晟扑了上去,用力掀开白布,一下子跌坐在地,撕心裂肺喊了一声:“娘亲——”
    父亲吼道:“不是让你们看好门吗,还不赶紧把少爷送回去。”
    有小厮过来拉他,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应的,只是眼角余光不经意看见父亲的妾室冰冷中略带得意的目光。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妾室陷害母亲窝藏男人,母亲百口莫辩,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了。
    后来舅舅家来人问询,人死无对证,又是这样的丑事,便悄无声息了事了。母亲出殡那天,梁琳还不满周岁,姐姐去了外祖父家,并没有让她回来。
    他独自一人留在母亲的院落里,躺在母亲那仿佛还充满了馨香的床上,嗅着那难以割舍的味道,朦胧中仿佛见到母亲又走了过来,秀美的身影,满身的馨香。
    他上前一把抱住:“娘亲,你不要丢下我。”
    怀里的人却是拼命的挣扎,再然后听到梁琳的怒吼声,他瞬间神智回归,手一松,放开了怀中的人。这人是……邓锦慈。
    然后他听到她说,……别说是你,我死也不会同意嫁给他的……心骤然缩紧,剧痛袭来。
    梁晟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死也不愿意吗?
    一大早,阳光明媚,正是出行的好日子。李氏备了三大箱的供品,早就吩咐了马车在府门口等着,因为邓延武的提议,除了邓锦慈,将邓锦媛也带着了。恰巧邓锦玲过来找邓锦慈,于是决定也跟着一起出行。
    邓延武派了几个会武艺的小厮随行。
    等李氏出门的时候,才发现,王氏领着邓锦芳也要去香山寺礼佛,于是决定一起出行。一行几个人浩浩荡荡地派了四辆马车一路向城北的香山寺而去。李氏自己一个马车,邓锦慈和邓锦玲、邓锦媛挤在了一个马车里,邓锦芳和王氏在一个马车上。剩下的一个马车用来装供品。
    香山寺距离城区较近,路又修得好,进出十分方便,所以香火十分旺盛。
    邓锦慈知道李氏的用意,近几日,赵姨娘中了邪一样,生怕邓锦媛嫁不出去,明里暗里不停地寻找合适的亲事。听说前几日还特意去了吴府做客,显然是相中了吴魏。
    她抬头看了一眼邓锦媛,邓锦媛一路上没有怎么说话,只是低头绣着一个荷包,安安静静地,柔顺的像她前世的样子。
    邓锦玲察觉到她的目光,也顺着目光看去,眼光落到了邓锦媛手中的荷包上,忽然道:“四姐姐,你这个荷包绣得真好看,能不能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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