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午膳摆了上来,因在行宫,并没有宫里那许多规矩,皇后在上座,一边是东平王妃母子,一边是宁婉,宫女将流水般的菜馔先送到各自面前的案几上,然后又撤下。宁婉便学着皇后娘娘和东平王妃的样子,看中了便夹一两筷子,看不中就摆手让人撤下,一会儿也就吃饱了。
    没多久离了行宫,皇后娘娘虽然刚才开玩笑说要东平郡王陪着打牌,但其实她老人家每日午后必要小憩的,因此大家先送了皇后娘娘上辇后各自回车驾。
    东平王妃便叫宁婉,“卢夫人,到我车上吃杯茶消消食。”
    真不知是巧合,还是东平王妃的手段了得,宁婉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见过了她原不打算见的东平郡王,然后又被邀上东平王府的车驾,进一步了解东平郡王。宁婉本应该回绝的,但是,刚刚一同用膳时东平郡王出色的风仪和温和的谈吐却打动了她,让她不由自主地就答应了,随着东平王妃上了车。
    东平王府的车驾虽比不了凤辇,但也相差不多,王妃与宁婉相对坐下很是从容,东平郡王却不落座,腼腆一笑道:“我来煮茶吧。”
    宁婉便不肯,“这怎么好?”
    东平王妃却道:“他一向做得来,煮得比侍女们还要好呢,我们只管等着喝就是了。”
    东平郡王便令侍女拿出一个精巧的小茶炉烧水,又自黄缎子锦盒中取出一块形似南瓜的茶饼,亲自拿木茶刀在上面取下些许茶,用沸水洗过后重新泡水煮沸,却将壶盖揭开让茶水在炉上滚了几滚,才拿下来盖上盖子闷住。过了片刻,才将茶倒在薄胎素白瓷杯里送了上来,“卢夫人,请尝一尝。”
    东平郡王烹起茶来十分娴熟,正如行云流水一般,宁婉早知是高手,如今接了茶满心敬意,端正地低头示意,“谢谢郡王。”
    缭绕着茶香的氤氲水气中,东平郡王抿嘴一笑,脸还有些红呢,只不知是刚刚烧茶时热了还是害羞,真是再可爱不过的孩子了,和洛嫣一样招人疼。
    怎么又想到了洛嫣?宁婉赶紧将这杂七杂八的念头撇了过去,垂头看茶汤红亮浓郁,衬着素白的茶杯颇有惊艳之感,饮上一口更觉得香气纯正,滋味醇和,不由得大赞,“托王妃的福气,今日竟能尝到云南顶极的金瓜贡茶。”
    东平王妃就笑道:“你能喝出这茶的出处,也是不俗了。”又指着东平郡王,“说起来这茶比他的年纪还大呢,还是我和他父王成亲进宫行礼时,他祖母赏给我们的。”
    这样顶尖的好茶,自然是贡品,也只有那位宠妃能得到了。宁婉突然想到,大约东平郡王绝世的容貌就随了他的祖母吧,毕竟东平王妃长相只是平常。
    东平王妃喝着茶似乎颇有些感慨,“龙井毛尖讲究鲜,明前雨后都不一样。而黑茶正相反,新茶滋味并不好,需要放上一些年头味道才能出来,因此当年我们得了这茶并没有立即喝,而是一直放到了现在,如今品着是不是恰到好处?”
    宁婉喝着茶便点了点头,心里想,东平王妃说的只是茶还是另有含义呢?还真是要好好品一品呢。
    东平王妃说着品茶之道,并没有在宁婉面前称赞儿子一句,也没有提到洛嫣,而东平郡王从头到尾几乎没说话,可是宁婉对东平王府、东平王妃、东平郡王的印象却又好了许多许多。
    傍晚时分,车队到了皇家猎场。
    猎场正在燕山山麓,这里的行宫更为宏大,非但皇上皇后各有宫殿,便是铁石和宁婉这样随驾而来的臣属也都分到了不错的住处,又有锦衣卫与各京卫在行宫外面竖起了数不清的旌旗,搭了数不清的帐篷。一时之间人声鼎沸,将周围山上的鸟儿惊得四处乱飞。
    当天晚上便有盛大的宴会,宁婉与卢铁石到了此时才又见了一面,赶紧低声问他,“你一直在皇上身边?可有什么不对的?”
    卢铁石就道:“一切都很平静顺利。”
    “皇后娘娘这边也是一样,”宁婉就说:“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
    皇上在位多年,大权在握,江山巩固,若是想做什么,只要一声令下,谁敢不从?为何要特别到猎场遇险呢?
    更何况眼下燕山方圆数十里布置了十几万的京卫,行宫外有上万的锦衣卫、金吾卫、羽林卫将士,真是铁桶一般。宁婉看着眼前明亮的篝火、排了半里长的筵席、盛大的宫廷九奏三舞,如此的太平盛世,真很难想像会有什么阴谋正暗暗潜伏着。
    “我也但愿没有事。”卢铁石低声说了,又告诉媳妇,“只是这里毕竟是京外,还需小心。”
    正说着,场地中间奏过了飞龙引之乐,风云会之乐,庆皇都之乐,接着便是平定天下之舞,三十二个束着紫缨金冠身着红罗销金袍的舞者排成四排,左手持画着飞龙的长干,右手握着朱柄金斧,正将当初高祖平定四方之情形演化,引人注目。
    宁婉便轻声应了,“我只跟着皇后娘娘,定然没事的,倒是你要小心。”
    二人站在宴席外面,虽然离场中略远,可看乐舞却觉得比近处还要好,正能觑见全貌,且前些日子一直在一处,遽然分开一天竟有些不适,因此便靠在一处又看了下去。一时九奏三舞皆毕,便以诸国来朝之舞结束。宁婉就说:“你赶紧回去吧,防着皇上找你。”自出了京城,皇上便一直将铁石带在身边,还是宴会他才出来的。
    卢铁石便点了点头,“也好,你也回宴席上吧。”
    宁婉回到了席上,就见场地上已经换了两个髡发的夷人正在角斗,秋夜已经很凉了,可这两个威猛的汉子浑身上下只穿条黑布裤,用宽宽的大红腰带系了,强健的胳膊搭在一处用力扭着。宁婉便认出了正是小青木手下的勇士。
    半晌分出了胜负,皇上便叫获胜的勇士上前,拿金杯赐了酒,再三嘉许,又笑问:“还可再战否?”
    那勇士就便跪拜高声生硬地答道:“好!”
    皇上就向身旁左右看看,指着陆炎道:“卿可与之一战,扬我朝之威。”陆炎是锦衣卫指挥使,正随侍左右,被点了名就是一怔,却不敢不应,跪地接了旨意下到场中猛地拨出绣春刀与那勇士战在一处。
    宁婉在心里“嘁”了一声,陆炎还真不要脸,明明夷人的勇士本是来角斗的,非但没有穿着铠甲,就是兵器也没有一件,他拿着刀冲上去了就是胜了也丢人呀!
    就是再勇武有力的人也无法抵抗锋利的刀,果然那勇士左支右拙,一不小心胳膊上就受了伤,鲜血流了下来,小青木和刚刚战败的那位勇士便在一旁用夷语大叫,随后将一把短刀扔向了场上。
    那勇士便退后一步去接刀,陆炎哪里会让,紧跟着一刀砍过去,眼见着那勇士若是想要接住刀必要先丢一只胳膊,场下一片惊叫声,就连宁婉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可场上情形霎间就变了,那勇士接刀的动作竟是虚晃,见陆炎使尽全身力气砍出一刀,他却收回了手,一转身将拳头砸向陆炎拿刀的手臂,只听得喀嚓一声,陆炎的胳膊垂了下来,绣春刀也掉在了地上。
    小青木便又大声喊了一句,那勇士便收回了手,向皇上方向跪下,紧闭着嘴不语。
    先前欢乐的气氛陡然消失了,偌大的场地上一片寂静,皇上便吩咐传了御医给夷人勇士和陆炎看伤,平静地道:“我们接着看下一项。”
    此后是扶余国的歌舞,比起本朝的乐舞要欢笑随意得多,就大家差不多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时,那位夷人勇士重新跑到了场中,挥着胳膊用夷语流利地大声嚷着什么。他的伤口已经包了起来,上面系着的布条正留下小小的一截,染了血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摇的,就像一面旗帜。
    虽然语言不通,但大家都看懂了,这个夷人并不服气,因此又回来挑战。可是陆炎却没有回来,他的胳膊应该是折了,而皇帝身边的护卫们个个面露忿忿之色,却没有人敢上前。能在御前护卫的将士都选自京城平民中,身高体壮、面貌端正是最基本的,至于入锦衣卫更是其中的姣姣者,武功自是不弱。但是眼前的夷人与中原人毕竟不同,虬髯紫眸,强壮如牛,如今盛怒之下,口中哇哇大叫,十分可怕。
    宁婉便去找小青木,却不见踪影,没了他的制约,这个夷人便似脱缰之马,一时竟无人能控制,若是仗着人多将他压制,反而不美。估计皇上也是这样想的,因此并没有开言,而下面更是一片寂静。
    此时,卢铁石走了上去,先向皇上一礼道:“臣愿意应战。”
    皇上就一笑道:“好!”
    卢铁石便解下腰刀站到了场中,夷人勇士却是认得他的,此时便收了方才嚣张之气势,做出十分防备的姿态。
    第335章 狡黠
    卢铁石本就是身材高大健壮之人,与眼前的这个夷人勇士相比,个子不相伯仲,但体态就要纤瘦一些,两人一个像一株根深叶茂的老树,一个像风中的劲竹,相向而立,将所有人的心都抓住了。【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ia/u///】
    突然间,夷人勇士动了,像一只下山的猛虎般扑向铁石。宁婉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然后又随着铁石轻巧地一转让过又放了回去,然后又提了起来,因为她发现铁石一直将右手背在身后,并没有拿出来。
    这位夷人受的伤正在右臂,当初因为被刀划破流血很是吓人,但其实包扎后已经无大碍,现在双臂如常,但铁石是着着实实地让了他一只手臂,还是吃亏了!
    不过,别人都不知道的是铁石其实是个左撇子。他小时学刀时师傅一定让他改成右手,但他同时也练成了左手刀法,左手箭法,他的左手比起右手还要有力,只在最关键的时候才用。
    就在宁婉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时,场上已经见了分晓,铁石觑了个时机将夷人踢倒在地,左手将他的手背在后面按住,看向皇上。这时小青木也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上前向皇上叩头请求饶了手下勇士的性命。
    皇上就哈哈笑了起来,“赶紧放了人,不过是比武而已。”又招了那夷人勇士前,将手边的一支金镶玉如意赏给了他。然后便向铁石笑道:“陆指挥使恐怕要歇一段时间养伤了,你便暂代锦衣卫指挥使,护卫在朕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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