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前走了几步,弯身向着男子一拜,“晋王殿下。”
    青碧色眸子一闪,眉头轻蹙了起来,右手里那两颗珠子也停止了转动。
    “阿棣,你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还是受了弟妹的气?”晋王奇怪道。
    前些日子见到这个小子的时候,还是爽朗豪气的模样,怎么婚后第一次见,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是老成了十岁。
    贺常棣冷笑了一声,新婚?如果自己妻子不是楚琏那个毒妇的话,或许自己还真会高兴一番。
    晋王是当今陛下的四子,并非嫡出,乃是贤妃的第一个孩子。贤妃母家是现在的尚书令长孙家。
    而贺常棣八岁时给晋王做过四年的伴读,后来一同入了国子监,待到十六岁才从国子监太学院毕业,虽挂名在翰林院,却并未出仕。
    两人是多年至交好友。
    贺三郎也不等晋王让自己免礼,两步走到晋王对面的椅子坐下。
    “殿下,我前些日子托您办的事如何了?”
    晋王盯着贺三郎好似越加深邃的眉目,脸上那股闲适这个时候终于全部消散。
    “阿棣,你如实和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晋王在最好的朋友面前,连自称都改了。
    贺常棣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应该是晋王来时,阅红楼的茶博士煎的,这会儿有些冷了,煎茶里的各色作料香料混杂在一起,又失了煎茶那股感觉,与那些泛着异味的馊水没什么区别。
    本来是有些口渴的贺三郎在瞧见这么一碗茶后,便再也没有心情喝上一口。
    猛然想到在靖安伯府自己院子里,那个最喜欢摆弄煎茶的毒妇,从他们成婚这几日来居然从未见她亲手制过煎茶,就连在花厅里伺候的茶水都不过是清澈见底的温开水而已。
    贺三郎盖上茶碗,眼底眸光波动了一瞬,便看向了对面晋王。
    “殿下,我要军功。”
    晋王一怔,大武朝开国将近三十年,当今皇上正是整顿朝纲的时候,开国元勋富贵太多,如今想要一份功勋,想要迅速崛起,也唯有军功了。
    而想要在朝堂靠资历或者是出生熬出头,即便聪明绝顶的人那也要至少五年以上。
    如今大武朝虽腹地内还算是国泰民安,但是边境却有不少威胁。
    南边明州的南疆,北境凉州的图浑和蛮族,东边海口的倭人和高句骊,至于最西也有金发碧眼的俄疆人。
    而堂堂靖安伯,也就是贺三郎的父亲此时就守在明州。
    因边疆近年都无异状,派入各国的探子也没发现什么动作,这两年边境守军却是越加的放松警惕了。
    没仗打,就算是决胜千里之外的名将也会被磨平了棱角。
    晋王青碧色眸光微微一怔,“阿棣,那你为何会选择北境?若是想要军功,明州不是更好,贺伯父也在明州,而且密谍司早有密报,南疆人已有异动。”
    晋王虽然不是储君,但是有关朝中密文他还是知晓一些的,只因为与他同父异母的太子殿下。皇家几个兄弟中,他与太子的关系最好。
    贺常棣低垂的双眸里,眸光闪动了两下,“父亲在,我不会去。”
    晋王一愣,随即担忧道:“阿棣,我们虽然在国子监毕业时都被评为优异,你武功虽好,却无实战履历,也无领兵经验,而鲁国公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
    鲁国公就是现在守在北境的钱大将军。在晋王与贺常棣幼时教导过他们骑射的,是一个非常严格和固执的人。
    一旦去了北境,投到了鲁国公旗下,那就是有受不尽的罪和苦,而且不会得到鲁国公一点的体谅,那将会是真刀真枪的磨练。而京城的富贵公子,就算是小官家里的公子哥们也鲜少会下这个决心去边境受苦。
    何况北境已经太平了将近十年,凉州气候恶劣,冬寒夏热,没有良田,只有一望无际的枯燥草原和林立在广野上的军帐,再往北就是高耸的雪山,那里远离繁华,接近于原始。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朝廷流放囚犯,那也不会选这么个地方。
    凉州城内的百姓据说一年四季连稻米的影儿都看不到,一座城,有盛京城一半大,但是人口却没有盛京的二十分之一。
    如果去了北境,能赶上立军功还好,如果没赶上,呵呵……戍边有明文规定,若无军功,在边境也至少呆足五年!
    五年啊!对于普遍寿命还只有三十多岁的大武朝人来说,五年何其的漫长。
    凭着贺常棣的出身,只要不是太窝囊,五年,一个从四品官职还是能混的。
    这样不顾后果就仓促要去北境,在晋王眼里,这完全就是赌博,而且是不计后果的豪赌!
    先不说能不能遇到强敌,就算遇上了,他能有足够的实力去对付吗?万一出个好歹,贺家如何?他这朋友如何?
    “殿下,我心意已决!”
    晋王那双迥异于常人的青碧色眼眸盯着他,好似要在这一刻看穿眼前的好友究竟是什么想法。
    “阿棣,你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我是不会帮你的。”
    ☆、第二十六章:婆婆
    第二十六章:婆婆
    贺常棣抬眸与晋王对视。 深邃的眼眸深处有晋王看不懂的深沉和淡淡的悲痛。
    “殿下,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我保证,我去北境有我必不可去的理由!”
    等到贺三郎从阅红楼出来,已经过了午时。
    晋王立在三楼窗边,直瞧着好友的马车消失在街角尽头,这才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楚琏用过朝食后就去了贺老太君的院子请安。
    只除了卧床的靖安伯夫人不在外,靖安伯府上的女眷此时都聚在了庆暿堂。
    楚琏一进来,贺老太君的目光就看了过来,见她穿了一身浅蓝色衣裙,想到贺三郎早上离府前来庆暿堂请安穿的也是一身浅蓝色袍服,贺老太君就笑了起来。
    家里除了两个小侄女,也就数楚琏辈分最小,请了安后,就被贺老太君拉到了榻上。
    “琏儿,这几日在府上过的可还习惯?”贺老太君说话和和气气的,又带着老人那种特有的慈祥,让人听了就忍不住想要同这样一个老人亲近。
    楚琏点头,睁着一双水润润又澄澈的眸子瞧着老太君,“习惯,孙媳多谢祖母关心。”
    “三郎今日一早就出门了,怕是不到下午也不会回来,今日中午,你和你大嫂都留在祖母这里吃饭。”
    楚琏点头答应下来。
    在庆暿堂坐了小半个时辰,她又与邹氏一同去靖安伯夫人的院子看望。
    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靖安伯夫人剧烈的咳嗽声。
    邹氏皱起眉头,恰好遇到出来端药的靖安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妙真。
    妙真抬头便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位主子,“大奶奶,三奶奶安好。”
    “娘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比昨日还严重?”邹氏蹙眉询问妙真。
    妙真皱着脸,“奴婢也不知,这方子前半个月还有些作用呢,夫人也偶能下床走动,可是这几天,这方子好像就完全没了用处,夫人即便是喝了药也一点不见好。”
    楚琏站在邹氏身边,陷入了回想,原著中并未提到靖安伯夫人患的什么病症,但是瞧这症状,不说肺炎恐怕就是肺结核,在这个时代,如果得了这种病,几乎是没有治愈的可能的,只能用药拖着。
    “你去端药吧,我和弟妹进去看看娘。”
    等到从刘氏的屋里出来,刘氏已经疲乏的睡下了,她脸色苍白难看,就算是睡着,也一副久病消瘦的模样。
    听妙真说,刘氏因病,吃不下东西,已经有好几天没好好进食了。
    以前还能吃下些那靖安伯府周厨娘的点心,现在周厨娘被一把火烧没了,靖安伯夫人连这口嚼头也没有了。
    妯娌两个出了刘氏的院子,便拐进了府中的小花园,两人手上各拿了一只红翡镯子,瞧那成色,就知道名贵无比。刘氏出生大族,当初的嫁妆很是丰厚,好东西也多,这个还是后来邹氏与她说的。
    楚琏有些不自在地捏着手中的镯子,这红翡镯子是一对,她与邹氏一人一只,楚琏即便是从小到大也从没见过这么贵重的首饰,那日敬茶虽也收了不少好物,但是与这个红翡镯子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邹氏瞥头,发现她脸上的不安,笑了笑,“娘给的,咱们就拿着吧,不然娘会不高兴的。”
    楚琏只能点头,在刘氏的屋里就收了,这时候总不好拿回去退了吧。
    邹氏将自己的那只镯子递给身边的丫鬟,让她用帕子包了小心放好,拉着楚琏在攀了紫藤的回廊上慢慢走着,忽而叹了一声,“其实娘那里也没多少好东西了,这两只镯子恐怕也是仅剩下的几件。”
    瞧见楚琏脸上的疑惑,邹氏有心想与这个新过门的弟妹多聊两句,她朝着身后跟着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挥了挥手,几个丫鬟连忙停步站在原地,由着邹氏拉着楚琏走远了。
    身边没了外人邹氏说话也放的开了些,“娘的病,三弟妹也定闻得一二吧。”
    贺三郎虽然没与她提过,但是楚琏也知靖安伯夫人的病症严重,原书中也提过靖安伯夫人常年卧床。
    楚琏颔首。
    “弟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娘的病就算是宫中医正也没有根治的法子,只能靠着特制的药方拖延着。这药方中包含着多种名贵的药材,价值千金的也不乏少数,靖安伯府名声虽大,但父亲不擅管家,更不擅敛财,若不是咱们府上人口简单,开支也简单,加上老太君私产时不时贴补,哪里会有这样的日子。娘吃药每月都要花重金,一开始是府上出的。”说着邹氏朝着楚琏伸出一根纤白的手指。
    “一千两。娘每月光药钱便要一千两,而父亲一个镇南大将军的年俸是一千贯,就算算上家中庄子和各处铺子的进账,那也不过是一月堪堪千贯余……”
    靖安伯府供了靖安伯夫人两年药,靖安伯夫人就找到了邹氏,让她把这笔花费给划除了,后来的药钱都是靖安伯夫人嫁妆里出的。
    几年下来,靖安伯夫人的嫁妆已经是花的七七八八,没剩多少了。
    而大姓刘家前些年因为触了圣上的忌讳,被贬,整个家族搬离了盛京去了洛阳落户,刘氏如今独自在盛京又少了娘家的贴补,这嫁妆自然就越花越快。
    楚琏听了吃惊,虽然她刚来,但是听喜雁几个平日里唠嗑,对这大武朝的物价还是有些了解的。
    当今用的铜钱还是开元通宝,标制是一千文兑换一两银子,一贯钱就是一千文,暂且不算铜价银价的波动,按照大武朝普通百姓家的生活水准,十两银子可以给普通的三口之家用一年的了。
    靖安伯府中那些小管事一个月的月银也不过是一两。
    而靖安伯夫人吃药一年就要花费一万多贯钱,这可是一笔相当惊人的费用!
    怪不得邹氏说靖安伯夫人的嫁妆没剩下几件了。
    靖安伯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只够刘氏吃一个月的药而已。
    见楚琏眼中露出吃惊之色,邹氏拍拍她的手,“大嫂与你说这些,不是为了给你压力,只不过是想告诉你,即便娘穷了些,但是对我们这两个儿媳妇却是没话说的,你日后要好好孝顺她。”
    ☆、第二十七章:嫁妆
    第二十七章:嫁妆
    楚琏点头,这是自然,与这婆婆见面几次,楚琏也能隐约感觉出她这婆婆端方温柔。
    不然贺老太君也不会那般疼她,还经常亲自跑到刘氏院子里探望,
    两人走走逛逛回到庆暿堂之后已经快到用午饭的时辰。
    刘嬷嬷瞧着两位少奶奶都到了,吩咐丫鬟上菜。
    邹氏的两个女儿已经被奶娘带着坐在了花厅,贺老太君在大丫鬟地搀扶下,也落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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