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去再说吧。”还是姚家姐夫发现了情况不对,急忙开了房门把老太太扶了进去,将房门牢牢关了起来。姚爸爸在山上,已经让人去喊了,说是家里来了很重要的亲戚,并不敢跟老爷子说是死去的儿子回来了,这太惊悚了,即便是亲人,这会儿他们也有点懵。
    “阿、阿昕,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回来了?”姚妈妈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亲眼见到的这一幕。
    当时听到那个噩耗之后,她和阿昕他爸当场就瘫下去了,根本不敢去医院认领交警说的“她儿子的遗体”,更不敢去看那惨不忍睹的一幕,她们家阿昕向来是最喜欢干净的,怎么可以被压在那么多脏东西下面?
    从认领遗体到火化,都是姚家姐夫亲自去办的,姚家大姐那时候怀了身孕,姐夫根本不敢让妻子看到车祸后面目全非、甚至连遗体都没找全的弟弟,生怕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会出什么意外。
    在场的姚家三人中,只有姚家姐夫能确定自家小舅子是真的被火化了,可是,谁来告诉他,明明是他亲手送走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活了过来?
    “不管了!反正只要全家人都高兴,小弟变成鬼就变成鬼吧!大不了他们花大价钱请个天师来,看能不能在家里给布置个适合鬼魂居住的地方!”想了想,姚家姐夫跺脚决定道。小舅子那般好的一个人,他相信,就算他变成了鬼,也绝对不会伤害家里人的。
    “妈,姐,姐夫,我,我确实死了,不过,也不算是死了,我死了之后,不知道怎么的魂魄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重新变成了小孩子,慢慢长大了,我之前一直不知道还能回到家里来,这次是我一个朋友带我回来的,不过我只有八个时辰,也就是十六个小时的时间陪你们。”姚亦昕赶紧解释道。
    “那,你在那个世界过得好不好?你那边的……爸妈对你好吗?”姚妈妈闻言一阵心痛,却又忍不住担心儿子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欺负了。
    “他们都去世了,不过我在那边过得很好,那边的家人给我留了一个很大的庄子,还有好几万两银子,我每天什么都不用做,伺候的下人都一大堆呢,你们不用为我担心啦。”姚亦昕左手抱着他妈,右手抱着他姐,笑得一脸满足。
    看了看窝在他姐夫怀里的小外甥,忍不住一阵懊恼:“早知道在梦里能回来,我该给宝宝带点见面礼回来的,宝宝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
    “小名叫讨饭,大名常怀先!你走的第二年生的,今年已虚岁四岁,下半年就要送去念幼儿园了。”姚家姐夫抱着儿子凑过来给小舅子看。
    “噗嗤……讨饭?这一定是妈你给起的小名。”姚亦昕同情地看了小外甥一眼,这虎头虎脑还在他爸怀里憨笑的小家伙,一定不知道自己被安上了一个多么坑爹的小名儿。
    “你还好意思笑他?你不记得你小时候叫什么了?”姚亦茹好笑地戳了她弟一下。
    姚亦昕嘴角抽搐了一下,才想起来他小时候被他奶奶起了个小名叫做水牛,等到他懂事了,经过了强烈的抗议家里才慢慢不叫他水牛的。
    “小茹,你和妈在这里陪着小弟,我去后面接咱爸过来。”姚家姐夫将儿子递给妻子,自己贴心地出去跑腿,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哪怕只有短短十几个小时的相聚,爸妈的心里肯定也会好受许多。
    “阿昕,你怎么穿成这样,你去的那个世界到底怎么样?看样子像是古代啊,能不能吃饱饭啊?古代打仗很多啊,你们那没有打仗吧?”姚家大姐抱着儿子,一只手还牢牢抓着弟弟的胳膊,生怕一眨眼弟弟就消失了,看得姚亦昕又是感动又是心酸。
    “姐,我很好,那里一切都好,而且,不骗你们,来之前我还被皇帝封了关内侯呢,我在那边可是个侯爷!还是有封地的那种,你们要是能过去就好了,我保准给你盖一个比大观园还要气派的大宅子!”
    “滚蛋!要真这么容易就好了,”姚家大姐噗嗤一笑,眼泪却不自觉地滚了下来,“阿昕,要是入梦能回家的话,往后你多回来几次吧,让我们看看你。”
    “嗯!我回去就想办法,以前是不知道,既然知道有这么个法子,我说什么也要试试的。”
    “阿昕,你,你在那边,结婚了吗?有对象吗?”姚妈妈摸了摸儿子的身上,发现手下的衣裳十分柔软精致,看样子儿子在那边确实过得不错,顿时一颗心就放下了一半,立刻开始关心起儿子的终身大事起来。
    人都死过一次了竟然还会被催婚,姚亦昕整个鬼都不好了。
    “你看看你!在家的时候我就说了,要早点谈个朋友,早点结婚生孩子,你就知道忙!忙来忙去的,赚那么多钱给谁花?”姚妈妈恨铁不成钢地戳了儿子一下。
    “我自己花啊……”姚亦昕嘀咕道,结婚干吗?自己挣钱自己花多自在?找个人结婚要管着自己不说,婚后赚的钱还得分人家一半,多亏啊。
    “你在那边连个亲人都没有,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听妈的,赶紧娶个媳妇,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人好就成。”姚妈妈抱着儿子一边胳膊唠唠叨叨,姚亦茹在一边看得眼圈都红了。
    真好,哪怕这只是一场梦呢,只要能让爸妈和弟弟说几句话,爸妈就不会再伤心自责了吧?
    姚亦昕没好意思跟姚妈妈说他在那边其实已经成亲了,不过因为性格不合又离婚了,他好不容易才得了这次意外的机会能和家里人见一面,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了,自然不想说这些让家里担心。
    正聊着呢,姚爸爸回来了,手上还沾着摘果子的青汁儿,看到儿子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坚强的汉子瞬间变老泪纵横,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乡下人奉行严父慈母,姚爸爸几乎很少抱两个孩子,可是现在,他真的很想紧紧抱住儿子,再也不让他从自己的生命里离开了!
    姚亦昕轻轻挣脱妈妈的怀抱,几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爸,声音中带着哽咽:“爸,我回来了……”
    姚爸爸一句话都没有说,却伸出有力的双臂,紧紧抱住了儿子!
    半晌,一家人终于平复了久别重逢后的喜悦,因为家里还有生意,姚姐夫体贴地主动提出下去张罗,还带走了已经玩累了睡着的胖儿子,把团聚的机会让给了姚家四口。
    姚亦昕这才又把自己在那边这些年的事情和家里人大概说了一下,不过依然是挑了高兴的事情说,什么那边的双亲对自己特别宠溺啦,什么家里豪宅一座良田千亩啦,什么光是伺候他的下人就有好几十个啦……总之务必要让他爸妈大姐放心,他在那边真的生活的很好。
    “你这孩子,从小在外面上学就是报喜不报忧,你说的这些,有一半是真的我们就安心了。”姚妈妈刚才戳了儿子几下,现在又忍不住抱住了儿子,只是她骨架子小,儿子长大了,再不能抱在怀里了,姚亦昕便体贴地靠在她肩膀上,贪婪地呼吸着妈妈怀里熟悉的味道。
    一家人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姚亦茹站起来开了灯,一家四口相视而笑,总感觉像是一辈子都没有见面了,心里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爸妈,你们在这里陪着老弟,我下去看看讨饭,再弄点饭菜上来,老弟你想吃什么?”
    “我……”姚亦昕看着爸妈和大姐期待的眼神,突然有些不忍心开口了,“我现在这样子,这里的饭菜和茶水都不能碰的,大姐你弄点饭菜上来给爸妈吃吧,忙了一天你们肯定都饿坏了。”
    “我吃不下!”姚妈妈听到儿子竟然连一口水都不能碰,瞬间眼泪又飙出来了,不能吃饭喝水,这和鬼魂有什么区别?
    “小茹你下去看看讨饭吧,饭菜就别张罗了,我也吃不下。”姚爸爸红着眼圈掏出了一支香烟,双手颤抖着却怎么都打不着火。
    “爸妈你们别这样,其实我在那边吃的比在家都好,人参鲍鱼什么的都吃腻了,我这是没办法带,要是能带的话,我给你们带个萝卜那么大的人参回来!”
    “胡说!世上哪有萝卜那么大的人参?那不是要成精了?”姚妈妈破涕为笑。
    “可不就是成了精的人参……”姚亦昕嘀咕道。在他们那个世界,成了精的人参可不算稀罕。
    姚家爸妈虽然被儿子哄笑了,但心里难受着,到底也没吃上一口晚饭,想到儿子过了今天晚上就又要离开了,更是心里堵得慌,连水都喝不下去了。
    八个时辰说长也算长的,但是,对于久别重逢、经历过一场生离死别的姚家人来说,这八个时辰实在是太过短暂,一肚子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天就亮了。
    这一夜,姚家人没有一个人回房间睡觉,一家五口外带睡得香甜的小胖子,都默默地陪在姚亦昕身边,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团聚的每一秒都是珍贵的。
    “爸,妈,大姐,姐夫,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姚亦昕艰难地开口,却说不出道别。
    姚家众人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姚亦茹狠狠捂着嘴,眼泪决堤一般地往下流,姚妈妈死死搂着儿子的肩膀和胳膊,好像用尽全力就能留下儿子一样。
    “爸妈,我,我该回去了……”姚亦昕也不想离开,可是,幻化而成的身体却慢慢变得透明,姚妈妈双手抓了个空,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姚爸爸双手死死扣着茶杯,几乎要将茶杯给捏碎了。
    “爸,妈,我回去一定,一定想办法,我一定有办法再回来看你们的!”姚亦昕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便彻底消失在了姚家人面前。
    “爸!妈!”姚亦昕从梦中醒来,眼泪早已浸湿了枕头。
    在他旁边,一只玄色小狐再次陷入了昏迷。
    第123章 和离第123天
    “朱爷爷, 您快帮忙看看,他到底怎么了啊?”大半夜的,姚亦昕抱着昏死过去的苏念白砰砰砰地敲响了朱爷爷的院门。
    “没救了!等死吧!”朱爷爷的起床气不是一般的大, 这幸亏是姚亦昕敲的门, 要是别的什么人早就被他老人家下毒毒哑了。臭着一张脸将苏念白接过去翻看了几下, 又用掌心贴着小狐狸的眉心闭目诊断了一番, 这才没好气地将昏迷不醒的苏念白重新丢回姚亦昕怀里。
    “等~等死?”姚亦昕瞬间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暂时没死,不过, 他要是再这般消耗修为, 别说化形了, 直接等死吧!”朱爷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转身回去睡觉去了。
    姚亦昕抱着软软的小狐狸,整颗心都被愧疚给淹没了。
    要不是为了帮他入梦,苏念白就不会突然昏迷了吧?
    想想也知道,那般真实到不可思议的梦境,必然是极度消耗修为的。
    姚亦昕垂头丧气地抱着苏念白往回走,路上遇到了早上饿醒了出来觅食的妖神大人。
    “妖神大人!你起来啦?真是太好了,快来帮我看看!朱爷爷说苏世兄他消耗了大量修为, 不知道怎么突然昏迷不醒了, 他老人家不肯救治, 您能不能……”
    “不能!”妖神残忍地拒绝了。
    “为什么?”
    “劳资快饿死了!”
    “您想吃什么我亲手给您做!求你帮忙看看他吧。”姚亦昕拦住妖神,大有“你不帮忙今天就别想去觅食”的意思。
    “小子,你不是已经跟这只狐狸和离了吗?他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妖神无奈地接过苏念白,食指点在小狐狸的眉间, 一边查探,一边不耐烦地问道。
    “我,我那时候以为他有外遇,哦,就是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喜欢的人了,而且他经常不回府,感觉好像也不喜欢我一样,我就想着,既然我们俩互相都没有在一起的意思,索性就和离算了,到时候他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也能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苏念白他,他是担心自己命中的天劫会连累我,所以才故意不理我的,而且那时候他国事繁忙,内忧外患,也确实是没办法经常回府,唉!总之这一切都是误会,是我错怪他了。”
    “这次他突然昏迷其实也是为了帮我,我一直特别想去一个地方,苏念白便引我入梦,让我在梦中去了那个地方。”
    “难怪,我说他明明已经苏醒,怎么又突然消耗了这么多修为呢,不过,入梦好玩吗?”妖神大人的关注点,总是这么的奇怪。
    “……看情况吧,您要是入梦去吃宫廷御膳的话,梦醒了只会更饿。”
    “那算了!”妖神大人还是更喜欢在现实里跑到姚家厨房大吃大喝。
    “他没事了,睡一觉就好,对了,你答应我了,我替你救治他,你就给我做好吃的,不会反悔吧?”
    “不,您想吃什么?”
    “我想吃脆皮烤鸡翅!果酒焖羊肉!酱烧牛筋!再来个笋干老鸭汤吧,要三年以上的老鸭,鸭肉劲道!”
    姚亦昕无语,将苏念白交到白十三手里,叮嘱他先把国师大人送回房间休息,自己跟着妖神大人去厨房做菜还债去了。
    这天傍晚,苏念白果然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姚亦昕一脸温和感激地看着他,手里还捏着一把小玉梳,看样子方才正在给他梳毛?
    “你醒啦?昨天对不起,我不知道一次入梦会消耗那么多修为,差点害得你……”姚亦昕一脸歉意地道歉。
    “无妨,左右我现在也不能化形,那些修为留着也是无用,能让你见到前世的亲人,我这点修为不值甚么。”国师大人总算get到了说情话的正确技巧,一席话说的小刺猬心里暖暖的。
    “你还说呢,你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感动过后,姚亦昕忍不住一阵后怕,急忙凑到小狐狸面前,认真地看着那双狭长好看的眼睛,“往后不要这样了,我已经见过他们了,看到他们过得那么好,我已经很满足了,谢谢你!”
    “那个,说到伯父伯母,阿昕,你对伯母的话有什么看法?”
    “啊?我妈说什么了?”姚亦昕一头雾水地看着小狐狸。
    “就,就是伯母说的,让你早日成亲这件事,其实阿昕,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告诉你。”
    “什么?”
    “就是你留给我的那份和离书,我其实一直都没有按爪印……所以,从朝廷律法上来说,我们还是合法夫夫关系……”苏念白心虚地看了姚亦昕一眼,已经暗暗做好了被小刺猬暴怒之下丢出房门的准备。
    没想到,姚亦昕听了他这段话,只是诧异了半晌,随即一脸纠结地看着他:“苏念白,我知道你很忙,但是这件事情对我真的很重要,要是你不方便去官府办和离的话,不如你现在把爪印按了,明天我自己去办?”
    可怜的苏大国师!
    人家小刺猬根本就没觉得他故意不去办和离是因为舍不得他,还以为他是太忙了所以来不及去办呢,不过这没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以前他不理解苏念白为什么忙成那样,可是现在,两人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他也知道偌大一个朝廷管起来,千头万绪的可比他小小一个姚家难多了,姚亦昕想,要是苏念白没有时间的话,其实这么点小事完全可以交给他去办。
    从尊重国家领导人的角度来说,姚亦昕觉得自己一点也没做错。
    可是,从苏念白的角度来看,姚亦昕能说出这番话,真的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抱歉啊我对你真的没有什么感觉,所以咱们还是尽快和离吧,我还赶着和离后早日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呢……
    这一瞬间,苏念白简直万念俱灰!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被喜欢的人拒绝是这般的难受,从前处理国事的时候,不管多难多危险,他知道自己一定有办法解决的,可是,他和姚亦昕的事情,不一样。
    姚亦昕不是敌对势力,更不是侵略者,他没有办法像对待敌人一样地去攻陷,更舍不得让这只小刺猬伤心为难。
    从前他不知道自己能活下来的时候,对寻常人所能拥有的一切都是淡漠的,或者说是刻意逃避的,因为他怕!他怕拥有的越多,失去的时候就越舍不得!
    九尾狐族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几千年前,就有一个和他一样应劫而生的玄狐,因为舍不得所爱之人而坠入魔道,最后被族人无情绞杀,甚至连他和心上人的幼崽,都没有办法得到保全。
    可是现在,他已经失去了玄狐的应劫之力,然而讽刺的是,他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如今再想拿回来,却是比登天还难了。
    小狐狸垂下头,不再说话,却也坚持不肯将和离书拿出来,姚亦昕在旁边催促了两次,他干脆转过头从窗户跳出去了。
    姚亦昕:“……”这家伙不会是进入幼崽叛逆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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