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聪脚搭在门柱的石头上,方才,里边还插着门,眼下,什么都没了,意味深长的看着沈老头,“你知道吗?这种眼神,我见过不少,那些被我打成跛子瘸子的,最开始就是这般看我的,不过后来,你猜他们见着我又是怎样神色?”
    气定神闲,却让沈老头身子哆嗦了下,瞬间,沈老头眼底煞气散去,胸口蔓延着无边恐惧,沈聪下手不留情,从旁人口中,没少听他和人打架的事儿。
    “他们啊,就是你现在这副样子,又恨又怕,又气。”沈聪慢吞吞上前,突然,床上的罗氏又撕心裂肺叫了声,他唇角一勾,笑道,“后娘,需不需要帮你找个大夫?毕竟,我也不想被扣上不孝的名声,族长,您说呢?”
    嘲讽调侃的语气,让边上族长无话可说,低低叹了口气,沈族长尽量语重心长的和沈聪道,“聪子,你娘若是在,瞧着你成了这副样子……”
    “我娘不在了,也能瞧见我这副样子,我想,她会找您,当面和您说帮帮我和阿诺的,您德高望重,万万莫要逆了她的意思才是。”沈聪声音不冷不热,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生气了。
    沈族长的话被打断,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心头憋着火,无处发泄。
    这时,旁边屋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沈老头手指着沈聪鼻子,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是强盗,敢带着人进屋抢东西,我要去衙门告你。”
    “你们吓着阿诺,补偿点银钱乃天经地义,至于去衙门告我?”沈聪嗤笑了声,“最好,你说到做到,明日谁不去衙门,谁就不得好死,如何?”
    沈老头黑着脸,急剧呼吸着,手捂着胸口,好似喘不过气。
    不一会儿,刀疤抱着一个盒子进了屋,木青色的盒子,外边落了两道锁,瞧着盒子,沈老头和沈东面色一变,睚眦欲裂的扑了过来,沈老头怒吼道,“族长,您瞧瞧他成什么样子了,这可是多年攒的,不能叫他抢了去啊。”
    沈东沈西皆已成亲,罗氏管着家,盒子里装的是这些年存的银子,沈东沈西成亲,未免旁人说他苛责两个孩子,亲事办得热闹,家里的银子也散出去大半,剩下银子全在这了,本是要留着给罗氏生孩子坐月子用的,没想着,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沈老头巴巴的向沈族长求救,屋里的人,只有沈族长能镇得住沈聪了。
    沈族长欲言又止,沈聪就是个混账东西,谁管得住他?沈老头求他,他也没法子。这一刻,他心里后悔了,早知有朝一日沈聪会变成这般模样,当年,沈老头求他将沈东沈西入沈家族谱他万万不会答应。
    世上没有后悔药,谁能想象小时候性子开朗的沈聪会变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恶汉。
    迟疑间,沈聪哂笑道,“两道锁,都是一家人,后娘防谁跟防贼似的呢?”
    边上,替罗氏止血的沈东媳妇面色一白,脸上表情凝滞了会儿,缓缓低下头去。
    嫁进沈家,罗氏明面上对她好,吃食上也会紧着她,然家里的粮食银钱从不让她插手,二弟妹进门没多久,性子不显,罗氏这般做是防着她呢,听了沈聪的话,心里不痛快,这种不痛快在得知罗氏怀孕后就没舒畅过。
    她嫁进沈家三年,孩子小尽快两岁了,罗氏生下这个孩子,岂不是要叫小尽一声姑姑或者小叔?庄户人家,婆婆在儿媳怀孕后又有身孕的不是没有,换做其他人家,她不会多想,可是的情况不同,沈东沈西不是沈老头亲生的,罗氏肚里的孩子生下来,沈老头心眼不偏是假的,家里两个孩子,谁会重视小尽?生个闺女,沈老头肯定会给她置办丰厚的嫁妆,生个儿子,分家,沈老头和罗氏肯定向着他,无论怎么想,这个孩子,对她和沈东都是威胁。
    罗氏小产,于她来说乃好事一桩,心头的气夜顺了,不过,面上不敢表现分毫,低头,抓着罗氏的手,佯装焦急和担忧,罗氏年纪大了,小产亏身子,她不要有事才好。
    见族长不帮自己,沈老头咬牙,大叫声冲上前,沈东跟在身后,朝刀疤扑去。
    二人力气哪敌得过刀疤,将盒子抛给沈聪,双手用力,一下子就将二人推倒在地,掸了掸胸前的衣襟,不屑的呸了句。
    沈聪拿起盒子,起身,大步走了出去,沈老头和沈东爬起来,上前拦他,被刀疤一推,再次摔倒在地。
    然后,便听着,院子里传来砰砰的声响,是沈聪,拿东西砸盒子。
    沈老头和沈东对视一眼,面如死灰,真的,一切都没了。
    “锁得这么严实,还以为存了多少银子,竟这么点。”沈聪拿着破碎不堪的盒子进屋,从容抬脚勾了根凳子坐下,慢条斯理晃着盒子。
    床上,疼得死去活来的罗氏睁开眼,眼神幽暗怨毒,沈聪视而不见,探进一根手指,从盒子里勾了个银色镯子出来。
    “是我低估了你,这玩意还算值钱。”掂了掂镯子,好似在估计分量,然后,将其兜进自己怀里,又伸进两根手,除了铜板没有其他,面上遗憾的摇了摇头,瞅了眼外边的天色,随手拿了两串铜板,将盒子扔向沈老头,见他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沈聪轻笑道,“你心里恨不得我死吧,没办法,我天生命长,你死了,我还好生生活着呢,那,赶紧把银子捂紧了……”
    说完,朝床上的罗氏晃了晃手里的铜板,意有所指道,“给你留了看病的钱,以及,棺材本,往后,可别乱说我……”最后一句话眼神看向沈族长,神色轻佻,“不孝,我可处处为着你们二老着想呢。”
    沈族长一气,胸闷的别开了脸。
    这回,人是真的离开了,所有人都看着沈族长,等他发话。
    一时之间,屋内针落可闻,门外一阵风吹来,油灯忽闪,随即,黑暗笼罩而来。
    屋里的灯,灭了,掩饰了所有人心中的愤懑,怨恨,以及深深的无奈。
    当年,如果不曾让罗寡妇进门,沈聪不会成为这样子,若不让沈东沈西入沈家族谱,沈聪也不会分家单过,和沈老头闹翻。
    夜色中,月光冷冷照了进来,众人睁着眼,只能看到对方大致的轮廓。
    “回吧,那人,咱拿他能有什么法子,”良久,沈族长才状似呢喃的说了句。
    是啊,打不如人狠,讲道理,人压根当放屁,拿他能有什么法子?
    沈老头和沈东还坐在地上,神色愣愣的。
    “阿庆,你也是当爷爷的人了,阿东和阿西,别太惯着了,聪子和阿诺日子不好过,又何必去那边主动挑事?”可能夜色静谧,脑子转得快,沈族长回过神,才想起,沈聪这般,皆是因为沈芸诺。
    他为了沈芸诺能搬出沈家自立门户,沈西将心思动到沈芸诺头上,他得愤怒可想而知。
    没听着沈老头回答,沈族长不悦,“阿庆,阿西那孩子,和阿诺,有没有做出于理不合有违伦常的事儿?沈家脸面不多了,当年,看在你左右哀求的份上我才应下这事,若阿西真敢做出那种事,别怪我出面……”
    想着这个,沈族长心底愈发清晰,语气也沉了不少,如果,沈西真欺负了沈芸诺,沈家,便是容不下他们了。
    “没有的事儿,我问过阿西了,阿西就是撞鬼吓唬吓唬阿诺,她自己胆子小,不经吓,怪谁?”沈老头说这话,丝毫不记得沈芸诺在家,他和罗氏对她做过什么,关在屋里,脱了衣衫,拿着辫子抽,晚上,罗氏睡不着觉,也会趴在窗户边,撞鬼吓阿诺。
    在家不曾见她害怕,搬出去,反而胆子小了,沈老头怪笑声,暗想,沈西怎么就没把人吓死呢!
    “最好如此,真要出了事儿,你身为父亲,也逃不了。”沈族长总算在沈老头身上找回了身为族长的威严与不可侵犯,语气极重,“我瞧着一切都是阿西闹出来的,不怪聪子,你啊,好自为之吧。”
    又一群人离开,屋里,再次归于宁静,沈老头抱着凹凸不平的盒子,坐了起来,沉默不言。
    “老头子……”听不到沈老头说话,罗氏心虚,今日这事儿,说到底,是沈西挑起来的,这些年,两家互不往来,沈西不招惹沈聪,就不会发生今日的事儿,她担心沈老头将一切怪在沈西头上,嘤嘤哭了起来,“老头子,我们的孩子,是不是就没了?”
    屋子里乱着,谁也没想过给罗氏找大夫,这会儿,沈老头才回过神,眼神聚着杀气。
    “沈聪,都是他做的,我要让族长把他赶出沈家,当初就不该让他娘将他生下来……”狰狞着脸,沈老头一字一字说得咬牙切齿。
    全然忘记,当得知沈聪是个儿子,他高兴得一宿没睡,抱着孩子,直说长得像他,父爱如山,他曾经是一个好父亲,随着时间流逝,那种情绪,变成了满腔怨愤。
    难怪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第025章 寸步不让
    漫漫长夜,于沈老头,是怒和恨的煎熬。
    天亮了,沈东才将大夫找来,床上,血淋淋的褥子叫沈老头眼眶湿润。
    不出所料,罗氏的孩子没了,因着身子没及时清洗,往后,还有苦日子过,至于沈西,伤了命根子,将来会不会有孩子都难说。大夫开了药,摇头叹息的回了。
    屋子被人弄得乱糟糟的,好似有小偷来过,柜子桌子弄得东倒西歪,衣服鞋子哪儿都是。两扇门,也坏了,沈老头垂头丧气,看着沈东和他媳妇进进出出的忙活。
    沈家动静大,照理说事情传开,大家会议论纷纷,然而,所有人好似有默契似的,缄默不言,关于沈芸诺,更是只字不提。
    走在路上,邱艳察觉到不对劲,不远处有两个妇人明显朝着这边走,走了两步见是她们又退了回去,撒腿就跑,好似有狗追赶似的。
    昨日,她们还对沈西的事儿津津乐道,眼下,全转了性子。
    邱艳转身,直觉是沈聪做了什么。
    昨晚,沈聪送刀疤他们出村,回来并未有任何反常,还细心的替沈芸诺夹饺子,不像发生了事的。
    注意到一道探究的目光,沈聪并未理会,之后,场子里有事儿,他许多时候不能回家,沈芸诺去青禾村他心里踏实些,因而,邱艳叫沈芸诺去青禾村玩,他立即就同意了。
    三个人,走得慢,到青禾村都快晌午了,在村头,沈聪停了下来,将手里的包袱递给沈芸诺,里边装了些铜板,以便沈芸诺用钱的时候有钱花。
    “你住着,过些日子,哥忙完了,来接你。”耽搁了一日,再不去赌场,怕是乱了套了,往年,每每忙得脚不离地,他夜里就在赌场睡下,倒床就睡,没想过,沈芸诺在家会是如何害怕。
    沈芸诺小心翼翼接过包袱,点了点头,瞥了眼边上看向其他地儿的邱艳,小声道,“哥哥,你和艳姐也说说话吧。”
    沈聪为人冷,挂着笑说出的话也是冷的,邱艳性子好,沈聪该好好待她,往后,多个人照顾他,比什么都好,沈芸诺看得出来,邱艳心里是喜欢沈聪的,喜欢一个人,什么都表现在了脸上。
    沈聪摸摸她的头,看向听着声后绷着身子的邱艳,淡淡点了点头。
    沈芸诺往前走,在一棵树下停住,蹲下身,捡了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
    “我会照顾好阿诺的,你不用担心。”邱艳低头,望着自己鞋子,青色的鞋面,绣着桂花图案,针线毛了,瞧着有些乱,上边粘了根枯草,她抬起两只脚,拿鞋面磨着,初始,她最喜欢这双鞋,花纹复杂款式新颖,可瞧了沈芸诺给沈聪做的衣衫,她便不觉得这双鞋好看了。
    突然,眼前多了双手,粗糙修长的手指,握着只手镯,银色镯子没有款式,光溜溜的一圈,他伸着手,将镯子塞到了她手里。
    他的指尖泛着凉意,刮到肌肤,叫她往后缩了缩,和掌中温热的镯子,冷热截然相反。
    明明,镯子该是凉的,而凉的却是他的手,镯子,却带着些许温暖,她记着,他从怀里掏出的镯子……
    “不用”邱艳抬起头,将手里的镯子还给他,急急解释道,“上回,你不是给了个盒子吗?”
    他送的聘礼丰厚,她不好意思再收他的礼。
    沈聪挑眉,并不接,嘴角噙着愉悦的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镯子没多大的用处,你让邱叔拿去当了,银子你收着,用钱时拿出来周转。”说着,又掏出几个铜板塞到她手里,完了,低头看她。
    邱艳愣住,随即红了脸,羞愧得无地自容,她以为,那是送她的礼,没想着自己想多了。
    也是,无功不受禄,他凭什么给她东西。
    握着镯子,只觉得烫得厉害。
    沈聪促狭,很快,又敛了情绪,神色如常道,“你走吧。”
    邱艳不解,眼里尽是迷茫,顺着他清冷的目光看去,见村里有人出来,明白过来,匆忙的将镯子放入怀中,这一幕,被那些人瞧见了,转身又该胡言乱语,说三道四了。
    “我走了。”仓促丢下一句,邱艳转身小跑离开,在他跟前丢了脸,她哪有脸慢慢和他道别。
    两人还没成亲,站在那边耳鬓厮磨,不太好。哪怕,她有点喜欢以及期待那种感觉了。
    到树下,三个妇人到了跟前,笑着和她打招呼,“艳儿,这是谁啊?”指着蹲在地上的沈芸诺问邱艳。
    沈芸诺身子一紧,人被邱艳拉了起来,“是我妹妹,婶子出村呢……”
    邱艳神色淡淡,村子里嚼舌根的人多,对方明显故意问她,想叫她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她偏生不叫她们如愿。
    错身时,邱艳凑到沈芸诺耳边小声说了两句,并未理会跟前的妇人,妇人撇嘴,瞅着不远处一脸阴冷的男子,吓得止住了呼吸,不敢再嘀咕半句。
    念着邱艳今日会回来,邱老爹哪儿没去,将前些日子从地里背回来的杂草拿稻草捆成一小把一小把,听着院子传来脚步声,抬眸,不是邱艳和沈芸诺是谁。
    “你们回来了,进屋坐,聪子没来?”
    邱老爹身上蒙了层灰,并未上前,朝邱艳身后瞥了两眼,没见着人,心下失落。
    邱艳拉着沈芸诺,笑道,“没,他有事忙去了,阿诺来咱家住几日。”
    领着沈芸诺回屋,放下包袱,这才折身出来,听邱老爹道,“早上莲花来过,让你去山里挖野菜,我让她下午再来。”
    邱艳点头,侧目,问沈芸诺记得莲花不。
    沈芸诺点了点头,陌生的环境,心里仍然是害怕的,缓缓道,“记得。”莲花,看她的眼神没有恶意。
    下午,邱老爹要去田里放水,蓄肥,过几日,该撒稻种了。
    邱艳提着篮子,和沈芸诺去山里挖野菜,并未叫上莲花。莲花性子大大咧咧,说话易招来人,沈芸诺胆子小,人多了会害怕。为此,邱艳特意绕开平日人多的地方,领着沈芸诺从小径上山。
    山里野菜多,下午了,比不上早晨的鲜嫩,胜在干燥,不怕湿了裤脚和鞋面。
    午后的山林静悄悄的,偶有几只欢快的鸟儿飞过,邱艳听沈芸诺介绍路边的野菜,声音清脆悦耳,邱艳心底欢喜,转过身子,盯着沈芸诺娇好的侧颜,如实道,“阿诺,你懂得真多。”
    她在村里长大,挖野菜,多挑寻常几样,其他,在她眼中,都是杂草,不能吃,割回家晒干当柴烧,听沈芸诺解释后,她蹲下身,掐了枝上边的嫩叶,抬起头,举着手里的野菜,“这个真能吃?阿诺若喜欢,咱掐上边的叶子回去,晚上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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