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硬不吃,拳拳都似打在棉花上。尚萌萌彻底没辙。
    季如烟的脾气有多倔她知道,下了决心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合上眼,沉沉从嘴里呼出一口气,不再多言,转身往大厅里面去。
    低着头走了几步,视野中映入一双男士皮鞋,锃亮,不染纤尘。尚萌萌抬头,和从里面出来的高个儿男人迎面遇上。
    是黎景。
    尚萌萌认识黎二爷以来,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面无表情,下颔紧绷,唇抿成一条线,向来清润的眉眼仿佛覆了层严霜,骨头缝里透出彻骨的冷。
    那眼神实在复杂。
    似乎压抑着盛怒,又似乎压抑着极致的痛苦,极致的喜悦。
    很快,黎景走了过去。
    尚萌萌却在这时把他叫住,“二爷。”
    黎景步子稍停,没有回头。她吸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如烟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我真诚地希望,你不要做伤害她的事……”声音轻微颤抖,“可以么?”
    他没说话,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脸色冷漠。
    “……”尚萌萌心里不是滋味,闭上眼捏眉心,蓦地,似乎察觉到一束视线。
    她转头。
    穆城不知何时过来的,站在离她稍远的地方,脸色沉静,目光很深。那个地方偏角落,光线不好,他的面容大半都在暗处,只有一双眼睛,永远清黑而亮。
    她总能从里头看到自己的身影。
    四目相交,对视了几秒钟。
    未几,尚萌萌做了个深呼吸,朝他走了过去。
    穆城伸手来牵她,被她侧身躲开,他挑了挑眉。
    “说吧,我等你给我个解释。”她语气很沉,明显压抑着巨大的怒火。
    他淡淡的,“解释什么。”
    尚萌萌瞪眼,“你说解释什么?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鼻子微酸,“就因为天刑是块肥肉,所以你就可以不顾我的感受么?”
    穆城静了静,伸手把她抱进怀里,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恶狠狠地推他,又被男人大力拽回去。
    他说,“嘘,放心。黎景舍不得。”
    **
    黎景走出晚宴厅时,季如烟正斜倚着电梯口抽烟。
    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人,裙摆的衩开在大腿根,膝骨微曲,长腿在黑色丝绸下若隐若现,白嫩得像冬日清雪。她头靠在墙上,脖子仰高,弧度优美,红唇里头缓慢逸出白色烟圈。
    冷厉,妖娆,颓废,艳丽,应有尽有。
    西装笔挺的男人直接从她身旁走过,脸色阴沉,没有片刻停顿,“去天台。”
    “……”季如烟没什么表情,戳熄还剩半截的烟,扔了烟头跟上去。
    时隔多年的重逢,没有预警,没有征兆。也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进了电梯也是死寂,数字沉默地跳动,终于到达顶层。
    两人前后走了出去。
    夜深了,二十三层的高楼天台,伸手就能摸到夜空,风冷得像能削落人一块肉。
    完全开阔的空间,气氛却压抑到极点。
    季如烟俯瞰着整个城市的夜景,眯了眯眼,一头卷发随风飞舞。她说:“黎景,怎么样才能放过邢苍海,说条件吧。”
    语气平静,仿佛谈论一块明天早餐的蛋糕。
    黎景比她更漠然,“我似乎记得,你说过最恨邢家。”
    她恍若未闻,重复:“说条件。”
    黎景静默须臾,盯着她,忽然勾起唇角笑起来,眼底却一片森森寒意,“季如烟,看来不管过去多少年,你口是心非的毛病都是治不好的。如果你恨邢苍海,又怎么会到这儿来求我?”
    “求”这个字,咬音最轻,慢条斯理。
    “……”
    季如烟静了静,垂着眸,眼底的平静淡漠裂开一丝缝,溢出满目寒凛。良久,她深吸一口气,笑了下,“再恨又怎么样呢。毕竟现在,邢苍海是我唯一的亲人。”
    轻描淡写的语气,黎景的脸色却骤然微变。
    “好大的风。”
    蓦地,她抬头看天,满头黑发几乎与背后的夜融为一体。张开双臂,感受风从十指间穿过。
    “我听过一个说法,人死后,会化成风。”季如烟闭上眼,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像诗人的吟唱,“我有过一个爱我的母亲,她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去世。我有过一个我爱的孩子,它在我二十一岁的时候去世,甚至来不及出生……”
    黎景清冷的双眸开始充血,声音极低,一字一顿,“够了。”
    她放下双臂,表情还是很平静,“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恨邢家,恨邢苍海。我恨他懦弱,恨他无能,但是又怎么样呢?他是我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了。”轻笑一声,“天刑是邢苍海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让人毁了它。”
    “……”黎景薄唇紧抿,死死盯着她,冷笑,“季如烟,你也会这么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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