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蕙的父亲李祥林与夫人于氏正在绸缎铺里忙碌,陆沅芷带着说媒用的礼物就进了门。李祥林夫妇已从女儿处知道陆沅芷的来意,就忙把她让进店面后的内室中坐下,陆沅芷说明来意,李祥林夫妻倒也欢喜,只是于氏担心香蕙嫁给崔若曦后,与沅湘距离遥远,以后再无相见的日子,未免有些难过落泪。陆沅芷用自己的经历安慰了她一番,又说:“女孩子家终将出门,嫁为他人之妇,嫁到跟前虽然可不时相见,但沅湘地处偏僻,有才能之人稀少,嫁与普通人家,以后子子孙孙只能像现在这样,在社会最底层过祖祖辈辈重复的日子,虽然有些财产,但终究身份低微,因为些许小事随时可能财尽人散。而嫁与崔若曦,虽然名份不高,但毕竟崔若曦没有正房夫人,进门就可做正房夫人之事,况且以后有了孩子,社会地位自然提高,以后读书考科举,光宗耀祖,也未可知。”李祥林点头称是,也赞崔若曦不度不凡,侠肝义胆,且诗名远播,能嫁与他,的确是香蕙之福。但他转过来又说:“今年春天,小儿刚刚成婚,沅湘习俗,一年内同屋不可有进有出,若一年内既娶又嫁,犯‘喜冲喜’之禁忌,乃大不吉利。崔使君若有意于香蕙可先订下婚约,等他回朝处理完朝廷事务,来年再回来迎娶我女儿,如非要此次回去前就冒大忌讳仓促完婚,我夫妻二人实难接受。”
    陆沅芷听他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她也略微知道些沅湘的习俗,知道香蕙的哥哥刚刚在年初时娶了妻,李家今年若再嫁香蕙,的确犯沅湘婚嫁禁忌。于是她笑眯眯的说回去跟崔使君回复,就离开李家绸缎铺去找崔若曦回复。崔若曦正在河畔学堂与杜宇飞清谈,见陆沅芷过来,忙问她李家是否已同意他和香蕙的婚事?陆沅芷把李祥林的话转达了一遍,崔若曦听后觉得他说的理由的确是无可辩驳,况香蕙年龄还小,才十六岁,再等几年成人之后再娶也更加合适。于是他就解下腰带上悬挂的一块玉佩说:“此乃家母所遣之物,余视之如命,今以此佩送于香蕙娘子做为定亲之物,三年之内,某定回来娶之。”说罢将玉佩递给陆沅芷,陆沅芷拿着玉佩又到了李家,并向李祥林夫妻转达了崔若曦的意思。李祥林夫妻听后很是欢喜,将玉佩交给香蕙收起,香蕙从头上拔下那根浅青色的玉簪,她说这根玉簪是她的心爱之物,让陆沅芷带给崔若曦,作为定情之信物。
    崔若曦和香蕙订下了婚约,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想想在沅湘已耽误了不少时日,他就打算尽早启程回皇都去复命。收拾好行装,他去向严树农等人告别。又请陆沅芷去李家向李祥林夫妻和香蕙转达了不日将行的消息。李家让陆沅芷给他带些沅湘的特产和一些酒食,以备路上吃用。离开的那天,众人送他到十里长亭,唱罢一番离别的骊歌,折了许多离别的杨柳,终于送人的和被送的都挥手相别,各自踏上彼此的征程。崔若曦骑马上路,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他在送行的人群中没有看到香蕙,此次一去,或许三两年都很难再回来,他很想在临行前再看一眼她甜美的笑容,可是却没有看到。他骑着马怅然走在回程的路上,突然一阵悠扬清脆的歌声传来:“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崔若曦循着歌声望去,却见香蕙戴着帷帽坐在一辆马车上从前方迎面而来,崔若曦心中大喜,忙打马向香蕙奔去。
    香蕙从车上下来,拿过一个包袱递给崔若曦说:“此中是奴连夜赶制的一件长袍和两个香囊,长袍为使君遮风挡寒。香囊送君,致妾叩叩挚情。”崔若曦接过包袱捧在手中向香蕙施礼说:“多谢娘子惠赠。娘子请安心在家中等待,某到朝中处理完所需处理之事务,三年之内定来迎娶娘子。”香蕙含泪点头,目送着崔若曦踏上归途。马蹄的得得声渐行渐远,扬起的沙尘也已看不见,香蕙才一步一回首,一望一断肠的往回走。
    崔若曦饥餐渴饮,晓行夜宿终于到达皇都,他先去吴维信处把朱万宝那首《逍遥水林间》让吴维信看,吴维信看后非常喜欢,抚琴一遍遍练习。崔若曦又填了词让香奴练唱。潇洒飘逸的曲调,配上香奴嘹亮清越的嗓音,把一首《逍遥水林间》演绎的空灵脱俗,充满了出世的仙气。此曲练成后,就成了吴维信好友聚会的压轴曲目,在吴维信众好友们传唱下,在皇都慢慢流行起来。
    崔若曦回到朝廷,等待他的并不是对他圆满完成使命的封赏,而是无尽的被调查。从出使河东一直调查到出使长乐郡。原来原长乐郡守王纬文用搜刮的民财结交了许多朝中的高官,像潘炳文、秦收虽已离开了丞相职务,但在朝中党羽众多,影响还非很大。他们听到王纬文入狱的消息后,怕自己会被牵连,就发动党羽一起为王纬文开脱,并弹劾崔若曦,说他为沽名钓誉,诬陷忠良。潘的党羽大多也收受过王纬文的贿赂,自然也是尽全力帮他开脱,并弹劾崔若曦。原河东李翼圣的心腹旧部听说朝中很多人弹劾崔若曦,也联和河东官僚弹劾他。面对众多的弹劾奏章,皇上把正在把长乐治理的蒸蒸日上的崔若曦召回,接受调查。
    被调查期间,崔若曦被监视起来,行动失去了自由,所有的财产也都被查封,以备调查时核对收入水平与实际财产是否相符。柴雍听说此信,感觉很是庆幸,幸好让女儿早早的离开他出了家,不然自己家肯定也要被牵连,接受调查。
    被监管起来的崔若曦心里很是烦恼,好在虽然去哪里都有人监视,却还并没有太限制他的自由,在经过允许后,他还是能在有监视人陪同的情况下出门走走。香积寺就成了他排遣心中烦闷的最佳去处。
    妙仙自从经历了朱录司的事件后,开始笃信佛法,每日除精进苦读经书,按照经法修行,还记录她与众尼修行中的感悟,修行过程中的苦乐,及悟道后的喜悦。寺中众尼有许多不认识字,虽然每日跟读诵经,却并不太理解经文要义,有些还因理解的偏差,修行向谬误的方向。妙仙为帮助众尼修行,就讲解经法给她们听,最初寺中只有几个小比丘尼来听她讲法,后来众尼见她讲解的透彻,就都纷纷来听,连其他寺院的僧尼都慕名前来听她讲经。为此,香积寺开始法宴不断,四方人纷纷云集。
    妙仙讲经说法不知倦怠,悉心禅诵日夜不止。她端心正念,遁入禅境,废寝忘食,不知早晚。随着成就和名望的越来越高,影响力也越来越大,皇都里的王公贵人、寒门俗子,无不对她敬重。于是十方遗赠络绎不绝,四季供养源源而来。她所得财物,或追造经书佛像,或因需施给远方。又常有发散未完的财物,她便用来改修香积寺,使它新整庄丽,灿然可观。
    崔若曦再来香积寺,妙仙已能坦然面对他,并给他讲经解法,释解他心中的疑惑。崔若曦看着妙仙法师端庄圣洁的样子,心中也断了对她红尘中的依恋,只把她当成灵魂的导师,向她倾诉自己的遭遇。妙仙亦像开导其他人一样开导他,鼓励他自我进修,自我忍耐,那样才能经历起磨难的考验,走出自己的人生天地。让他在创痛的地方播下宽恕的种子,在疑虑的地方播下信心的种子,在颓丧的地方播下希望的种子,在苦楚的地方播下喜乐的种子。
    崔若曦听着妙仙的宣讲,逐渐去除了心中的不平和愤懑,坦然承受起来自各方敌对势力的攻击。他坚信,一个清白的人经得起任何调查,即便是泰山压顶,心也能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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