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虽模糊知道,又不愿起身惊动,生怕自己惊动了不妨,又惊动了外头的赵黼,便大不好了。
    于是只忍耐着,不觉倒也重又睡着了,不知过了多早晚,却觉着身上有些暖了起来。
    这会子因睡着了,云鬟不觉忘了身在何处,只当仍是在会稽可园里头,晓晴半夜送了个暖炉进来,当下一扫先前的苦寒之意,才缓缓舒展了身子。
    正喜欢中,却又觉着有些太过暖热了……许是热气熏蒸,几乎有些喘不过气儿来,胸口闷闷重重地,仿佛压着一块儿大石。
    朦胧之中,云鬟想起自己今夜并未除了裹胸,只怕是因为这个的缘故,便想抬手扯一扯衣领,或将被子掀开些,谁知手脚竟动不得,似有千钧重。
    这会儿身上越发热了,隐隐地额上也仿佛有汗,想要张口呼吸,又仿佛整个人在瞬间坠入水中似的,越是张口,越似憋住了一口气,无法痛快呼吸。
    手指勉强一动,依稀碰到软中带硬的什么。
    心下兀自还不明白,只当是做了噩梦,谁知试探着摩挲了会儿,一时惊得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云鬟入睡之前,并未就熄灭里屋的蜡烛,此刻因床帐低垂,外间蜡烛的光模模糊糊地透进来,照见身边的那个人,那容颜轮廓,慢慢清晰。
    因发现她醒了,他竟并不退却,反而将她的头颈一楼,唇上炽热,便不管不顾地压紧了过来。
    云鬟忙挣扎起来,只是如何能抗衡得过,胡乱动了两下,才借着唇齿相错的当儿,叫道:“王爷!”
    第237章
    次日早上,晓晴起了个大早,便上楼来伺候。
    谁知还未敲门,房门便被拉开。
    晓晴一怔,定睛却看是云鬟站在里间儿,见了她,便道:“我盥漱过了,下去吃饭吧。”
    晓晴本有些意外,听她说要一块儿用饭,才又喜欢起来,当下便陪着往外,又道:“我本来以为要在房内用早饭呢。方才那店小二还问我要在哪里用。”
    晓晴只顾说,下楼梯时候才记起赵黼来,忙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身后门口,也慢吞吞地走出一道人影,正是世子,只脸上神情有些不同往日,似怏怏地。
    晓晴不免疑惑,只是又不敢再多看他,只好低着头陪着云鬟下楼。
    而在楼上,赵黼正打量云鬟之时,忽地听耳旁有人道:“原来是赵爷,果然您也住在这家儿?”
    赵黼回头,却见是艾老爷正走出房门,见了他,满脸惊喜之色,只是细看,却像是惊大于喜。
    赵黼只淡淡一点头,垂眸往下看去,见云鬟同晓晴已经捡了一张桌子坐了,小二便殷勤上来招呼,询问要何茶饭等。
    那艾老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笑道:“是了,一直不曾问,不知道跟赵爷同行的这位小哥儿是?”
    赵黼哼道:“是个没趣的人罢了。”
    艾老爷嘿嘿笑了两声:“生得倒是个极好的相貌。”
    赵黼闻听此言,便回眸看他,道:“你如何在这儿口水,你那娘子呢?瞧着像是个厉害的人,你留神给她听见了不喜。”
    艾老爷忙停口,回头看了一眼,才笑说:“她才起身儿,正梳洗呢。”
    赵黼淡淡问道:“对了,昨儿没仔细说,你们上京投奔的哪个亲戚?”
    艾老爷道:“是我大舅爷,他如今在兵部当差。”
    赵黼心中一想,果然对上了。
    待要再说,却见那艾夫人走了出来,袅袅走了过来,对艾老爷道:“老爷如何不等等我,在这儿只管跟人说话。”
    艾老爷笑了两声,道:“是是是,该吃早饭了,咱们一块儿下楼罢。”
    赵黼又看了艾夫人一眼,便也随之下楼。
    原先晓晴坐在云鬟旁边儿,见他来到,忙站了起来。
    赵黼也不理她,只在云鬟另一边儿坐了,问道:“你早饭吃些什么?”
    云鬟道:“无非是小二说的。您若是另有想吃的,单点就是了。”
    赵黼忙道:“你吃什么,我自然就吃什么。”
    这会儿那艾老爷跟夫人就坐在他们身后的桌上,听了这话,艾老爷便笑笑,仿佛要说什么,却又忍住。只叫了小二来,奉茶送饭。
    赵黼又略坐片刻,便见厨下将饭菜送了上来,虽是家常便饭,做的也甚是丰盛精致,银丝卷,奶油饽饽,汤包儿,本地的芝麻煎饼,并几样清淡小菜,又有三碗白粥。
    赵黼因昨晚上的事,心里不大自在,便看了看桌上的菜色,因对云鬟道:“你喜欢吃哪一样儿,我捡给你吃?这白粥是不是太清淡了,要不要另外要些汤饭?”
    云鬟哪里理他,晓晴忙递了筷子过来,云鬟道:“坐了一块儿吃。”
    晓晴哪里敢当着赵黼的面儿同坐,忙道:“主子先吃。不用理我呢。”
    赵黼见果然得罪了,只得没精打采地低头,自己端了一碗白粥,举在唇边,赌气要喝一口,心里却又噎着什么似的,竟有些无法下咽,便懒懒地又将粥碗放下。
    以他的脾气,这边儿吃了气,一定要在另一边儿出了才好,只不过当着云鬟的面,若使性子,她必然更加不悦。
    赵黼心底左右反复,终又将碗捧了起来。
    望着叹了几口气,正要喝,忽听云鬟道:“世子。”
    赵黼忙抬头看来,却见云鬟盯着他,目光里竟有些紧张之意似的。赵黼问道:“怎么了?”
    云鬟却不回答,只顾盯着他,神色凝重。
    赵黼莫名其妙,以为她又是责怪自己,心里那口气再也压不住,便把碗一放,倾身道:“我那不过是一时冲动,毕竟是当着你……何况我平日里并没有这样,也从来没有别的什么人,你可知道我向来忍的……”
    云鬟见他竟说出这几句话来,不由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赵黼盯了她片刻,重重一叹:“我知道了,你大概又要说什么不关你的事,哼。”冷笑一声,举起碗要喝。
    云鬟见状,再无犹豫,抬手过来,死死地握住他的手腕。
    赵黼这才察觉异样,停手道:“你……是怎么?”
    忽地发现云鬟其实并不是在看着他,反像是盯着他手中这碗粥,赵黼毕竟是个反应力一等之人,只不过因心慌意乱,竟无暇他顾,此刻才有些醒悟,顿时身上一冷。
    赵黼目光变化:“你……这粥是不是……”
    云鬟不再看他,也不再看这碗粥,却盯着赵黼身后。
    就在他们身后那桌儿上,艾老爷跟艾夫人对面儿坐着,此刻艾老爷背对着他们两人,艾夫人却是正对着的,两个人的目光不期然便撞在一起。
    赵黼顺着云鬟目光回眸,却见那女人冲他两人笑了笑,又自顾自对艾老爷道:“昨儿太劳累了,我竟有些吃不下。老爷胃口倒是极好的。”
    赵黼回头看云鬟,却见她摇了摇头。
    旁边晓晴见状,忙问道:“主子,是怎么了,莫非这粥不合意思?我再叫他们另外准备些可好?”
    云鬟道:“不必了。”又对晓晴使了个眼色,晓晴忙垂首过来,云鬟低语一声,晓晴忙抽身而去。
    正在此刻,就见艾老爷听见晓晴的话,回头说道:“这儿的早饭是整个津门最丰盛可口的,这白粥又是用燕窝熬成的呢,很该多喝两碗。”
    赵黼本正狐疑,闻言便道:“我偏生不爱喝白粥的,既如此,艾老爷就把我这碗也喝了罢。”
    这艾老爷正有些意犹未尽,当下便笑道:“这个怎么好意思?”
    赵黼早转身递了过去,目光掠过艾老爷,又看向他身后的艾夫人。
    却见艾夫人眼神有些闪烁,除此之外,倒也并无其他表情。只说道:“老爷,别只贪恋别人的,自个儿又不是没有,横竖再叫就是了。”
    那艾老爷闻言有些迟疑,赵黼道:“我这碗已经快凉了,喝起来要顺口些。”
    艾老爷闻言,便果然端了过来,艾夫人似笑非笑地,当下也不再做声。
    就见艾老爷呼噜噜地,果然又将这碗粥给慢慢地喝光了。
    云鬟本要劝阻,只是见艾夫人如此举止,便也噤声。
    赵黼皱眉,就看云鬟。此刻他们这边儿一桌子的饭菜都不曾动过,对面艾老爷那桌儿却去了大半。
    正小二见他们这桌上没动,便跑过来,问道:“客官,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赵黼还未回答,云鬟道:“饭菜很好,暂且不必动。”
    此刻晓晴去而复返,袖口拢着一样东西,便递给云鬟,赵黼冷眼一看,乃是一枚银针。
    因赵黼那碗已经给了艾老爷,云鬟便将银针在自己两碗里试了试,银针却并不变色。
    云鬟面上有些疑惑之色,不妨小二见状,便笑道:“哥儿真是个谨慎人,只是您只管放心,我们是有名的百年老店,不会有碍的。”
    此刻艾老爷一桌儿吃完了,便起身道:“我们要启程了,赵爷,回头京内见?”
    赵黼点了点头,那艾夫人也跟着起身儿,两只眼睛盯着赵黼,旋即又落在云鬟身上……便随着艾老爷徐徐去了。
    这两人走后,赵黼问云鬟:“那老东西没事儿,方才到底怎么样?”
    云鬟因见银针不变色,艾老爷吃了赵黼那一碗也没事儿,便忐忑起来,道:“或许……是我多心了。”
    赵黼摇头,追问道:“你必然是有个缘故才拦着我,到底发现了什么?”
    云鬟略一迟疑,便将方才的情形说明。
    原来方才赵黼跟云鬟说了几句,举起粥碗要喝,云鬟自不理会他如何,目光所至,也不看他。
    因心里疑惑那艾夫人是个假的,便格外留些意,谁知却见那艾夫人只管紧紧盯着赵黼。
    起初云鬟还以为她也不过跟自己一样,警惕赵黼罢了。
    只垂眸要喝粥之时,又望见赵黼在那里“自怨自艾”地,把那一碗粥举起放下,可就是随着他的动作变化,艾夫人的神情也时而变幻。
    云鬟心里疑惑,垂眸看看面前儿的粥,又看向赵黼,心头狠狠震了震,忙才将他拦住。
    赵黼听云鬟说完,便道:“你觉着她很盼着我喝那碗粥?”
    云鬟道:“是。”
    虽然此刻看着一切都风平浪静,赵黼后背却仿佛有些冷汗涔涔。
    此刻艾家的奴仆们早拿了行礼,结了房钱,艾老爷夫妇正乘车欲去,那艾夫人临上车之前,有意无意回头看了他两人一眼。
    云鬟心里惴惴不安,垂头道:“多半是我猜错了。”
    赵黼道:“未必。”当下就叫了小二来,让捉了一只活鸡,便喂了那鸡吃了一调羹的白粥,扔在地上。
    小二哭笑不得,又不敢得罪,便道:“两位爷,这是做什么呢?别吓坏了其他客人们。”
    赵黼道:“跟你不相干,走远些。”
    云鬟劝道:“只怕不成的,兴许我这碗里没什么呢?”忽然想到艾老爷吃了赵黼那碗后也仍是兴兴头头去了,便又低下头去。
    赵黼狠狠地盯着那只鸡,咬牙道:“老子便是不信你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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