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字按手印。一式两份。
    阮如秀等着墨迹干,妥当的将和离书收进怀里,背上包袱怀里抱着睡着的闺女,径直往屋门口走。
    “这么晚你要去哪?”陈子善下意识的拉她的手臂。
    “回家。”
    陈子善只觉嘴里发苦,苦涩得他都想哭。“明儿再走吧。”
    “呆在这里,我觉得恶心,反胃。”阮如秀侧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着。说完,甩掉了他的手,快步出了屋。
    然后,就看见站在屋口的陈寡妇,扶着她的是今个儿的新娘。
    “陈大娘,今个可就如您的意了。往后,愿您陈家,富贵吉祥儿孙绕膝,愿您儿子高官厚禄流芳百世。”
    陈寡妇罕见的有些讪讪然,低头不敢看阮如秀的眼睛,掩住眼里的难堪和尴尬,还有慌张。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阮如秀的性情会这么烈,她儿子这么优秀,十里八村找不出第二个,夫妻俩又恩爱着,阮如秀竟然说和离就和离,走得毫不留情。
    她更不敢去看儿子,儿子待阮如秀如何,她心里清楚的很。阮如秀走得这么绝情,她很担心儿子,心里涌出股说不出的惊慌感。
    “如秀。”陈子善猛得追了出去,拦在面前,哀求着。“我套牛车送你们过去,夜里这么冷,你不顾自己也得顾着蓉蓉。”
    “不必。男女授受不亲。咱们已无关系,让人瞧见难免起闲言碎语。”阮如秀说着,越过他脚步不停,稳稳当当的出了陈家的院子。
    陈子善站在原地,跟丢了魂似的,陈寡妇这会也不用人扶着,她含着泪走了出来,欲要张嘴说话时,却见儿子喷了口血摔倒在地。
    “子善。”陈寡妇尖叫着,蹲身想去扶儿子,结果动作太猛,自己反倒摔到了地上。
    新进门的妾,慌里慌张的站在门口喊。“快来人呐,陈举子晕倒啦,快来人呐。”
    已经走了段距离的阮如秀听到这话,愣了下,依稀看见有村民往陈家跑去,她收起情绪,抱紧怀里的闺女,埋着头匆匆忙忙的往源河村走。
    还好杏花村离源河村不太远,阮如秀进村后,没有打盹,直接往曲家去。
    常榕醒来,曲家人高兴着呢,这会虽有点晚,却没有睡,堂屋里点了两盏油灯,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呢。常榕抱着自己的儿子,抱了整整一天,连吃饭都睡着,舍不得撒手啊,这是他的儿子啊,眼神儿都舍不得挪开。
    小平安这会在父亲的怀里呼呼大睡呢,他还小,睡得多些,晚间总是早早的就睡。小悠悠大点,精神旺盛着,家里热闹,到了睡觉的点,她也不睡,劲头仍足着呢,拉着伯伯嘀哩咕噜的说着平日里她是怎么和弟弟相处,弟弟有哪些好玩的事儿,说得可兴奋啦。
    常榕听得别提有多认真,嗯嗯啊啊,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处。一大一小的,倒是聊得十分起劲。
    曲阳白天从兄弟嘴里得到法子,特意去了趟县城,到特定的地方留了暗语,这暗语在三天内会传遍各个暗点,婧姐如果没事,到了暗点寻问,自然会得到消息,然后她就能回来。要是过了一两个月,她没有回来,就说明八成是遇到了危险。
    这些暗点都是安全的,不会泄露出他们。就是价格比较高。常榕这些年存了些钱,倒也堪堪能够数。
    “还不准备睡呢?”阮初秀有点困,打了个哈欠问着。
    真不知道这俩精神怎么这么好。
    小悠悠摇着头。“不困不困。”继续朝着伯伯说话。
    常榕抬头看了眼弟媳,又飞快的低头看着自个的儿子,笑着说。“弟妹要是困,就先睡觉去,无事的。”
    “困呢?”曲阳挨着媳妇的脑袋,在她的额角啄了下。“那咱们睡觉去?”
    “今个陈家纳妾呢,不知道如秀到底怎么回事。”阮初秀见闺女还不困,自然不能去睡,再等会吧。便随口说了个话题提提神。
    本来阮家是要去陈家的,可阮如秀却托人带了消息过来,要他们都别过去,一个也不准去,她自有法子,要是阮家人去了,她这法子就不好使出来。这信上写得含糊,大房的生怕坏了闺女的事,想着她向来主意正,就按捺着没有过去陈家。
    否则,陈家今天的纳妾,哪能这么轻松。
    曲阳握着媳妇的手,挺有兴趣的玩着她的手指头。“明天就会知道。”
    阮如有的信上还写,她明天会回村里,跟家里人说话。
    “我总觉的,有点不太踏实。”阮家其余人不知道,可阮初秀却知道啊,还是她亲口说的呢,提起的和离一事。也不知道如秀是想和离?还是有别的想法。要真想和离,可有得闹了。
    曲阳看着忧心仲仲的媳妇,拿着手抚着她的眼睛。“你还是睡吧,乖,靠着我眯会?”
    砰,砰,砰,砰,砰。
    “初秀。”
    阮初秀一把握住丈夫温暖的手。“好像有声音。”
    “我去看看。”曲阳听得更清楚些,他隐约猜出是谁,立即起身打开屋门往院子里走。
    阮如秀怕扰醒隔壁的阮家三房,故而敲了会门,两了两声就停了下来,竖起眼睛听里头的动静,想着曲阳有练家子,应该能听到吧?
    正想着呢,就见大门被从里打开了半扇。
    “快进屋。”
    阮如秀赶紧踏进了院子里,进了这院子,她才狠狠的松了口气,背靠着墙,不让自己跌倒地在。
    曲阳见她这模样,伸手将孩子抱在怀里。“能不能自己走?”
    “是如秀麽?”阮初秀站在屋檐下问着,问完,她小跑着冲了过来。“如秀。”
    阮如秀见着她,猛得扑进了她怀里,死死的搂着,咬着嘴唇低低的泣哭着。
    “大姨。”小悠悠也跑了出来,响亮亮了喊了声。
    常榕抱着儿子,朝着兄弟看了眼,眼里露了点疑惑。曲阳使了眼神儿没有说话,看着拥抱在一起的姐妹俩,有点无奈的说。“夜里风大,有什么事咱们进屋说话吧。”
    “对对,咱们进屋说话。”阮初秀扶着阮如秀往正院里走。
    回到堂屋后,曲阳直接将睡着的小蓉蓉放进了摇篮里,反正小平宽有榕哥抱着。他去泡了热茶端进来,又打了盆热腾腾的洗脸水进来。“一会哭完,就敷会儿脸,会舒服些。”
    阮初秀拿手缓缓的抚着阮如秀的背,过了会,才问。“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家里晚间还剩了些鸡汤,炖得相当入味,特别好吃,喝点鸡汤怎么样?”声音是难得的温柔啊。
    “不饿。”阮如秀哭了会,缓和了些,抬头看着她,露出个笑脸,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跟他和离了,我烧了我和他有关的衣物,一点都没剩,全都烧了个干净,明儿拿着做给陈寡妇的衣裳鞋袜搁当铺里去,料子针线都是极好,没穿几回,应该能当几个钱,非得膈应死她不可。”
    事情还没完呢!她不好过,陈家人也别想好过!
    阮初秀拧了帕子,递给她。“这法子好,明天我陪你去。”
    “我手里头有些钱,不知道够不够,不到十五两银子,就在曲家旁边建个三五间吧,院子得砌高点。等安顿好,我就做些糕点去二房的杂货铺里卖,我当初做的红豆糕,他说应该叫相思糕,还教会了我念首诗,我曾说过,这相思糕一辈子只做给他一人吃,便是子女都给尝。”说到这里,阮如秀笑得特别的明媚。“他总会看到的,他负了我,是他负了我。”她哈哈哈的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泪流满面。
    阮初秀看着她笑,心突然疼了起来,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没事,没有陈子善,你还有我们呢,咱们往后好好的过。有了蓉蓉,悠悠也有个玩伴呢。”
    ☆、第72章
    好不容易哄着阮如秀睡着,本来想着,让她睡好点,曲阳夫妻俩带着蓉蓉睡。今个晚上,小平安定是会跟他父亲睡,白天常榕努力的学着,给儿子喂米汤换尿布把尿等等,学得还挺有模有样。
    转念想想,如秀刚刚和离,正是缺乏安全感的时候,要是连亲生闺女都没在身边,可能会睡不踏实。因着这层想法,阮初秀到了嘴边的话,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如秀,大约也不想让蓉蓉离开她,情愿自己累点。
    安置好阮如秀母女俩,常榕抱着儿子回了屋里睡觉,曲阳夫妻俩带着小悠悠进次间。
    小悠悠看着精神,劲头十足,结果,才躺到床上,刚闭上眼睛就呼呼大睡。
    “死鸭子嘴硬还说不困。”阮初秀捏了下闺女的鼻子。
    曲阳在旁边提醒着。“一会把她吵醒,你就甭想睡觉。”
    “眼看就要满两周岁,是不是可以让她独自睡个床?”阮初秀最近就在琢磨着这事,这丫头睡相不太好,也不知是不是在窜个头的原因,睡觉跟打架似的,小的时候不显,现在大了点,她还真有点受不住。
    才两岁呢。曲阳思索着。“咱们这屋宽敞,隔个小里间出来,我给你做张小木床,让她睡里间去。满了三岁再让她搬隔壁屋里睡。”要是个小子,他定是二话不说就同意,可悠悠是小闺女呢,跟媳妇又特别的像,总是打心眼里偏爱些。
    “我看行。”阮初秀脱好衣裳躺进了被窝里。
    曲阳道。“暂时由我睡中间?”媳妇的腰间都被小闺女踹青了块,他看着也是心疼,这孩子一身力气随他,也好,女孩子有点手劲,会点拳脚,将来也不怕被欺负。
    “她闹怎么办?”他俩还真换过,阮初秀被踹的头个晚上,睡得迷迷糊糊呢,被闺女踹了脚,猛得睁开眼睛,将旁边的曲阳也惊醒,夫妻俩摸黑换了下位置。结果,刚要睡着,悠丫头可能是摸着不对劲,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俩人没法子,只好又换回去。
    别看悠丫头老是跟她娘抬杠,娘俩跟冤家似的。可小悠悠还就跟娘最亲,有点好的,头个就是想着她娘,其次才是她爹。要是碰着姥姥骂娘亲,她还能分出真假来,神态里稍透了点不悦,她准会抱着她娘的大腿,大声的嚷着,娘亲最好娘亲最好。一叠声的喊,连路过曲家的村民都能听个清楚。
    曲阳蹙了下眉头。“无事,哄哄就好。”得抓紧时间把小木床做出来。
    “你说的啊,回头可别心疼闺女。”阮初秀笑嘻嘻的说着,催促了句。“快躺进去。”
    曲阳瞅着她满脸的色相,说了声调皮,利落的脱了衣裳躺进了被窝里,待媳妇进被窝后,将媳妇抱在怀里,他长手长腿的,躺在被窝里,也能慢慢悠悠一点点的将被子掖实裹紧。
    “阿阳哥。”窝在丈夫温暖的怀里,阮初秀这会倒不觉得困,有点儿忧心的说。“明个儿,可有得头疼。”
    要是让阮家众人知道,如秀说的法子,竟是和离。一声不吭的就和离。不说旁个,就大伯娘还不知道要受多大的打击。
    “明儿得跟胡爷爷说声,让他随着咱一道去趟老屋,我怕大伯娘受不住。”
    曲阳倒是不担心。“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接受是早晚的问题,给他们点时间缓缓,再者,如秀又不住在老屋,出不了什么事。”
    “一年半载的这事恐怕还得拿众人讨论纷纷,十里八村的全是闲言碎语,希望如秀能挺住。”阮初秀是赞同如秀和离,可在这个时代,如秀说和离就和离,这举动是相当出格的,且在别人看来,陈举子多优秀啊,最是有出息,就因着他纳了妾便和离,得多想不开。
    庄户人家纳妾的少,并非是不想纳,而是日子过得紧巴巴,哪来的余钱纳妾?但凡手里有了几个钱,十有九个男的得想着纳个美娇娘。
    “可以深居简出。有咱们在呢,时常在周边几户走动走动,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曲家旁边有阮家三房,斜对面常榕欲要建个宅院,阮如秀将新屋建在这块,有曲家和常家立在左右呢,地痞之流想要讨便宜,还得掂量掂量着。
    阮初秀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的道。“也对。咱们睡罢,明儿早点起,看她们娘俩都瘦成了骨头样,得好好张罗合适的早饭。屋子不是说建就能建成,再者她这情况,我也不放心她早早的搬进新屋住,且先让她们娘俩在西厢住上段时间吧,让她先缓缓的,至少把身子养好点。”
    “听你的。赶紧睡罢。我明天进山逮几只斑鸠鹧鸪等炖汤喝。”曲阳温柔的抚着媳妇的背。
    “阿阳哥你最好,最爱你了。”阮初秀迷迷糊糊的嘀咕完便睡着了。
    曲阳听着媳妇舒缓的呼吸声,心口热热烫烫,将媳妇往怀里搂紧了些,分外的舒服,闭上眼睛,很快也沉入梦乡。
    次日清晨,阮初秀昨儿晚间睡得好,惦记着要早起张罗饭食呢,天蒙蒙亮她就睁开眼,穿戴好衣裳,轻手轻脚的进了屋。才进厨房正要漱口时,就见丈夫也进了厨房。
    “我想煮些小米粥,昨儿晚上的鸡汤热热,再煮几个白水鸡蛋,咱们几个就吃饺子吧。”
    “平安的米汤得备着,一会应该会饿。”曲阳看了眼锅里,昨儿晚上温着的米汤已经喝光,看来榕哥昨晚起来了趟。
    阮初秀点着头。“记着呢。你上午进山?”
    “一会就去,带着小灰小黑去,用不了多久,回来再吃早饭。吃过早饭,应该会去老屋,我得陪着你们娘俩。”曲阳可不放心,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得看着点这娘俩。
    “行勒。等你回来吃早食,快去快回。”阮初秀心里头甜滋滋,趁着这会都没起来,抱着丈夫的嘴,胡乱的啃了两下,笑得眉眼弯弯。
    曲阳吮了下媳妇的嘴唇,摸着她的发顶。“乖,大清早的莫闹。”嗓子都有些哑。
    “嘿嘿嘿,我知道。”阮初秀没脸没皮的低头看了眼,还拿着屁股撞了下,然后,飞快的跑开,打着温水洗脸。
    “等我把悠悠的小床做出来,再好好收拾你。”曲阳扔了句,绷着脸开始漱口。
    阮初秀蹲在屋后的屋檐下,边洗脸边哈哈哈的大笑着,不怕死的继续撩着。“等你哟。”尾音荡漾的,透满了春意。
    俩口子嘻嘻闹闹着,漱了口洗完脸,曲阳就带着小灰和小黑进了山里。
    待厨房里飘出阵阵的香味时,常榕单手轻松的抱着他还在睡觉的儿子,打着哈欠拖拖拉拉的进了厨房。“好香啊。弟妹这是煮什么?”
    “榕哥。小平安还在睡着,你让他睡摇篮里挺好的。”阮初秀看着趴在榕哥肩膀上呼呼大睡的小平安,莫名的觉得他有点可怜。
    亲爹回来后,他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好在这孩子好养活,乖巧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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