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念念有点不好意思,差点没睡过晚饭。
    方婆婆在剥蚕豆准备晚上熬蚕豆面粥,韩念念拖了张小板凳帮着一块剥,祖孙两边剥边唠嗑。
    外头砰砰传来敲门声。
    韩念念赶忙去开门,门口站的竟是马老师,还有一位跟马老师年纪差不多的大婶。
    “韩老师,这是李主任他爱人,托我带过来找你说门亲事!”马老师笑着说缘由。
    韩念念忙招呼她们进来坐,两人又跟方婆婆一番寒暄热络,都在廊檐下坐了下来。
    李主任她爱人也不拐弯抹角,“大闺女,我想你给我家老大说个姑娘!”
    李主任她爱人把她家老大情况说了遍,小伙子在部队当兵,回来的次数极少,眼瞅着都二十三了,还没个着落,心里不由发急。
    虽说这年头能进部队是件光耀门楣的事,可个中难处谁家有当兵的娃谁知道,先头也说了好几个,人家姑娘一听在部队,终年到头见不了几回面,大都不情愿,就是有愿意的,没处多久就没了下文。
    城里的好小伙儿多得是,犯不着眼巴巴独守空房,教官同志在年轻姑娘里还真不吃香。
    李主任他爱人肠子都快悔青,当初就不该让她儿子去部队,高中毕业老老实实找个稳当工作多好,说不准现在她都抱上孙子了!
    “大闺女,姑娘只要心地善良就成,其他都好说,要是说成了,我跟老李好好谢你!”李主任他爱人也是旁听别人说的,说这闺女别看人年纪不大,办事利落有条理,说亲说成了好些对,在城里都小有名气了!
    韩念念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合适的姑娘介绍,忙道,“谢不谢是其次,大婶我给您记着了,回头有合适的我立马给您个信儿。”
    送走马老师和李主任他爱人,韩念念心里琢磨着说啥样的姑娘才合适。
    “丫头,我倒知道一个姑娘,跟小伙子在一个部队,从中牵根线搞不好能成。”方婆婆笑呵呵道。
    这年头,女兵可不多,还没听过哪家姑娘当兵的,韩念念忙问姑娘情况。
    方婆婆跟她细细说在哪家哪户,姑娘家有哪些人,最后干脆道,“赶明个我打听去,要是人家愿意说,咱们就给牵根线,不愿意也不是啥丢人事。”
    都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咋不愿意说,姑娘家里人巴不得有人给说亲事呢!
    两家人都没意见,大姑娘小伙儿直接在部队就见了面,就是外头人不方便进,只能通过书信联系情况。
    这么一来,李主任可算是记住了这份恩情。
    这天大早刚上班,又收到匿名举报信,这月都收到第四封了,信里一一列举韩念念思想行为如何落后,给哪个哪个合过八字,要求组织予严厉惩处。
    李主任看得直嘬牙花子,给人说媒咋就成思想落后了?没小韩从中牵根线,他儿子到现在还打光棍呢!大有益处的事,咋就被说成了落后腐朽?
    连着收到好几回,李主任干脆看都不再看,直接把信扔到一旁不管。
    抽根烟喝杯茶的功夫,有人敲门。
    “小韩啊。”李主任亲切的招呼她坐,“找我啥事?”
    韩念念笑,把请假条交给李主任,“主任,过两天我跟我爱人办酒,得请两天假,望组织批准!”
    李主任没打盹,“中!你婶儿前几天还跟我说呢,结婚是大事,组织上给批了!”
    韩念念喜滋滋的哎了一声,接过盖上戳的请假条就走,丝毫不知道举报她的信已经快堆成了小山包。
    第72章
    眼见就到了办酒的日子,韩念念在结婚头一天下午回了趟乡下,准备把陈家人都接城里去,第二天好方便送嫁。
    哪知刚进门就见韩寡妇盘腿坐堂屋炕上抽着旱烟,韩念念心里一阵厌恶,实在不想跟这种人有干系,也不理会她,直接对陈爱国道,“姑父,您去生产队借个马车,家里人先过去吧,别等明天了,还有玲玲和大勇,我去喊他们。”
    韩桂娟忙道,“你先坐家歇着缓口气,我去喊玲玲他两。”
    说话间,韩桂娟看了她老娘一眼,也为难,一个是亲老娘,一个是大侄女,脑瓜子疼!
    不管了不管了,她先去喊人,由着大侄女自个解决。
    陈爱国更不想掺和这破事儿,直接往生产队走,“我这就去借马车。”
    韩念念也不看韩寡妇,一把抱起炕上乱爬的大丫,狠狠亲了两口,笑眯眯道,“有没有想姑?”
    大丫嘴角流着哈喇子,奶声奶气道,“想!想喝喜酒,吃喜糖!”
    这段时间家里人时不时提结婚事儿,大丫耳濡目染,这几个字说得极清楚。
    叶兰英忍不住笑,“好了大妹子,把大丫扔炕上,让她自个玩,给我搭把手,咱两先把要带的东西都拾掇了。”
    斜眼瞅着孙女跟外孙媳妇里里外外忙活,也不搭理她,韩寡妇没滋没味抽着烟,气得干瞪眼。
    到底是先开了口,“结婚是大事,也没人跟我说一声,你那女婿也没带过来给我见见,还有彩礼钱,给你了不?给多少?你年纪轻,管不住钱,起码得交给我替你收着,可不能再落到你婆家人手里!”
    韩寡妇自以为苦口婆心,奈何韩念念把她话当耳旁风,就是不睬她。
    姑嫂两匆匆收拾好东西,叶兰英不吱声不吭气的把自己屋门给上了大锁,她可不想老太婆惦记上她东西。
    没几时,陈爱国赶马车回来了,除了在养殖场打工的陈卫东,所有人都到了齐,棉床被褥、衣裳鞋,全都搬上马车。
    韩寡妇仍旧盘腿坐着,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韩桂娟连唉了两声,没了法子,只好对她老娘道,“这两天咱家没人,老娘你就帮着看下门,我明天就回来。”
    韩桂娟话音刚落,陈爱国就甩了马鞭。
    眼瞅着都去了城里,韩寡妇嘴一瘪,抽着烟袋杆子呜呜哭了出来,她是造了啥孽哟,大孙女咋这么不待见她!大喜的日子,至少给她买身新衣裳,请去城里好吃好喝供几天呀!
    ......
    晚上韩念念把陈家人都安顿在她的住处,堂屋里临时支了床板子,铺上陈家人自带的棉床垫褥。
    棉被稀缺,时下人无论到哪儿走亲戚都习惯背上垫褥,讲究点的,连碗筷都自己带上。
    陈爱国还是头一次过来,里里外外打量,不住咂舌,“小院子好啊,干净又利落,还铺了地砖,比咱们乡下的土坯房好太多啦!”
    韩桂娟白她男人一眼,“我倒觉得咱们乡下热闹,门户大敞,天天有人来串门子,多热闹,办个喜事半个村的乡亲来帮忙,城里倒好,咋结个婚还冷冷清清的。”
    韩念念忍不住笑,给她解释道,“姑,现在流行新式婚姻,城里结婚有的都不办酒,洞房时才会热闹一下,方书记把酒席搁方大兴办,现在那边倒是忙的热火朝天。”
    可不是,黄师傅带着几个学徒工加班加点,炒、爆、熘、炸忙得不可开交,前厅小赵小何她们几个忙活着摆桌椅板凳,都事先安排了好,干起活来倒也井然有序。
    晚饭方知行从饭店拿了菜,馒头是方婆婆提前蒸的,满满一大簸箕,院里支上大圆桌,所有人围着一块吃,有凳就坐,没凳就站。
    “亲家,都别客气,随便吃啊。”方婆婆热络的招呼陈家人。
    方知行开了一瓶好酒招待,给陈爱国他们几个都满上,陪着他们喝了不少。
    陈家人吃得无不红光满面,对这门亲事不是一般的满意,先前还顾忌方家会不会嫌弃他们乡下老农民,现在看来,实属多虑!
    饭后方婆婆陪韩桂娟几个唠嗑,方知行又拆了一包中华挨个散,韩念念忙着告诉叶兰英晚上在哪儿洗澡,去哪儿上厕所...
    等她和方知行手拉手回去时,月亮已经快升到了头顶。
    “方书记,结个婚太麻烦了...”不想走了,干脆挂在方知行身上,反正大半夜没人看见!
    方知行忙扶住挂在他胳膊上的人,直摇头,一想到明天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韩念念成他媳妇儿了,心里就一阵荡漾,哪里会觉得麻烦,如果时间再充沛点,还能办得更好。
    手搂在她腰上,不轻不重的按了两下,干巴巴道,“累了?那回去我给你揉揉...”
    韩念念不迭点头,嘟囔道,“只准揉腰,不准摸别的地方...”
    方知行咳了一声,心虚的别开脸,心里有种甜蜜的负担,为啥最近他想的事总是能被猜到?他们已经到心有灵犀地步了?
    ......
    相较于韩念念躺床上就睡死,方知行睡眠要浅很多,心里装着事,天不亮就醒了,耳边传来猫一样的呼噜声,忍不住轻笑,轻手轻脚翻了个身,单手支着脸颊,另一手拿头发扫她脸。
    “睡得小猪一样,媳妇儿,快醒了...”
    迷迷糊糊间感觉脸蛋痒痒,韩念念掸了掸手,抓毯子蒙头,“别吵别吵...”
    看她困得不行,方知行倒想让她多睡会儿,只是岳岭本地人送嫁在早上,现在就起床折腾一会儿都得晚了。
    “媳妇儿?快醒醒,听话...”伸手晃晃她,到底是把人跟晃了醒。
    “讨厌...”韩念念揉眼坐起来,拿过方知行扔床上的新衣裳,闭着眼往身上套,趿拉上拖鞋游魂一样往外走。
    却被方知行一把拉住,接着额头就被拍了一下,“傻媳妇儿,扣子扣错沿了...”
    韩念念低头一看,嘿嘿笑,亏得家里没外人,不然可丢人丢大发了。
    忙扣好扣子,匆忙刷牙洗脸,本来还想化个妆,但当着方知行的面,空间里的瓶瓶罐罐都不能用,只能在脸上涂点雪花膏,等方知行不在屋里时,偷偷涂了个红嘴巴。
    梳妆打扮好,还得回她住处。
    韩桂娟他们也早起了,炉子上熬了面粥。
    “念念,先喝点稀的垫垫肚子,估计这一天你都没空闲吃饭。”韩桂娟是过来人,先盛了一碗面粥给她侄女。
    韩念念忙接过,就着小咸菜喝了大半碗。
    饭后支桌子摆瓜子糖果,泡一大壶花茶,刚过八点,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马老师和李主任他爱人带着几个年轻女老师都过来了,代表单位送贺礼,毛巾梳子牙刷搪瓷缸,清一色实用的,韩念念笑眯眯的接过,招呼人进去坐。
    薛晓鸥跟孟大娘一块过来,薛晓鸥送了块水红色机织布,孟大娘送了一条靛蓝色毛毯。
    韩念念忙拉她们坐里屋床上,糖果一人抓一把。
    “念念,你这身打扮可真好看!”薛晓鸥不吝啬的夸赞,“大红裙配白衬衫,可是头一次见!”
    孟大娘笑眯眯道,“大闺女长得俊,就是太瘦,回头我得跟小行说说,让他把你养胖点,日后好生养!”
    韩念念抿嘴笑。又一会儿,小赵小何她们几个都过来了,还有门旁邻居,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瓜果糖块买的多,未断过供应。
    中午十一点半,方大兴一楼大厅,十几张圆桌坐满了人,酒席开始啦!
    韩念念跟着方知行,大大方方挨个喊人,市委的孟书记、薛主任,公安局的肖局、刘队,某某厂某某局的厂长、主任、干事...
    一圈认下来,韩念念脑子晕乎乎的,把肖局长错记刘队长,把王干事认成孙厂长...
    稍微缓口气时,韩念念拿胳膊肘拐方知行,“今天确定是结婚,不是领导开大会?”
    方知行温声安抚她,“媳妇儿不用紧张,都是我爷爷和父亲的老战友,把他们寻常长辈对待就成。”
    当年一块上战场的,大都退居二线,在不同岗位上担任领导要员,啥叫关系网,这就是!
    韩念念才不紧张呢,眼下心里就一个想法,抱紧方书记的大粗腿!
    吃吃喝喝,一直到两点多宾客才渐散,韩念念跟着方知行又挨个送客,一直到下午五点多,才把最后一个宾客孟书记送走。
    韩念念长吁一口气,瘫坐在大厅的收账柜台里不想动。
    可瞧见方婆婆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帮忙拾掇果皮纸屑,又得招呼陈家人,韩念念少不得打起精神,强撑着办善后事宜,等忙完,外头天已经黑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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