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行快速收拾了碗筷,洗干净了手,看一眼紧闭的屋门,咳了一声,抬手敲门,“媳妇儿,我进了?”
    里面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推门进去,他媳妇儿光着两条腿,还在翻箱倒柜找月事包。
    “方书记,卫生纸忘买了!”
    “草纸行不行...”方知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行,只能用卫生纸。”韩念念转过身来,刚哭过湿漉漉两眼看他,两只白生生的脚趾头蜷缩在塑料拖鞋里。
    方知行叹口气,认命的撕了铁夹子上的月事票,立马去百货商店妇女用品柜台给她买专门的月事用纸。
    床底下有出嫁时买的红尿桶,韩念念蹲坐在上面,趴在窗户口掀开窗帘一角等着她的方书记,望眼欲穿。
    家里有媳妇儿在等,方知行没耽搁,长腿阔步来回于百货商店和家之间,整个过程十分钟都不到,等韩念念总算垫上卫生纸时,总算长长的吁了口气。先被淋巴癌吓,又被月事折腾,现在是手脚发软、全身无力,疲惫又虚软,所以连声音都软绵绵的。
    方知行爬上床,他的身体比韩念念热,韩念念立马趋热性地抱住了他,“方书记,你真好。”
    方知行顺势搂住韩念念,一颗心瞬间软成了一滩烂泥。
    “方书记,如果我哪天皮肤溃烂又流脓,全身还发臭发肿,你会不会把我一脚踹开啊...”因为这个病,韩念念原有的安全感降低了不止一个度。
    第80章
    “如果你哪天皮肤溃烂又流脓,我会推开你。”方知行摸着她滑腻的大腿慢吞吞道。
    韩念念忍不住瞪大眼,随后重重哼了一声,翻个身背对她。她就知道,此人有洁癖!
    见她这样,方知行无奈叹气,“就算是公安同志审问人,还得给人一个申辩的时间呢,媳妇儿,至少等我说完啊。”
    “还有什么好说的。”韩念念瘪瘪嘴,又想哭,“不就是想说把我踹开,估计还不够,塞到咸菜缸里,踢一脚能滚老远...”
    越说越没边了...塞咸菜缸?亏得她能想出来...
    方知行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闷笑不已,直到肚子上挨了一拳,才止住笑,努力清了清嗓子道,“我不会让你溃烂又流脓,真溃烂了,我给你涂药,带你去医院,媳妇儿这么俏,我怎么舍得让你溃烂又流脓。”
    韩念念眼角热热的,轻轻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气势十足道,“方书记,我要努力,活成千年王八万年龟!”
    方知行再也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叶兰英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可以出院了,陈卫东过来借架子车推他媳妇儿出院,韩念念跟他一块,帮着拿盆盆罐罐。
    老家那边这两天亲戚不断,一来是看叶兰英的二娃,二来是想看看陈家人在城里住的房咋样。
    韩念念下班顺带过来看看,见到乡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也倍感亲切。
    “大闺女,我听说城里有了专门给人说亲的地方,你就在那儿上班,是真的?”
    韩念念点头,不瞒他们。
    “大闺女,俺想去登记下,给俺闺女留个底儿,把俺闺女嫁到城里,也不要太好,女婿家就要住这么大院的,成不成?”
    韩念念正色,“成,您去留个底,再交五毛钱手续费,有合适的了通知您!”
    “还要交五毛钱呐!”
    七大姑八大姨犹豫了,没个影呢就先交钱,不划算!
    一时都歇了声,不再盘问,韩念念止不住偷笑,乐得清闲。
    天气阴沉,半下午时下起了雨,婚介所里没人,韩念念跟郑大姐还有严大姐唠嗑打发时间。
    “念念!”薛晓鸥举伞过来了,脸蛋泛着红。
    韩念念给她搬个凳,笑眯眯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说话间,涮了自己的搪瓷缸,给她倒了白开水。
    薛晓鸥嘿嘿笑,鼓着腮帮子喝了两口热水,这才低声对韩念念道,“我来是想跟你说个好消息...我怀上娃娃啦。”
    韩念念一愣,不亏是孟大总裁,他们这才结婚两三月啊,怀上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反应过来后,韩念念忙恭喜,“几个月啦,吃饭咋样?我听说怀娃之后会总想睡觉,你是不是这样?”
    薛晓鸥拍拍自己肚子,笑嘻嘻道,“我身体结实,啥事儿都没有,如果不是月事往后推了,我还不知道呢。”
    韩念念低头看看自己肚子,之前还一直闹不明白怎么她总是怀不上,搞半天是月老冻结时间让她不代谢,现在应该没问题了吧...想到昨晚,韩念念脸一红,方书记这么卖力,会不会过了一晚她肚子里已经长出一颗小豆芽了...
    两人有些时候未见,开了话匣子说个没玩没了,不觉天色暗下来,到了下班点。郑大姐忙着去托儿所接孩子,严大姐得回家伺候瘫痪在床的婆婆,两人一前一后先溜走。
    见薛晓鸥说得开心,韩念念又陪她聊了一会儿。
    错眼间,瞧见孟繁宗举着伞过来了,韩念念推推她胳膊,笑道,“孟厂长来接你了,快回吧,当心他训你。”
    韩念念猜得没错,孟繁宗收了伞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说怎么没穿毛衣?下雨天也不穿胶鞋,头发怎么湿了,手这么凉...
    冷着脸噼里啪啦说大堆,薛晓鸥也不生气,仍旧笑嘻嘻的,胳膊挽上了他的。
    看她这样,孟繁宗反倒没了脾气,叹口气,“快回去,就等你开饭了。”
    两人挽着胳膊离开,韩念念看得感慨,没想到孟厂长成家之后,冷硬的外表下也有颗温暖的心啊,虽然脸色一如既往的臭,但能看出来是疼媳妇儿的...
    被迫吃了顿狗粮,韩念念收拾东西,锁门下班,途径方大兴,韩念念从后门拐了进去,问方知行有没有下班。
    “婆婆生病了,方书记早就回了。”周师傅对她道。
    韩念念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赶回去,家里弥漫着浓郁的汤药味,铁皮炉子上放着砂锅,汤药已经煮沸漫了出来,韩念念赶紧开锅,把风门关小点。
    收了伞进东屋,方婆婆已经睡了,方知行守在床边。
    怕吵醒方婆婆,韩念念轻声道,“奶奶又发烧了?”
    方知行嗯一声,声音也低,“好好的也没受风寒,等我察觉到不对,已经烧到快四十度。”
    想了想,韩念念建议道,“方书记,要不咱们带奶奶去首都的医院查查吧,就算年纪大,也不能三五不时总发烧啊。”
    方知行伸手握住了搁在他腿面上的手,点头,“听你的,等奶奶精神好点,我就去买票。”
    半夜里韩念念迷迷糊糊醒来,摸摸床边,空空的没人,蓦地睁开眼,想了想,披了衣裳下床,轻手轻脚开门出去,就瞧见方知行坐在廊檐下的高凳上抽烟,背影有些落寞。
    听见动静声,方知行回头看她,“怎么出来了,外边冷,进去睡觉,我抽根烟就进去。”
    韩念念过去抓他手,冰凉,“还说我,你手这么凉,在外边站多久了?好了别抽了,跟我一块进屋睡觉。”
    说话间,韩念念拉他。
    方知行顿了下,还是听话的摁灭了烟头,由着她拉进屋。
    早春夜里凉,虽然方知行带了一身寒气,韩念念还是滚到他怀里,搂住他腰,贴在他胸膛上安抚,“方书记,奶奶面相善,会吉人天相的。”
    生老病死,世人无一能避免,短短半年里,一向身体硬朗的方婆婆接二连三生病,方知行心里多少已经有了数,想到下午方婆婆说得话,方知行在沉默中翻身压上了韩念念...
    进去的时候,韩念念略微僵硬了一下,尽量放松了身体,但方知行要的有点急,进去的力道也大,韩念念还是忍不住哼了几声,央求道,“轻点...轻点方书记...我疼...”
    方知行愣了下,弓背吻住了她嘴,进出间放轻了许多,直到身下的人软成了水,彻底为他打开,才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半夜里又下了雨,廊檐下的水珠哗哗响,吱吱呀呀床板响动了许久,仔细听,还伴了隐隐的哭泣声,最后数十下,竟似要将架子床撞散架一般,被子下的两人几乎同时到达巅峰,汗津津的拥在一块,心口相贴的地方咚咚如鼓。
    “媳妇儿,奶奶想抱重孙,给我生个奶娃吧。”方知行气喘未平。
    韩念念还未从余潮中缓过神,身体发颤,底下仍裹着未软化的东西,黏黏糊糊,心里也跟着潮潮的难受,“嗯,方书记,明天你带我去老大夫那儿,让老大夫给我开点药调理下吧。”
    天将放亮时雨停了下来,朝阳的光芒射穿了云翳,雨过天晴,又是个好天气。
    院子里积了水,韩念念起床的时,方婆婆已经抱着大扫帚在清扫院里的积水,精神瞧着也好了许多。
    “奶奶,您还是多歇着,让方书记扫,我来烧早饭。”韩念念忙把老太太怀里的大扫帚拿放一边,哄小孩一样把人哄上床。
    方婆婆坐不住,“干躺着多没意思,我还打算吃了饭出门打牌呢!”
    韩念念满头黑线,“不能打牌了,这两天都在家好好养病,我让方书记把电视挪到您屋里,您没事就看看电视,困了就睡觉。”
    好说歹说把老太太劝住。韩念念忙着生炉子熬面粥,月末鸡蛋早吃完了,偷偷从空间里捣腾出两个鸡蛋,敲到小米粥里给方婆婆卧了两个荷包蛋。
    “咦,丫头,哪来的鸡蛋呐,咱家鸡蛋票早就用光了。”方婆婆奇怪的嘀咕。
    韩念念咳了一声,糊弄道,“对门曹大娘家借的,等月初发了鸡蛋票,我再还她。”
    方知行在一旁大口吃饭,没吱声。
    吃完饭,方知行把黑白电视挪到方婆婆屋里,给她调好台,韩念念又偷偷把家里的扑克给没收了,这才和方知行一块出门,上班前还得去趟老大夫那里摸脉。
    “元气不足,脾肾亏损,脉象细弱而无力,丫头,你病得有些时候了。”老大夫神色凝重,思索了片刻,提笔开了张方,“一副药煎两剂,早晚各一剂,半个月之后再来看。”
    韩念念听得晕晕乎乎,扭头看看等在外面的方知行,问了她最想知道的,“我什么时候能怀上奶娃?”
    老大夫瞪眼,训她,“你问我?怎么不问自己身体,土地未肥沃,就想长庄稼?没可能。”
    韩念念被老大夫“长庄稼”说得想哭又想笑,算了,还是先安心吃药再说。
    拎了一大串中药包,跳上自行车,把中药先给方知行,她去市委上班。
    连着养了数十天,方婆婆精神好了许多,又神采奕奕了起来,天天串门子闲不住。进入四月份,天也暖和了起来,适合出远门。
    方知行托人买了三张卧铺票。
    晚上一家人圆桌围一圈吃饭,韩念念给方婆婆夹了一块炒鸡蛋,笑嘻嘻道,“奶奶,我跟方书记打算带您去首都玩玩,带您去门楼前照张相!”
    方知行补充道,“票都买好了。”
    方婆婆没做她想,信以为真,笑眯了眼,“好,都多少年没去首都了!”
    韩念念跟单位请了假,收拾行李装藤箱,方知行去粮食局换全国粮票,一斤地方粮票换八两全国粮票,还得搭二两油票。
    三个人来回得三五天,方知行换了二十斤全国粮票备用。
    回来时,还带了个军绿色的水壶,递给韩念念,“还有两副药没吃完,熬好装上带着,火车上有热水,开水烫一烫就能喝。”
    韩念念一听,苦了脸,“方书记,我都喝快半个月啦,能不能歇两天?”
    吃药上,小面瓜很坚定,“不行,你要是不熬,我去熬好装着带上。”
    见他媳妇儿苦巴巴的样儿,方知行缓和了语气,“水果糖也带上,按时吃药才能早点怀娃,媳妇儿听话,嗯?”
    都把奶娃抬出来了,韩念念还能咋说,老老实实去熬药。
    通往首都的火车晚上九点多在岳岭停靠,祖孙两辈人在家吃了晚饭,又去老爷子、陈卫东那里交代了下不紧不慢去火车站。
    不年不节,火车站人少,候车棚里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乘客,挨到九点二十,检票口打开开始检票,方知行拎了藤箱,韩念念挽着方婆婆,登上卧铺车厢。
    来这里这么长时间,韩念念还是头次坐卧铺,可比坐位车厢好太多。
    时下买火车票也有要求,卧铺得领十五级以上行政工资的领导班子才能买,换言之,普通居民就是能拿得出钱也买不到卧铺票,只能开介绍信乖乖买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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