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道:“我怎会知道。”
    白樘道:“可是死去的紫菱?这符本是辽人常用,紫菱又害了皇妃的孩子,只怕果然是辽人细作,在太子府中兴风作浪。只是她毕竟以夫人为主子,故而才有此举?”
    李夫人道:“或许……如此。”
    白樘道:“我原本以为是这般,所以皇妃使法杀了紫菱报仇。然而本部的季行验,在紫菱的头颅之中找出一根细若牛毛的针,试问皇妃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如何有这般能耐?”
    李夫人道:“那、兴许是别的人。”
    白樘道:“夫人所说的别人,是指的谁?首先不会是太子跟太孙的人,他们要处置紫菱,不至于用这般阴毒隐秘的手法。”
    赵峰道:“会不会是翠儿!是了,翠儿是伺候皇妃的,若是想为皇妃报仇而下手,也是有之。”
    白樘道:“翠儿是辽人细作在逃,若紫菱也是辽人细作,他们为何竟要自相残杀?”
    赵峰语塞,白樘看向李夫人,道:“何况,被关押在房中的翠儿,竟然能光天化日之下不翼而飞。所以我想,杀死紫菱的,放走翠儿的,一定是这府中潜藏着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高手。”
    白樘停了一停,道:“比如,能够一掌把皇太孙妃拍飞三丈开外的……夫人你。”
    李夫人摇头:“不,不是我。”又对赵峰道:“太孙,你要相信我。”
    赵峰握了握拳,道:“侍郎……”要辨白,却不知如何分辩。
    白樘道:“先前我拿出那诅咒符文的时候,夫人瑟缩了一下,你又一眼认出两个图案的不同……由此,我不由有另一种推测,譬如说,夫人你也是辽人?”
    太子跟赵峰早就心惊,闻言更是双双色变。
    白樘道:“这样说来,就好推断了。夫人不如听听我的说法对不对。”
    卧室之中,众人屏息,白樘便将心中推断一一说来。
    李夫人本是辽人,紫菱却并不是,毕竟紫菱行事轻浮,若是细作,不至于敢对皇太孙妃口出怨言,而李夫人不欲透露行迹,便呵斥紫菱一番。
    谁知紫菱因此怀愤,更加恼恨万氏,暗中下药令万氏滑胎。
    此事事发,李夫人知道她坏事,越发责怪,是以小丫头才说那几日紫菱闷闷不乐。
    后来万氏得了夜游之症,被太医诊治后好转,却仍怒恨难平,日日前来窥视。李夫人有孕,担惊受怕,生恐有损,故而暗中画这保胎的符文。
    紫菱因万氏常来侵扰,又想扶持主子上位,便故意以下毒的手法,引来太子妃的注意,她本意是想趁机让万氏失宠,自家主子上位……可这只怕并非李夫人所愿。
    第343章
    毕竟以李夫人的身手,倘若有心要暗害万氏,必定有一万种法子。
    但是她隐忍不发,便是不想太子府生事,毕竟,只要她顺利诞下孩儿,不愁不能安稳上位。
    偏偏紫菱所做的种种,却打破了这份平静。
    李夫人暗斥紫菱自作主张,谁知紫菱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那一日,竟道:“夫人怕什么?如何只管抱怨我?先前她每夜来探的时候,夫人不也是提心吊胆的?偏偏太孙不肯理会,你也只顾无用。如今只要刑部的大人查出太孙妃的病症,太子太子妃知道了,必然容不得她,正好叫她彻底倒台,一举两得。”
    李夫人见她如此无知,心中恼怒,却不敢多说。
    上次云鬟前来查案,三言两语便从紫菱口中问出蹊跷,若非李夫人当时出面周全,只怕紫菱自己兜不住那下毒之事。
    李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格外张扬,所以纵然知道万氏的异样举止,却只隐忍,一来不想生事,二来也是得太孙之心。
    可紫菱却偏是个按不住的性情。
    第二次崔云鬟来的时候,李夫人因察觉“谢推府”此人,非同一般,生怕紫菱自作聪明,更加坏事。
    李夫人借故将紫菱叫进房中,训斥了几句,谁知紫菱皱眉,竟道:“先前这位大人来的时候,发现了窗户下的一个印记,我看他好似很上心似的,却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李夫人惊心问道:“你说什么?”
    紫菱道:“我是夫人的贴身丫头,夫人所做自然看的明白,那东西是夫人亲手画……”
    李夫人听到这里,就知道紫菱是留不住了,外头又有云鬟在等,当下便假做笑容,叫紫菱停口。
    又说道:“我其实哪里不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不过,我在京内无依无靠,到底比不上人家功勋之后,所以行事务必要收敛些……”
    说话间,抬手在紫菱头上轻轻抚过,道:“实则我是知道你的心……的。”
    说到“心”的时候,已经动了手。
    只是那针细如牛毛,李夫人手法又巧妙,紫菱一时竟毫无察觉,只隐隐觉着似是头发丝被扯断了一根儿似的些许刺疼……
    过了片刻,才发狂躁动起来。
    李夫人索性放手,只作出被她制住之态,再加上紫菱临死之前,正且说万氏的“坏话”,自然无人疑心柔弱的李夫人。
    然而紫菱虽死,李夫人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因为这样一个不起眼似地小小丫头,却在太子府引出了一场难以预料的腥风血雨。
    白樘竟会因此猜到有辽人细作潜伏在府中,竟又用了那样无比诡异精怪的法子来辨认刺客,刹那间,潜伏的细作纷纷落网,多年的经营几乎都在瞬间毁于一旦。
    这倒也罢了,只得亏太子尚未疑心到她身上,倘若也叫她去看那魔神咒,岂不是连自身也难保?
    然而万氏并不信翠儿是细作,她因滑胎,一向自责之余,又觉着府中太子太子妃等对待自己大不如从前,如今又见拿下了翠儿,便以为是有意针对。
    万氏给翠儿求情未果,便去见过翠儿,以全主仆情义。
    李夫人因此动手,趁机将翠儿救走,又把这一节嫁祸给了万氏。
    谁知万氏因受了刺激,再也无法隐忍,是夜竟孤注一掷,意图谋杀,李夫人本只欲躲避周旋,见万氏十分凶狠,几乎伤到自己腹中孩儿,她情急之下,不及多想,奋力拍出一掌!
    本来无人看见,自不会流露踪迹,谁又知道,白樘竟会根据室内所留的痕迹,推断出当时的情形?
    白樘说罢,太子赵正只觉得一阵阵地晕眩,他虽然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赵正站立不稳,身不由己地后退了两步,叫道:“来人……”
    外间侍卫一拥而入,赵正指着李夫人,切齿怒恨道:“杀、杀了!”
    李夫人听了这话,脸色越发惨白:“殿下!”
    侍卫正欲上前动手,白樘道:“太子。”
    赵正转头,低低道:“这件事……我担不起……就算是孤欠了侍郎一个情,你交给我来处置。”
    这次白樘却并未后退,反道:“请太子恕罪,我要将此人带回刑部。”
    赵正拧眉:“你……”
    两人正相持之时,却听李夫人哽咽着分辩道:“太孙,你要信我,我真的并没有恶意,我也并未做些恶行,只是想好好地生下这个孩子而已!太孙你信我!”
    赵峰咬牙切齿,双眼发红:“你、你真的是辽人?”
    李夫人道:“你相信我,我、我不是……”
    赵峰道:“那翠儿是不是你放走的?”
    李夫人双眼闪烁,泪水扑簌簌落下来,道:“我放走她,只是怕她知道我的身份,把我供出来,可是我并没有为他们效力,我只想保护好这个孩子!”
    赵黼大叫道:“你住口!你当我,当我会相信一个辽人细作的话么?”
    太子深吸一口气,挥手道:“拿下!”
    白樘举手挡住:“太子!”
    正在这紧张之时,忽听一声惊呼,竟是李夫人纵身跃起,竟一把擒住了近在咫尺的皇太孙赵峰。
    众人大惊,李夫人叫道:“都不要过来!”
    赵峰无法置信,又不能擅动,道:“你、你好大的胆子,想做什么?”
    李夫人道:“我只想好好地生下这个孩子而已,我又做错了什么?太孙你如何竟不信我的话?非要逼我如此?”
    赵峰道:“你是辽人!”
    李夫人无言以对,只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都退下,让我离开,不然的话,我不知会不会伤到太孙。”
    众侍卫都看向太子,赵正怒视着李夫人,还未开口,就听见有个微弱的声音道:“放她走。”
    众人回头,却见来者竟是皇太孙妃万氏,脸色苍白,微微伛偻着身子,扶着一个宫女,站在门口。
    原来方才白樘陈述详细的时候,万氏已经在外间听得分明了,此刻望着李夫人,双眼中透出异样之色。
    太子喝道:“你出来做什么?”
    万氏轻声道:“殿下恕罪,我如今尚且是太子府的儿媳妇,自然要护着皇太孙,殿下不能决断,我却要顾及太孙的性命。”
    此刻挟持着皇太孙的李夫人目光转动,同万氏双眸相对,两个女人彼此相看,都看见对方发红的双眼,里头千丝万缕的无法形容。
    就在太子府里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时,在谢府里,却仍是一片其乐融融。
    赵黼双手捧着一个栗子,不知不觉又在开剥,一边问道:“这么说,这万氏跟李氏,都不是什么善茬儿?”
    云鬟点了点头:“只怕她们各有隐秘内情。”
    赵黼眨巴着眼,忽然叫道:“倘若这李氏真的是辽人细作,那么……那么这件事岂不是压不下去?难道说太子会因此被……”
    季陶然在旁盯着他的手,见状道:“太子会因此被如何?”又催促道:“世子如何都不剥了?”
    赵黼停手:“滚滚滚。”
    索性凑到云鬟身旁,低声在耳畔道:“如果真的如此,岂不是跟前世一个样了?”
    云鬟面有忧色:“此事无法预料。毕竟不知……侍郎会如何打算。”
    赵黼哂笑道:“就算是白樘有意替太子遮掩,只怕也遮掩不住,毕竟这样大的事,皇爷爷年纪虽高,人却精明的很。”
    至此,忽地又冷哼了声:“你们只知道太子府里有辽人的细作,焉知没有别人的细作?”
    云鬟见他口没遮拦,便道:“好了,不要多说了。”想了片刻:“此刻侍郎在太子府上,也不知如何了……”
    赵黼随口道:“放心,太子再一手遮天,也不敢对刑部尚书动手。”
    季陶然道:“什么刑部尚书?”
    赵黼道:“你难道不知,这尚书的任命,就差一道圣旨了,只怕年后便名分有定。”
    季陶然笑道:“好极了,我也正盼着呢,侍郎擢升尚书,才是众望所归。”
    赵黼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无声的喃喃。又扭头说道:“别只顾自己吃,给六爷剥几个。”
    炭炉里的火噼噼剥剥地响动,室内有一股糖栗子的甜香气息。
    赵黼只守在云鬟身旁,季陶然在旁看着,不知心底是何滋味,只得笑笑。
    如此过了晌午,忽然外头阿喜领了他的贴身侍从急急来到,竟道:“殿下,宫内来人,说圣上旨意,叫即刻进宫。”
    赵黼诧异道:“有什么事这样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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