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更露重,繁星闪烁的飞快,却不如那程岚的脚步快。
    通往采石阁的路上,程岚支撑着自己的病体,难得迈步如流星,忍冬在后面跟的气喘吁吁,不住的喊道:“秋……秋白少爷,您……您等等奴才啊。”
    程岚面色凝重,根本不理身后的那人。
    “秋白少爷!”
    忍冬知道那人在急什么,遂强忍着岔气儿的腹痛喊道:“阿瑶姑娘在岐姑娘的采石阁休息,有她和宗玉少爷照顾,您……您别急。”
    程岚充耳不闻,一路到了采石阁的卧房,在门口他瞧见了程衍,强行敛回脸上那担忧的表情,问道:‘怎么回事?来的青苗也吞吞吐吐,没说明白。’
    这也不能怪青苗,她根本没见过沈鹿,就是听也没听过这一号人物。
    “不知道怎么回事。”
    程衍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门帘的方向,淡漠道:“浑身是伤,我和小岐救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了,气息奄……”
    “我进去看一眼。”
    还不等程衍说玩,程岚便伸手将他推开,待进去卧房后,他这才瞧见了那躺在帐床上,从未如此虚弱过的沈鹿。
    上次见沈鹿,也是这死丫头受伤,为了躲避沈捕头才躲去自己那里的。
    这次,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在程岐的照料下,沈鹿那已经由鲜血完全浸湿的黑衣被换了下来,惨白的脸蛋也擦干净了,她瘦小的身子缩在被褥里,睫毛不时的颤抖着,以示痛楚。
    程岚伫立的帐床边,瞧着沈鹿那憔悴不堪的样子,只觉的心痛。
    曾几何时,这丫头还跟自己的身边,每日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笑起来像个傻子一样不停的拍着自己手臂,一对星星眼儿眯成了月牙儿。
    怎么现在,如此颠沛流离。
    不知道葛使君加强了关卡人手后,她这个逃不出去的小燕儿,在这几个月,过得是什么样的,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
    “大哥,沈鹿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程岐打量着程岚,瞧着那人担忧的神色,又看了看床上神志不清的沈鹿,心里莫名生出些复杂的情绪来。
    这个时候,合该把沈鹿扭送官府的。
    但是。
    “这么晚了,夏夜露重,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程岐揉了揉额角,劝阻道。
    程岚点了下头,上前用手指探了一下沈鹿的额头,随即道:“沙漠,等着丫头醒了,你一定要着人通知我。”
    程岐应了,招呼忍冬扶着程岚离开。
    “还有。”
    程岚刚要迈门槛出去,却又猛地转过身,指着程岐说道:“你要是敢……敢娶告官,把她给我送进监牢,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程岐一愣,下意识的又点了下头。
    她心里觉得有趣儿。
    没想到这素日懦弱无能,还没什么主见的大哥,为了这个小女贼,居然也有如此有霸道坚毅的时刻,这还真是爱情滋生出的力量啊。
    “好,我知道了。”
    程岐憋笑道。
    程岚又谨慎的打量了她几秒钟,这才转身要走。
    “咳咳……”
    背后突然传来沈鹿虚弱的咳嗽声。
    程岚霍然回身,也不顾程岐在旁边看着,径直走到那帐床边坐下,瞧着那惺忪睁眼的沈鹿,皱眉急唤道:“阿瑶?阿瑶你醒了?”
    沈鹿头痛欲裂,飞快的眨了好几次的眼睛,才看清面前的程岚。
    “程……”
    她嗓子里面疼的像是火烧,艰难的逼出一个字来。
    “我是程岚,你先别说话。”
    程岚稳住她,回头对程岐皱眉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倒杯水。”
    “啊?哦哦哦。”
    程岐被程岚那双标的态度弄得一愣,旋即飞快的去小厅取了水来,小心翼翼的递给程岚,那人接过,扶起沈鹿的身子,将水一点点儿的喂给她。
    “咳咳……咳咳……”
    谁知沈鹿刚刚吞咽两口,就拼命的咳嗽起来,胸腔的震动频率十分骇人,最后竟然甩了两口血水在被子上,看的程岚直瞪眼。
    “这……怎么回事!”
    程岚皱眉叱道:“忍冬,去请周老郎中来!”
    忍冬也甚少见自家少爷这般,吓了一跳,赶紧应声照做。
    迎面是程衍,那人将他拦住。
    “都这么晚了,周老郎中肯定早就睡下了。”
    程衍拨开忍冬,走过去拿起沈鹿的手腕,双指搭脉。
    “你会看病?”程岚疑惑道。
    程岐没说话,只盯着程衍那认真的侧颜。
    习武之人,都算是半个郎中吧,而且程衍功夫高超,沈鹿也有些本事,由他来号脉的话,一些情况,也比周老郎中更得心应手些。
    “只是身体虚弱,并没有什么不可缓解的内伤。”
    程衍放下她的手,又觉得不对,仔细查看着沈鹿的面色,视线从她苍白的脸颊往下,一直看到脖子处,微微眯眼,道:“把嘴张开。”
    程岐闻言一愣:“什么?”
    而沈鹿听到,立刻别扭的转过头去,只当是没听到。
    “张开嘴做什么?”
    程岚看向程衍,微愠道:“阿瑶现在身子虚弱,你别胡闹。”
    “我没胡闹。”
    程衍说罢,竟然伸手掐住沈鹿下巴,硬逼着她张开了嘴巴。
    “你做什……”
    程岚登时要发怒,可当他看到沈鹿嗓子的情况时,立刻戛然失声。
    沈鹿的嗓子腥红一片,里头两侧全都是细小的破口,不停的在渗血,要是今晚没被程岐相救的话,她这样晕倒,迟早也得被血呛死。
    “阿瑶,这是怎么回事?”
    程岚脸色铁青的逼问道:“你的嗓子……”
    “我没事。”
    沈鹿的声音异常沙哑,不知道她说出每一个字的时候,要承受多大的疼痛。
    “和我说实话。”
    程岚道。
    程岐在旁边抱臂看着,眼神诧异的和程衍对视,那人也挑了挑眉。
    今夜的程岚,还真是和平日判若两人。
    沈鹿也没见过如此严肃霸道的程岚,沉默了几秒后,才道:“我的嗓子……是沈捕头做的。”
    “沈捕头?”
    程岐不解道:“你被他抓住了?”
    沈鹿点了下头,脸色为难的说道:“他抓到我,却不押我进牢。”停了停,“他说他可以放了我,只叫我……吃下一把碎石。”
    “你说什么!”
    程岚猛地站起身,眼镜猩红:“那个王八蛋!”
    “大哥。”
    程岐忙安抚住程岚,随即问沈鹿道:“那沈捕头为了抓你,不知道费了多少人力和功夫,好容易捉到你,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放过你呢?”
    沈鹿微咽口水,无奈道:“他是为了抓我师父。”
    “你师父?”程岐道。
    “是。”
    沈鹿道:“那丢失的青玉猪雕在我师父的手里。”顿了顿,“我和师父都只是他手上的一只蚂蚁,随时都可以碾死,但重要的,是那皇上钦赐的猪雕。”
    “那就还回去啊。”程岐想都没想就说道,随后,自己也反应过来,略带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行,有这个青玉猪雕在手,你和你师父还有命活,若是这青玉猪雕还了,你们两个便一丝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沈鹿。”
    程衍久违的开口道:“你和你师父,为什么要偷那只猪雕,要知道,你们两个若只是小偷小摸的,沈捕头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而且还会护着你们的。”
    这倒是没错,在其位谋其事。
    沈捕头他们之所以能在这锡平街上横着走,靠的就是沈鹿他们这类人,他们有了用武之地,才能合情合理的拿朝廷的粮饷。
    如果真的天下无贼,他们这些捕快,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只是这一次,偷的东西太贵重,沈捕头不得不对他们赶尽杀绝。
    “师父……想做那种江湖赫赫有名的大盗贼。”
    沈鹿道:“但他偷了一辈子,也只是个小贼,师父觉得……没意思,便一直琢磨着偷个大的,就……看上了这个青玉猪雕。”
    “你说你师父这是图什么啊。”
    程岐听着,只觉得无语死了,可沈鹿这个样子,她也没办法责备,更何况这件事情是她那个师父的错,便道:“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你师父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沈鹿摇了摇头,但对于自己师父的态度还是很坚定的:“但是,是我师父拾到我,将我养大的,所以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我师父被捉的。”
    说着,沈鹿掀开身上温暖而柔软的被子,费力的要起身:“今晚多谢了,以我现在的身份,不宜久留,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就先走了。”
    “哎?”
    程岐一愣,瞧着程岚的脸色唰的就不对劲儿了,立刻道:“你去哪儿啊?别看这是夏天,晚上也冷着呢,再说你这身上还一身的伤,你出去了,没出两步又倒了该怎么办啊。”
    “冬天过了,冻不死我了。”
    沈鹿低低道。
    她这句话说的风轻云淡,可听在程岚的心里,那真是有如刀割,可他又没办法开口挽留,便冷冰冰的看向程岐。
    那人立刻领悟,然后伸手按住沈鹿,道:“不管怎么说,你的卖身契还在周妈妈的手里,所以你还是我们国公府程家的人,我还是你的主子,我不要你走,你就得在这儿给我好好养伤,就这么说定了。”
    说罢,推搡着程衍出去,只留下程岚陪着沈鹿。
    两人在院子里站着,程衍道:“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程岐看了一眼屋门的位置,道:“先把人藏在我的采石阁吧,让细辛和月盈他们照顾着,反正不能让孟姨娘他们知道就是了。”咬了咬嘴唇,“看大哥那么在乎沈鹿,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
    “我没说沈鹿。”
    程衍瞥眼道:“这么大的龙泉山庄,养她一个绰绰有余。”趁程岐不注意猛地搂住她的腰,“我是说,沈鹿占了你的床,你今晚怎么办。”
    “我……”
    “别说了,和我走吧。”
    程衍二话不说,将那人扛肩就走:“别乱动啊,你不乱动,我也不乱动。”
    “……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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