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罗嗦嗦了又说了几句话,阮文善才驾着马车往曲家走。小悠悠不想让父亲抱,她想坐牛车,觉得牛车好玩,她难得坐一回呢,坐上就阮刘氏母女俩,有的是地方。
    “来,大姨扶着你。”阮如秀笑嘻嘻的抱着小悠悠。
    小会的功夫就到了曲家,曲阳先进了东厢,跟胡大夫说起这事,胡大夫没有犹豫,拎着医箱就出了宅子,随着马车一道离开。
    外面风大,送着他们离开,曲阳一家子赶紧了回了正院屋里,没人在家,屋里的炭盆都没什么火,又立即添了好几个炭,拿着火钳理了理。
    “如秀对我的那股子别扭劲总算是消了。”阮初秀感叹了句。“她这人吧,除了性子有点左,还真是不个不错的姑娘呢。嫁了人后,性子也缓和了不少。”
    曲阳听着媳妇这念叨,就有点想笑。“这话说得可真老气横秋,明明你比她还小。”
    “我,我,我经历了生死啊,别看我小,我这颗心很沧桑的!”阮初秀捂着胸口,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
    曲阳还没说话,小悠悠先嫌弃的说了句。“好假。”然后,扯着父亲的裤子。“我要看弟弟。”
    “这孩子长大了不得了啊。”阮初秀摇头叹了句。
    曲阳把怀里的小平安放到了床上,让他们姐弟俩玩着,走到媳妇身后,低头飞快的吮了下她的耳垂,低沉着嗓子,笑着说道。“全是跟你学的。”
    “你干什么!”阮初秀闹了个大红脸,仿佛椅子上长了刺似的,麻利的换了张椅子,侧头看了眼,正在跟弟弟说得开心的悠悠,对着丈夫嗔道。“说什么跟我说的,我们都是跟你学的,娘总拿着我说事,最应该说得就是你。”
    “想当初啊,也不知道是谁……”曲阳坐到了媳妇的对面,拖着长长的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里意味深长着呢。
    都是黑历史啊。阮初秀双手捂着脸。当初要她知道这人是什么性子,她一定会忍住,不撩!
    ☆、第66章
    冬日里昼短夜长,学馆里正在放假,三个孩子都在村里。阮业山只需整治四人的饭菜,他早早的张罗好晚饭,趁着尚有点天光,吃饱喝足的四人,收拾好俩个店子,关紧门窗,拢紧身上的棉袄,顶着寒风匆匆忙忙往源河村走。
    回家的路上,四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边说话边走才不会觉得枯燥无味。
    “店里只剩两块胰子,一会得去趟曲家。”阮文和双手拢在袖子里,脚下步子迈得飞快,走得急,说话有点喘。
    阮业山顾着饭馆,没怎么管杂货铺的事。“没给悠悠带点蜜饯?”
    “大哥。带着呢。”走在后面的阮业青举了下手里的布袋子。
    阮业康接话道。“还有奶奶爱吃的粟子糕。”
    “还有什么?”布袋子鼓鼓的,看样子装了不少,阮业山遂问了句。
    阮文和笑笑说。“大房和三房还有曲家,备了点蜜饯糕点等。”
    阮业山瞥了眼父亲。心事他定是有什么事,才会这么殷勤,碍着旁边还有个阮业成,他也不好大刺刺的问着。
    进了村,天色已经完全暗透,夜风刮得相当猛,便是他们四个天天早起夜归,脸皮子还是被刮得生生疼。走到分岔路时,阮业守才出声说了句,四人分道而走。
    大儿子什么时辰归家,阮永氏心里清楚着呢,锅里烧着热水,火塘堆着柴木,不大的厨房里暖呼呼的。
    冬日里天黑得早,大儿子每回归家时,都看不清脚底的路,阮文丰就在门框上装了盏油灯,天色灰暗时,阮永氏便点着油灯,为避免油灯被风吹灭,还特意买了有玻璃罩子的,这玩意贵着呢,俩口子却觉得花得值当。
    回家的路,阮业成闭着眼睛都会走,今个无月亦无星星,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路面,他索性埋头走着,一路稳稳当当的走到了家门口。抬头就能看见,厨房门口的油灯,油灯的光很昏暗,只照了个巴掌大的地方,堪堪也就只能看清屋檐。
    “回来啦,快进屋,傻站着干什么。”阮永氏时不时的会走到窗前往外望,窗纸糊得厚,因着有朦胧的油灯,倒也可以看见个大抵的影子。将门打开,眯着眼睛望去,看不清脸,只有个模糊的身形,可不就是自家儿子。
    身处凛冽的寒风里,阮业成浑身上下都暖和,连心窝里也是暖暖的。“娘。”他走到了屋檐下,喊了声,取下了油灯,进了屋才吹灭。
    “快泡泡脚,暖和暖和。”阮永氏拿了木桶给大儿子打洗脚水。
    阮业成将油灯搁到灶台,走了过去。“娘。我来就好,你坐着。其实我不冷,我这手都是暖的呢。”说着,伸手握了握母亲的手。
    “不冷,也得泡泡脚。今个飘着小雪呢。”说着,阮永氏打量着大儿子。“还好你们回来时没有飘小雪。”
    阮业守指着身旁的椅子。“哥,坐着泡脚,这水烫着呢,泡着可舒服。”
    “你如秀姐的婆婆突然生了病。”阮永氏给大儿子泡了杯茶,坐到了箩筐旁,拿起苞米棒搓着。
    阮业成脱了袜子,将双手放进了滚烫的木桶里,太烫,很快又提起双脚。“把胡大夫请了过去?”
    “哪能呢。如秀自个过来说的,她怀疑婆婆是故意生病,想拿着这事作妖,让陈举子纳妾呢。”阮永话里带了股叹息。“要真是这样,陈寡妇这心也太狠了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这是图啥呢?连陈举子都说过不纳妾,她瞎折腾什么。”
    沉默着搓苞米棒的阮文丰瞅了眼媳妇。“当然是图大胖孙子,要如秀真得不能生,陈家没个男丁,陈举子又这般优秀,往后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龌龊事。”
    “大伯大伯娘怎么说这事?”阮业成慢慢的泡着脚,若有所思的问着。
    阮永氏将搓干净的苞米棒子往旁边的笸箩里扔。“长辈还没说话呢,你姐就先开了口。”
    “姐说什么了?”
    连阮业守都抬起了头看着母亲。跟大姐有关的事,他们兄弟俩总会分外关注些。
    “初秀说得挺好,你念叨叨什么。”阮文丰拧了下眉头。“如秀自己也喜欢的紧,爹娘哥嫂他们也同意,这事细细琢磨着,还就初秀的法子是最好使的。又伤不到情分,还能压住陈寡妇。”
    “你又不是不知道,如秀待初秀向来有股别扭劲。要这里头出了差错,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阮永氏也是有点生气。“你们啊,就是想得不够细致,这法子好归好,整好了自然是好,没整好怎么办?”
    阮业成打量了下父母。“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阮永氏将今个下午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阮业守到底是读了一年的书,也经常听胡大夫讲故事,年岁小是小了点,脑子却也会想事。“大姐这话说得没错。”
    “娘。你就是想得太过细致,太过顾及。”阮业成是知道母亲的性子。“你是不是怕坏了两家的情分?到不了这份上,放心罢。”
    阮永氏说不过父子三个。“得,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罢。但愿是我想多了。”转念说起另桩事。“业成啊,有个事得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
    “我琢磨着,要是碰着附近村里,离咱源河村不远,又是良田的话,便是一亩半亩的,能买到手咱们就买下来。钱攒在手里,它也生不出钱来,咱们又不做生意,你成亲还早着呢,买了田好生伺弄着,待你成亲后,这田就归你。”
    阮业成听着母亲的话,想也没想的就点着头。“行。爹娘看着办吧。”
    说了会话的功夫,木桶里的热水,总算凉了点,他总算可以将双脚泡着,有点烫,忍忍过后,可真舒服,身上都有些冒汗,热腾腾的。
    阮家三房絮絮叨叨的唠着家常,曲家也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说得,恰好是陈家的事。
    阮初秀正问着呢。“胡爷爷,陈大娘真的病的很重?”
    “就是染了风寒,不是很严重,好生养着,喝三五天的药,就没什么大碍,她身子骨还算硬朗,可见平素是极为注意的。”
    “陈举子的反应如何?”阮初秀又问。
    人的劣性啊,骨子里就透着或多或少的八卦天性。没办法,日子安逸,偶尔还挺无聊。怪道,谁家有个事,转眼村里就能传遍。
    胡大夫乐呵呵的笑。“陈举子是个孝子,待他母亲是相当的周到细致。进屋时,他看见如秀是有些不悦。不说孩子在哭着闹着要吃奶,屋里的母亲也病秧秧,如秀却没了人影。”
    “然后呢?”阮初秀催了声。
    “欲要说话时,看见了我们,他脸色僵了僵,这时,如秀出口解释了两句。文善夫妻俩拎着吃物走了进去,一个劲的嘘寒问暖。”胡大夫戏谑的看着听得津津有味的干闺女。“后面就不用我说了吧?”
    阮初秀嘿嘿嘿的直笑。“不用不用。”眼睛骨碌碌的在屋里转了圈,笑嘻嘻的说。“反正屋里都是自家人,咱们闲着没事猜测下呗。按这情况来看,陈大娘定是知晓如秀不在屋里,然后呢,趁机在儿子跟前嘀咕了几句,引起了陈举子对如秀的不满。”
    “大抵就是如此。”曲阳见媳妇一脸兴致勃勃,便顺言哄着她。
    “看我出的主意多好。”阮初秀得意洋洋的看着丈夫。
    胡大夫笑道。“真如你们说的这般,陈家这年啊,只怕没法过,还有得折腾呢。”
    “喝三五天的药,肯定好不了。”阮初秀说得笃定。
    目的达不到,病怎么能轻易好呢!
    有句老话叫好的不灵坏的灵。阮初秀说陈寡妇三五天的绝对好不了。别说三五天,都过了小年,陈寡妇还是病秧秧的。阮如秀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婆婆,短短不过七八天,整个人就瘦了小圈,憔悴得失了往日颜色。
    她一颗心都落在婆婆身上,就想着婆婆能早日康复。可婆婆这病时好时坏,她愁得睡不好吃不香,正奶着孩子呢,吃不好哪来的奶水,奶水不足,小蓉蓉吃不饱,短短的七八天,白胖的小人儿,也跟着瘦了圈。
    来陈家看望陈寡妇的村民乡绅,都道阮家的姑娘好啊,难得的孝顺。
    陈子善真是度日如年,累得心力憔悴。忧心母亲的病,同时也心疼着媳妇和闺女,别说看书练字,他也是睡不安稳吃不香,原本身子骨就没什么肉,这趟折腾的,愈发的见清瘦。
    见母亲过来唠家常,阮初秀开口问道。“娘。咱们是不是得拿点吃物去陈家看看大娘?”
    他们还没去呢,大房倒是去了两趟。
    “是得去趟才行。”阮永氏也在琢磨着这事,对着闺女欲言又止。“可这苗头看着不对呢。”
    她又不是真傻,只性情着实本分。连胡大夫都说,陈寡妇这病没什么大碍,就是普通的染了风寒,为何总不见好?本不太相信如秀的话,天底下哪有这种人,拿着自己的身子作妖,也太不爱惜了些。可事实摆着呢,由不得她不相信。
    “什么苗头不苗头?”阮初秀一头雾水的问着,又道。“娘。陈大娘生病,总不见好,咱们得过去看看她病情如何。”
    阮永氏正想给闺女解释番呢,听着她后头的话,又见她挤眉弄眼,瞬间反应过来,闺女又在胡闹,伸手打了下她的胳膊。“你这孩子。”满脸的无奈,笑了会,才说。“说得也对,咱们只管过看望下陈嫂子。”
    “得去老屋说说吧?”
    “要去说声的,大嫂指定会一道过去。可怜了如秀娘俩啊,陈寡妇这心真狠呐!”
    说定了这事,见天色早着呢,索性就不耽搁,稍稍的收拾收拾,几人去了趟老屋。
    阮刘氏听着妯娌说来意,她就忍不住拿帕子抹眼泪。“要早知道亲家母是这么狠的性情,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如秀嫁进陈家。你说她这是想折腾到什么时候?”
    陈寡妇生病到现在,还没有露出想让儿子纳妾的心思来。大抵是发现儿媳正顺着杆往上爬,想要坑回儿媳,却不料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个打算。定是不能直接问出来。如此僵着不上不下,阮刘氏这当娘的,心疼着闺女和外孙女呢。
    “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好好的日子非得这么折腾,有什么意思呢。”阮永氏是想不明白这里头。“这么闹着,不说苦了如秀娘俩,也连着陈举子受累,明年的会试八成又不能考,他哪来的心思看书。”
    阮初秀见她俩说得起劲,就提醒了句。“大伯娘,娘,你俩再这么唠着,晚了时辰,今个就去不了陈家。”
    “别说夜里,将将傍晚就开始刮寒风,得早去早回。”阮于氏也说了句。她倒是想去,可她得带小儿子呢,顺便看顾着奶奶,陪陪怀着孩子的二弟媳。
    “对。说得对,得抓紧时间。”阮刘氏胡乱的抹着脸上的眼泪。
    阮初秀有点忧心,犹豫了下,到底说了句。“大伯娘,你心里再怎么怨啊怒啊,你也得忍着,这是关键的时候,不能坏事。端看这生病的事,就知道陈大娘城府深着呢,手段也高,咱们不能漏出半点异样来,要是让她发现,如秀可就艰难了。”
    “我懂。”阮刘氏要不是为着自个的闺女,她早就捋了袖子破口大骂。
    阮永氏连连点头。“千万要把握住情绪。”
    “你们又要去陈家啊?”昏昏欲睡的阮程氏听着她们说话,听了会,就清醒了些,还没睁开眼呢,嘴里就慢悠悠的说了话。“初秀俩口子也过去啊?悠悠咋办呢?把她搁屋里多不好,带来老屋也好啊。”
    “有胡爷爷看着呢,出门时问过她,要不要来老屋,她说想留在屋里陪弟弟。平安还太小,这天冷着,不方便带出来。”阮初秀慢声细语的回着。
    爹娘要去杏花村,小悠悠才不要一个人呆在老屋呢,还不如呆在家里,陪着太爷和弟弟。
    阮程氏也不知是刚睡醒还是怎么的,大抵是脑子有点僵。“平安是哪个?”
    “榕哥和婧姐的孩子。”阮初秀应着,诧异的看了眼大伯娘,压低着嗓子问。“她,她这情况是头回麽?”
    旁边的阮严氏开了口。“不是。上午我在屋里坐着呢,她醒过来,拉着我的手问我是谁。”这话问得,把她吓了跳,半响才反应过来。
    “是不是有什么不好?”阮于氏心跳有点加快,惴惴不安的问着。便是不懂医,她也能感觉到,这明显的不太对劲。
    阮初秀笑了笑。“还好。等我们回来后,让大哥把胡爷爷接过来替奶奶把把脉。”
    阮程氏见初秀跟别人说话,就伸手扯了下她的袖子。“初秀啊,你过来,怎么没把悠丫头带过来?业山今个送了蜜饯和糕点过来呢,我都留着,留给悠丫头吃,也就分了点给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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