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落缓缓起了身,
    眼眸里也默得没有一丝情绪波澜,
    “珍重。”
    转头走了。
    直到他出去。
    关漫才扭头看向那走出去的门口,
    看来,他和他到底除了骨血相连,什么都连不起来,
    怎么走,都不会是一路人。
    二十来年的天子教育,或许成就了雁落诸多无人能及的能力,
    但是,有一点,这种教育是绝对教不会他的,
    就是真正尊重一个人的本心。
    雁落所受教育,所养人格,永远是“俯视”,
    听听他的“拜托”,看上去是心疼冬灰,“别把她扯进来,她还是个孩子”,
    关漫垂眼,
    听听,多浓重的“操纵意识”。
    雁落信奉的是“事在人为”,
    如果他愿意“低下头”,甚至只是平视,再清醒地看看,
    如果。
    冬灰根本就不是个“孩子”呢……
    关漫是愿意“仰视”她的,
    扯不扯的进来,
    如他所说,该由冬灰自己做主,
    任何横加干涉,难道就是对冬灰好了?
    关漫坐起身,低头扯下左手的点滴针,
    药瓶里,其实打的是普通葡萄糖。
    关漫下床来,
    弯腰,从一旁矮柜最下格,拿出一包烟和打火机,走去了洗手间。
    阖门,
    翻下马桶盖,
    坐下,
    点了支烟。
    这个烟的牌子就是那天冬灰抽的牌子,
    她说还行。
    关漫两手肘撑膝盖上,眯眼抽着,有时候低咳几声。
    他确实不抽烟的,不过就想尝尝这烟到底什么味儿……
    还有,
    他也没有胃出血,
    关漫如此重养生,怎么可能真有病找上他?
    关漫幽艳地看着这曲曲而上的烟线,
    不过早作打算罢了,
    防范于未然,
    如果真有那一天,元首真想把蒋仲敏的独生女嫁给他们其中一个……
    他是有严重胃病的人,可不是托付终身的最好人选……
    而且,
    关漫,选了个和冬灰一样的病,
    同病相怜,今后,再给她调理找药,也方便多了……
    ☆、4.87
    楼上这对兄弟不欢而散,楼下这对儿也好不到哪去。
    霜晨几句规劝,小步就烦了,还是闹得不快。
    车里,霜晨叹了口气,“小步和残阳,我的话,他们是一点听不进去,好意,也总被揣测出歹心来。”
    雁落靠在椅背上。眼微垂,看着车前方,
    “霜晨,”忽然喊了声他,
    霜晨扭头看向他三哥,保持着一贯的慎稳。
    雁落坐起身,身体向前,两手肘搁在膝盖上,十指交握,这才缓缓回头看向他,一种很严肃的专注,
    “接下来,那个位置,你得去争。”
    “三哥,”霜晨显然有惊动。蹙起眉头看向前方,“你知道我没有这个心。”
    雁落牢牢看着他,慢慢弯起唇。
    或许,原来自己在那个位置上时,他确实没这个心。霜晨对自己的忠心不容置疑。
    但是,要说如今还一点没有这方面的想法……雁落了解这个自己其实最看好的弟弟,霜晨要没有一点野心,光是个会做事的人,雁落还真器重不起他来。人有了野心思维才灵活,野心是双刃剑,就要看驾驭它的人如何更好地自我激发了……
    雁落没有点破,
    淡笑却一直带着,很温和,
    “以前没有,现在可以有。我之所以这么说,也绝非出于私心。霜晨,这是实事求是,你最适合这个位置,因为你有比我们更公正客观的心,以及,强烈的责任感。是的,声咽的能力绝对不在你我之下,甚至,在协调能力上,他强于你我。但是,声咽本身想坐上这个位置的出发点就有偏颇,他是嫡子,他是为了名分在争这个尊严感,是为他自己。你我都知道,一旦坐上这个位置,首先要抛却的就是‘自我’,心里装着的,可得是一个天下呀。”
    雁落也再次看向了前方,眼眸稍有黯落,“我就是前车之鉴。放不下一些东西,自然就起私念,连带着,决策上一定会有缺失。所以,回头想想。父亲这么多年孤高在上,确实不易。霜晨,为君者,必定是得有颗孤心。我和声咽做不到,看了看,我们这些兄弟都做不到。你可以。”
    霜晨一直坐着不动,
    轻轻出了口气,似苦笑,“三哥,你高看我了。人怎么会没私心……”
    “起码你能控制得住。”雁落也放松了些,恢复些许不羁,微笑着,“说个不恰当的,你和林丰怎么回事我也知道,七情六欲……霜晨,你基本在过和尚的生活啊。就凭这,清心寡欲,加上你的责任心,正直感,同样优秀的能力,这天下,交到你手里才是正确的。
    不过,我在这里有必要也要提醒你几句,人确实不能太专注一件事。用力过猛也是一种忌讳。比如这次瞿郦,有时候你想把你的策略贯彻下去,完全靠法度,一些时候其实也行不通,反倒适得其反。还是要学会变通。善用你手里能用的一切资源,这点上,你确实得向声咽好好学学……”
    雁落顿了下,扭头看向弟弟的神情确实王者风范,
    倾囊相助,谆谆提携,同时,绝不缺乏该有的城府谋略,
    “我想,我走后,元首相当长一段时间不会提及‘少首之事’,如果,下边的谏言太多,他会把这个问题反推回去,或许,还会更大度些,干脆就让大家举荐。看上去民主,其实,你得记住,元首最善于的就是‘置身事外观察、权衡’。所以,建议,如果真有那一天,反倒不要明着去争了。什么都有个度,这种时刻,势头太旺。反倒会犯了他的忌……有时候,不争,反倒是一种大争。霜晨,无论今后你有多少抱负,大可等你得了大位后再尽情思量贯彻。切不可在,还在‘夺位’的过程中就露锋芒,逞个性。始终要谨记的是,我们的君父,在他权统之时,他就是天,不可轻易违逆,还是得摸着他的心性稳妥前行……”
    这下,完全看出雁落这二十多年的王者教育绝非虚谈了吧,
    霜晨内心如何又不是震动非常!他何尝心中不迷惑。这仿佛命中注定是他的天下,为什么雁落就这样放弃了呢……
    之后,
    雁落再没有说话,
    他靠向椅背,合上了眼,脸色平静。不过,多少,还是显出疲累的吧。心累,终终究究还是得靠自己去消化……
    ……
    这段时间孟冬灰受到的最直接影响就是,国防大那个短期培训的面试推迟了。
    也许也是受大环境影响,
    一场不那么轰烈的政变,着实牵连不小,毕竟最后是动了国本。
    推迟,其实是件挺叫人烦躁的事情,
    她重视这个事儿,一心一意天天弄这个事儿,攒足劲儿搞这个事儿,
    结果,就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样个道理,放了个哑炮,该激动人心的那天,没来,又往后推。还得延迟专注复习的时间……这些,对孟冬灰而言,是挺郁闷。
    这天,和什怏约一处吃饭,
    席间,什怏划他的手机,估计在看邮箱里的文件,
    冬灰揪着油条往热汤里泡,看见他蹙起了眉头,“怎么了。”
    什怏眼睛没离开屏幕。“老周给我发来邮件,还想约。”
    冬灰当然知道是哪个老周,撅撅嘴,“又想把你钓出去。”
    “不是。你看看他给我发了多少封来。”什怏把手机微侧过来递给她看,
    冬灰笑起来,咬着筷子,“所以说我还挺喜欢他撒,老小孩儿一样,这么幼稚,就差从屏里跳出来向你跪地求原谅了。”
    什怏把手机拿过来,手指头没停,看来在一封封删,“怎么,你还想试试。”
    冬灰捏着筷子把漂汤上的油条往下面按,“也可以呀。他这么诚心。我最近确实也挺心烦,闹闹也好。”什怏知道她的意思,管他来谁,好坏都是刺激,只要能纾解她的心情就好。
    什怏点点头,“那我就给他回话了。”
    “嗯,”冬灰包了一大口油条进嘴里,
    什怏看她一眼,“你慢点。”
    小姑娘一口油流,“好吃,好久没吃正宗的临州油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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