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谈判持续一周。
    这期间中煤的新闻霸占了全港媒体的头条。
    《星岛日报》每天都在刊登社论。
    “爱美高磨刀霍霍,兼有金团撑腰,上月陆续自祁德尊家族、希慎利家购入09股权,一举奠定大股东的地位,若能在要约中扩大持股比例,便能取得入主董事会的有力保障,即使无法拿下董事会,也可大幅削弱恒基集团对中煤的控制权力。”
    目前刘栾雄与李钊基的控股权都不到三成,差距并不大,即使他们争取到陈维云的股权,也很难在要约中完成50的绝对控股线,因此这场收购战最终要围绕董事会进行博弈,这是财经专家们的普遍观点。
    但是最终谁能胜出?中煤会不会易主?媒体统一口径‘很难讲!’
    并非他们故意措辞模糊,因为争夺董事会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双方的优势都不明显,拖上半年都有可能。
    “要约分不出胜负,他们最终还是要回到董事会上谈判。”
    香江的大亨们都在看热闹,李嘉成趁机给他两位儿子上课,分析这个经典案例的走势:
    “82年恒基才收购中煤,他们根基太浅,小股东不会在董事会上坚决支持他们,所以中煤存在易主的风险!
    风险系数如何评估,要看爱美高的准备是否充分,虽然爱美高占据大股东的优势,可他们是使用现金买入了近三成的股权,现金来源在收购战里极其关键,是杠杆?是质押借贷?还是自有储备金?来源不同,结果就不同。”
    平行时空刘栾雄收购大酒店,持股比例已经逼近40,嘉道理家族才5左右,但刘栾雄始终入主不了董事会,因为嘉道理是创始家族,经营大酒店一个世纪,小股东对他们绝对信任,他们采取拉锯策略,顽强与刘栾雄博弈。
    刘栾雄是空心大亨,他收购大酒店的资金全部来自杠杆,每月要偿付巨额利息,他掌握不了董事会,无法从大酒店吸血,熬了半年最终坚持不住缴械投降。
    但中煤情况不同,李钊基并非创始人,掌权中煤的时间短,他想与大股东刘栾雄展开拉锯,风险非常高,因此他必须与陈维云谈判,假如能把陈维云手上的股份购入,他就有了拉锯的资本,局势就能逆转过来。
    “老豆,刘栾雄的钱肯定是杠杆,他才发家两三年,哪有本钱收购中煤?他又不是陈生,陈生是靠真才实干,他就是一个投机狂。”二儿子对刘栾雄很不屑,觉得这个人热衷从豪门里掠夺财富,奸诈又无耻。
    但大佬不倒,小弟怎么上位?
    李嘉成觉得刘栾雄的行为很正常,假如任凭老一辈商人垄断城中的经济,一手遮天之下,后生仔还怎么发家做豪门?
    全城的后生仔里,李嘉成认为刘栾雄是最有本事的一位,假如陈维云不偷渡来港的话。
    “爹地,陈生是中煤的第三大股东,你觉得他最终会把股份卖给谁?他能影响这场收购的结果吗?”大儿子比较关注陈维云在商场上的一举一动。
    “影响不到,他的持股比例不高,起不到一锤定音的作用,即使他把股份卖给爱美高,恒基也输不了。”李嘉成微微发笑,
    “除了钱,商场还讲究人脉,恒基的人脉广过爱美高,等恒基坚持不住的时候,很多人会提供帮助,譬如我。”
    李钊基有‘百搭地王’的美誉,指他与城中所有地产商都有合作的例子,且从来没有不愉快的争执发生过,有钱一起赚,这是他的座右铭。
    但百搭又能如何?李嘉成的帮助可不是无偿的,李钊基必须承情还债,正如当初包玉港收购九龙仓,李嘉成也给了支援,但是宰了包玉港一笔。
    人脉本身就藏着资本。
    李钊基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不到走投无路他不会引入外援,因为外援意味着驱虎吞狼。
    “爹地,如果陈生不卖他的股份,也加入战团呢?”大儿子又问。
    “不卖?”李嘉成犹豫了一下,摇头说:
    “这个可能性非常低,他在香江的财势已经奠定,没有必要与恒基争夺中煤,他会考虑加入战团的严重后果,刘栾雄不同,这个人尚在腾飞阶段,必须狙击中煤才能跳出香江财团的压迫,所以他不惜后果与恒基决战,假如打赢了,他也能奠定财势,假如打不赢,他会寻找下一个目标。”
    “打不赢的话,他还有翻身的机会吗?”二儿子撇撇嘴,
    “老豆,他野心这么大,不坐上大富豪的位置,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会来狙击我们,你应该去帮助四叔,把他搞去住监。”
    “这种话以后不能讲,这是生意,没有对错,也没有仇恨!”李嘉成严肃的教导:“即使他来狙击长实,迎战就是了,输赢都要认!”
    李嘉成的观念与新地大老板郭得盛颇为不同,郭得盛也在教育自己的儿子。
    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郭柄相非常严肃,喜欢木着脸,二儿子郭柄茳是个面瓜,看上有点呆板,他也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尤其善待员工,2世纪他惹上官司,被廉署控告,员工们排着队去法庭给他撑场,深得基层员工的爱戴。
    三儿子郭柄炼是个戴眼镜的斯文青年,也注重仪表。
    郭得盛的家教非常成功,他去世后三个儿子没有争家产,反而齐心协力把新地推上了全港最大房地产商的宝座,若非老大遭遇那场绑架案,导致喜怒无常患上神经质,这个家族不会出现内讧。
    “老豆,你觉得四叔与陈生会怎么谈?”老大郭柄相对陈维云观感不好,主要是这个大陆仔太过耀眼风光,把全港的后生仔都给比了下去,老豆们教育儿子,统一口径会把陈维云挂在嘴边,当作例子发牢骚,
    “陈维云要是我儿子,我哪里需要这么辛苦!”
    “陈维云要是我儿子,我家业直接交出去,退休养老!”
    “陈维云要是我儿子,怎么样怎么样……”
    郭得盛不会胡乱代入父子角色,他仅仅提醒三个儿子:
    “多与阿云打打交道,空闲时约他出来饮酒耍一耍,你们那些朋友都是什么德性,不值得你们整天耗费时间,阿云才是你们交友的首选!”
    但老大不爽陈维云,不愿意接触。
    老二觉得陈维云是超级富豪,虽然大家同龄,但不同咖位啊,还是找富二代们玩耍比较妥当。
    老三倒是经常往梦工厂跑,主要负责给郭得盛传话,这次李钊基与陈维云发起谈判,中间人就是郭得盛。
    李钊基先请郭得盛出面,拿到了陈维云的口风,这才主动登门。
    但是双方怎么谈,郭得盛不会管,这次中煤事件牵涉的利益过于庞大,几十亿港币的资金押注上去,富豪不会轻易牵连进去,即使李钊基开口求援,郭得盛的帮忙也只是点到为止。
    郭得盛与陈维云只有一笔生意往来,但陈维云经常约他饮茶,多少了解一点,他给儿子们说:
    “阿云很明确的对我讲,他买入中煤只是纯粹的投资,没有收购的意图,既然他这样说,那就一定是真的,否则他会在措辞上打太极。”
    “如果是投资,那他肯定要敲诈四叔。”郭柄相语气笃定,这种机会不宰白不宰,
    “即使敲诈,四叔也不会怪他,反而要感激他。”
    “什么敲诈不敲诈,你说话注意言辞!”郭得盛瞪了他一眼,
    “刘栾雄那个后生仔也在联系阿云,出价比阿四高,但阿云只和阿四谈,这是大人情,阿四多付一点钱那是应该的!”
    这点倒是不假,陈维云不把股份卖给刘栾雄,确实让李钊基大松一口气,但郭柄相另有看法,
    “老豆,我觉得陈生是卖你面子,你都已经亲自找他说情,他哪里好意思把股份卖给刘栾雄,再说他与刘栾雄有矛盾,他们华置的官司还没有结束呢。”
    “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你不要混为一谈!阿云这个人,主见性超强,在生意场上,谁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郭得盛分析说:
    “如果我站在阿云的位置,这种时刻我肯定不会趁火打劫,因为趁火打劫只能赚一笔小钱,假如全心全意帮助阿四渡过难关,收获会更大,起码能赢得老一辈商人的好感。”
    好感就是人脉。
    包括郭得盛在内的所有华商,尤其是与李钊基交好的故友们,都在静等陈维云的表现,假如陈维云趁火打劫,或者与刘栾雄合伙群殴李钊基,那就是意味着陈维云不可合作。
    小弟们想上位,大佬们理解,但不要做的太过分,假如不给大佬们留一份颜面,那就联手封死小弟们上位的道路。
    陈维云会怎么做呢?
    “李生,我听说你与这间餐厅的老板杨至云先生是好友?”
    这是中环新世界大厦二楼的翠亨邨粤菜餐厅,美丽华酒店旗下的连锁餐饮品牌,选在这里见面是陈维云的要求。
    “老杨离世前是恒基的董事。”李钊基长了一张婆婆脸,说话的口气也像是老太太,“还有新鸿基证券的老冯,都是去年走的,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我们是莫逆之交。”
    老冯叫冯景喜,当年创建新鸿基的三大元老之一,特长是理财,脱离新地后创办了新鸿基证券公司,陈维云招募的新作家梁凤怡就是被此人赏识挖掘,并引入交易市场。
    “我知道郭生也是你的老友。”陈维云语速缓慢,接下来的对话比较关键:
    “郭生给我打过电话,问我是不是有收购中煤的意思,我对他讲,我从来没有这个企图,这只是正常的股市投资,中煤效益稳定,我想坐吃分红,我从两年前就开始买,如果我真要收购,两年下来我不会只收8的股份。”
    “既然你是为了投资,那我会给你优厚的回报,前几天咱们的属下已经磋商过,定了一个价格!”李钊基觉得陈维云约他见面,就是为了提价,索取投资的最大回报,他捏着鼻子挨宰,
    “假如你觉得这个价格低,我可以再涨涨。”
    “价格和谈判一样,我不会增加。”陈维云直截了当提出他的要求:
    “但我不要现金,你的收购要约有两种支付方式,一是现金,一是置换股份,你旗下有四间上市公司,恒基地产、恒基发展、小轮公司与中华煤气,咱们换股,我拿中煤8的股份,交换等值的其它三间公司股票。”
    “换股当然可以。”李钊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心想陈维云看中了他的另一间公司吗?到底是哪一间?“你想换哪一支股?”
    “随便!”陈维云摊摊手,“你自由安排,反正只要是你公司的股份,换哪一支我都接受!”
    “随便?”李钊基一下子愣住,‘随便’意味着陈维云没有染指他公司的任何意图,因为股份由他自己配置,他可以把三间公司股票分散,分别转给陈维云,陈维云对每间公司的控股比例都不会高于3。
    恒基发展他持股超过0,他甚至可以全换这支股,彻底杜绝陈维云狙击他公司的可能性。
    陈维云的换股做法,实质上是帮了他天大的忙,首先他不用出现金,大大减低他的财务压力,这笔交易一旦做成,他不止能把8的中煤股份轻松收入囊中,还可以腾出五六亿港币的现金流,拿去对抗刘栾雄的收购。
    陈维云一个人,可以替他减轻大约十亿港币的资金压力!
    这个人情过于浓厚了。
    “陈生,你要明白一件事。”李钊基涵养出众,硬生生忍住了内心的激动,不紧不慢的说:
    “即使我拿到你的8股份,也没有把握击退爱美高,未来三五个月,我要与爱美高在董事会上较量,我旗下的三间公司都会被拖累,股价会一直跌,假如中煤最终被爱美高夺走,跌到什么程度我自己都没有底,你会损失惨重的!”
    李钊基的收购要约提供两种支付方式,但是没有小股东和他换股,全部要现金,原因正是担心他搞不过刘栾雄,万一他失败,恒基地产、恒基发展、小轮公司的股价都会下跌,所以这种关键时刻,除了银行,谁也不会换股。
    “我刚才说的很明白!”陈维云笑道:
    “李生,我购买中煤股票是纯粹的投资,我不止是投资这间公司,也是投资你的名誉,我觉得全港的老一代华商里,你管理公司的能力最出众,值得我学习,所以我不担心爱美高会击败你,虽然这期间你的其它三间公司股价会下跌,但我赌的是未来,股价一定涨,因此这笔生意值得我做,如果你和我的看法不同,那我收现金!”
    “同的!同的!咱们就换股!”李钊基呵呵呵笑起来,哎,心里也在叹气,既然你这么看好我老人家,早点对我讲嘛,害的我担心你几个月!
    李钊基一直认为陈维云试图敲诈他,但他显得低估了陈维云的‘厚道’。
    但陈维云过于‘厚道’了,让李钊基觉得不现实,商人做生意都是为了图利,这次陈维云至少三个月内赚不到一分钱,反而会赔惨。
    李钊基心里过意不去,
    “陈生,咱们实话实话,你换股是对我的支援,我承你的情,但我不能白白看着你损失!这次为了应付爱美高,我质押了很多资产,我的核心资产都是过去几年储备的地皮,具备很高的升值价值,如果你看中那一块,可以对我讲。”
    “如果我要你的地皮,就是在挟恩图报,当然我的做法称不上恩,但行为类似。”陈维云立刻回应他,
    “李生,等你打退了爱美高,咱们可以谈合作,生意是做不完的,有钱大家一起赚,这是你的名言啦。”
    他越是这样说,李钊基越是要图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人情必须现还,不还有违他心中的道义,
    “陈生,我的确主张‘和气生财’,但我不从夸海口!”老婆婆变了脸色,严肃的讲:
    “你的梦工厂大厦坐落维港旁边,挨着我旗下小轮公司的码头,附近有一块空置地皮,我当作你换股的情分赠送给你,这块地皮不大,但我从港府得到消息,他们正在研讨填海方案,这个方案一旦落实,地皮价值一定暴涨。”
    陈维云心跳稍微加快了一点点,卜公码头还是统一码头?
    无论哪一个码头,三年后都会拆除,然后填海开发商业大厦,恒基地产旗下最有价值的摩天大楼‘香江国际金融中心’就坐落在这里。
    这栋摩天楼在全港排名第二,比新地的中环广场还要高,仅次于新地旗舰巨无霸‘环球贸易广场’。
    要不要呢?
    陈维云心里纠结起来,中环广场他只拿到几间店铺与高层写字楼,国际金融中心他有可能拿到物业产权,到时李钊基围着填海工程搞开发,肯定会找他合作,主动让他以地皮入伙。
    国际金融中心的面积非常大,李钊基赠送的地皮只是一部分,但不可缺少。
    “这位老先生真大方!”
    陈维云暗想,码头地皮的价值有多大,老先生心里有数,至少也有一两亿港币,他愿意拿出这么厚的回报,显然是为了补偿陈维云换股后的损失。
    “李生,这些事等换股后再谈吧。”陈维云推脱了一句。
    “换股协议签订时,我会附加地契!”李钊基说完朝陈维云举了举酒杯,
    “就这样定啦,来,咱们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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