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闻言就笑了:“我晓得这武安伯府这些年的日子不好过,但也没想到会这样的不好过。那些年像我这样儿的,每个月也是有个十两银子的月钱,姑娘公子每个月的月钱是二两,可现下竟然是苛扣到了这个地步。只是这点子银子够做什么的呢?”
    随后她就将这小袋子的袋口一拢,然后又将这小袋子提起来,交给了站在一旁的黄鹂,又对叶明月笑道:“罢了,这些银子就给你使吧。”
    又吩咐着文鸳:“往后每个月到了初十这日,你只管去大太太那里将咱们二房的月钱领了来,却也不必交给我了,直接给姑娘送过去也就是了。这就算作是姑娘每个月的月钱。至于你们的月钱,照例还是我来发,数额也同着以往一般。”
    文鸳身为薛氏身旁的大丫鬟,以往每个月的月钱都是一两银子。刚刚她听得林氏那般儿说,只道自己往后每个月的月钱也是要降为一吊钱的,心里正自不自在,再没想到薛氏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于是她立时便笑着向薛氏屈膝行礼,说着:“谢谢太太。”
    叶明月心里却是有些隐隐的担心。
    武安伯府现下这般的穷,母亲却是这般的富,长此以往,林氏等人岂会不嫉恨?别到时在暗地里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做出什么对母亲不利的事来才好。
    她便将自己心里的这层担忧对薛氏说了。但薛氏听了,只是不以为意的说着:“她们嫉恨那是自然的,只是又能拿我们二房怎么样呢?你大伯父虽然花了那样多的银子在锦衣卫里捐了个官,但这么多年下来,现下也只不过是做到了个正七品的总旗罢了。你三叔父说起来虽然是个举人,但考了这么多年下来,儿子都这样的大了,依然也还只是个举人。往后至多也就能补个知县的缺罢了,那还得花银子上下打点才成。可现下这整个武安伯府都这样了,三房又哪里有银子?他们大房三房不成气候,咱们二房现下却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且往后只会越来越好,她们心里嫉恨咱们也是人之常情。但我心里是想着,来日只待那两个老的蹬了腿,咱们就分出去单过,到时咱们的日子才叫好呢。“
    叶明月其实也很想他们二房分家出去单过。
    在泰州的时候,一家子人简简单单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滋润。可是现下回了这武安伯府,却总是觉得不自在。而且这样多的人交杂在一起,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当面对你笑着,指不定的背后就会给你捅刀子,叶明月很是不喜欢这样的日子。
    于是她想了想,便没有再说什么。
    而这时候就有小丫鬟进来通报,说是柳嫂回来了。
    腊八回来的那日,欢嫂就在薛氏面前告了柳嫂一状,只说柳嫂被林氏收买了,要暗地里偷盗薛氏的嫁妆出去卖。薛氏当时大发雷霆,就想叫了人牙子来将柳嫂一家子全都发卖了。后来虽然是让叶明月暂且的劝说住了,可薛氏心里到底还是很气恼,所以回来之后便让着人找柳嫂过来,说是要亲自的问一问她。但是却被丫鬟告知,说是柳嫂的娘死了,她回去奔丧去了,要过几日才能回来呢。薛氏闻言也只得作罢。
    但现下柳嫂既然回来了,薛氏立时就想起了欢嫂腊八那日说的话,于是便忙高声的吩咐着:“快去将她给我叫进来。我有要紧的话要当面问她。”
    第13章 当面对质
    柳嫂近四十岁的年纪,穿了一件半旧的靛蓝袄子,生的模样周正。
    小丫鬟打起了碧纱橱上的帘子,她低着头,顺着眼的走了进来。看到薛氏端坐在炕上,忙跪下去对着她磕了头请了安。
    待得她抬起头来,叶明月就见得她眼中有隐约的水光在闪着,但却并没有落下来。
    “太太,”她嗫嚅着双唇,面上的笑意瞧着是自内心里散发出来的,“您回来了可真是太好了。”
    薛氏却并没有如她这般的高兴,反而是不悦的皱着眉,望着柳嫂说道:“柳嫂,我自问这些年待你还算不错的。当年你儿子体弱多病,不是我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给他医治?即便是连着用了一个多月的人参做药引子,我也是没有皱过一下眉头,依然还是给他用了。这些你可还记得?”
    “奴婢自然是记得的。”柳嫂忙道,“太太的这份恩情,奴婢一家子都记在心里呢,从不敢有片刻忘的时候。我和我家那口子都说了,若是这辈子还不完,就算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继续的报答夫人的恩情呢。”
    说到这里,柳嫂就又伏下身子去磕了一个头。
    “报答?”薛氏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趁着这些年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伙同他人,想偷盗了我的嫁妆出去卖,这就是你说的报答?你这样的报答我可是不敢要的。”
    柳嫂闻言,睁大了一双眼,满脸不解的模样:“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不明白。”
    薛氏见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子就蹿了上来。
    于是她便沉了脸,将腊八那日欢嫂对她说的话都说了出来,然后又冷道:“难不成我还冤枉了你不成?”
    “太太明鉴。”柳嫂忙辩解着,“太太对奴婢一家子都有恩,奴婢怎会做出这样欺心背主,伙同旁人去偷盗您嫁妆的事?这是再没有的事。”
    啪的一声响,是薛氏伸手狠狠的拍了手侧的炕桌一下,上面放着的甜白瓷盖碗随之蹦跳又落了下来,叮当咣啷的一阵乱响。
    满屋子里的丫鬟都吓了一跳,叶明月同样也吓了一跳。
    薛氏虽然是个急性子,但也鲜少有这样发怒的时候。
    “现见得欢嫂说,那时候林氏送了酒菜过来,你吃喝的不亦乐乎,竟是连一瓶子酒都喝尽了。随后欢嫂更是眼见得你去了林氏那里好几次,有一日又见得你在拨弄这耳房门上的铜锁,就这样你还狡辩?还不快快实话实话?好歹我念在你那些年曾服侍过我的情分上,还能对你们一家子从轻发落。不然你若是再这样一直狡辩下去,我可真叫了人牙子过来,将你们一家子都发卖到穷乡僻壤去,到时你们可就怨不得我心狠了。”
    柳嫂听了,只不住的磕头,又哭着说道:“再没有这样的事,是欢嫂诬蔑奴婢。只请太太明鉴。”
    薛氏越发的怒了,又想开口呵斥柳嫂。叶明月见了,忙开口劝道:“娘,您且先等等。”
    薛氏晓得自己是个性急冲动的人,自己的这个女儿却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所以她素来便听得进叶明月的话。于是当下她虽然是沉着脸,但却没有做声,只是对着叶明月使了个眼色。
    叶明月会意,晓得这是薛氏让她来处理这件事的意思。于是她便面向柳嫂,声音温和柔软的问着:“柳嫂,既然你说是欢嫂诬蔑你,那你可敢与欢嫂当面对质?”
    柳嫂虽然以往没有见过叶明月,但她也是一早就晓得薛氏在老爷外地任上的时候生了个女儿。方才又听得叶明月唤着薛氏叫娘,是以她便晓得眼前的这位姑娘就是五姑娘了。
    于是她忙对着叶明月磕了一个头,说道:“回五姑娘,这事奴婢都没有做过,有什么不敢和欢嫂当面对质的?奴婢敢。”
    叶明月点了点头,随即便吩咐着翠柳:“你去将欢嫂叫过来。”
    翠柳答应了一声,忙转身去了。
    这边叶明月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拿了炕桌上的盖碗,慢慢的喝着茶。
    一时欢嫂过来了。当她进了里间,见到柳嫂正跪在地上,面上的神情就有些发僵。
    叶明月心细如发,早就将她面上的细微神情变化都瞧在了眼中。但她也没有点破,只是慢慢的将手里的盖碗放到了炕桌上。
    欢嫂站在一侧,对着薛氏和叶明月屈膝行了礼,随后面上陪了笑,恭敬的叫了一声:“太太,五姑娘。”
    叶明月对着她点了点头,随后就淡淡的说着:“欢嫂,你也跪下吧。”
    欢嫂吃了一惊。但她一时并没有跪,反而是抬眼望向薛氏。
    薛氏虽然也不明白叶明月为何一见到欢嫂就要让她跪下,但这当会在外人面前她自然是要维护自家女儿的,于是她便对欢嫂说着:“既然姑娘让你跪,那你就跪下吧。”
    欢嫂心中猛然的跳了一跳。
    她又望向叶明月,但叶明月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她压根就看不出什么来,更无从猜测叶明月的心中此时在想些什么,又或者是知道些什么。
    于是欢嫂便怀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不安的跪了下去。
    叶明月此时就直接的对欢嫂说道:“腊八那日你同母亲说过的事,方才母亲已是问过柳嫂了,但柳嫂却说是你在诬蔑她,欢嫂,这事你有什么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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