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墩舔了舔他的手背。以前,它喜欢舔主人的脸,被阮刘氏发现,训斥了好几回,总算给改正了。
    “娘,稍等我会,我进屋收拾下。”阮于氏应了声,飞快的进了屋。
    西厢里的阮张氏走到了屋门口,看了眼阮刘氏。“大嫂。”顿了下,才接着继续说。“要去初秀家呢?一道去罢。”虽说她现在改了些性情,骨子里却仍留着精明,稍稍想着就能猜到,这婆媳俩去初秀家干什么。正巧,她也想着这桩事呢。
    业山跟她说,他跟着师傅学厨艺,已经摸到了点门路,再过个一两年,就能自个撑起个店。说家里齐心协力的干活做事,多攒点钱,他也不着急成亲,先把店子开起来,手里有了钱不愁没媳妇来。
    阮张氏是知道业山的能力,知道他不会说空话,话说出来了就是能办到的。她听着心口直跳,从来没想过,二房会有这么风光的一天。在镇里开店子呢,放眼村里都没几户人家是在镇里谋生的,有能力的,都直接搬到了镇里住。
    是不是说等店子红火起来,家里有了足够的钱财,二房也可以搬到镇里去住敞亮精巧的宅子?阮张氏激动的整宿都没有睡着,便是整宿没睡,人还是很精神。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她得好好努力挣钱,帮大儿子一把,早点把镇里的店子开起来。
    等搬到了镇里去住,就是她阮张氏扬眉吐气的时候了!大房三房算什么?再怎么努力还是个泥腿子,只能守着庄稼过活。他们二房可不一样,是能靠着店子挣轻省钱过活的,日子有滋有润,还不用脸朝黄土背朝天,累死累活年头年尾都存不住几个钱,要是老天不给活路,连吃饭都成问题。
    到了这个时候,阮张氏才觉出分家的好来。分家好啊,要是没分家,哪有业山出人头地的机会。瞅瞅他们家的业山多有出息。
    阮刘氏看了眼二弟媳,暗想,她近段时间的眉眼仿佛活络了些,有了点以前的模样。这般想着,心里发紧,二弟媳八成是缓过来的,也对,大半年的光景过去,也确实该缓过劲来。“嗯。”可有可无的应了声。
    被丈夫打了回,得了教训,阮张氏的脾气还是有点收敛的,至少气性没了以前大,见着大嫂这不冷不热的态度,也没怎么生气,只笑了笑,进屋把门窗关好,站在西厢屋檐下,等着一道过去。
    “娘。走罢。”阮于氏出了屋,说着话呢,把儿子招到了自个身边,弯腰拍打着他身上的沾的灰尘,瞅着他乖巧听话的模样,白白净净的小脸儿,心口直发软,抱着他亲了两口才放手。“去二姑姑家。”
    小明志迈着小胳膊小腿的在前面跑着,胖墩就在他的身边跟着。别看他才两岁,大抵是和胖墩玩耍的原因,现在走的可稳当了。动的多,吃的也多,个头窜的还挺快,小身板儿结结实实。
    “明志别跑远了啊,慢着点儿,等等奶奶和娘。”阮于氏笑盈盈的看着儿子快活的身影,提着声音说了句,遂,侧头对着婆婆道。“这小狗的钱花的值,看看明志,现在多快活,我瞧着就高兴。”
    当初要花三百文买胖墩时,阮刘氏也是有点小小的意见,觉的一只狗还得花三百文,是不是贵了点?这想法倒是人之常情,村里头有几户人家养着狗,生窝崽,就会拿着送人,庄户人家一只两只的能养,多了也养不起来。
    她没出声的原因有俩个,一则是小孙孙着实喜欢这狗,二则呢这钱是大儿夫妻俩出,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三百文花的值!”胖墩来阮家后,乖孙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阮刘氏打心眼里高兴,对胖墩倒也上心了几分。买都买了,就好好养着罢。
    婆媳俩说话着出了院子,她俩走的慢,小明志已经远远地跑在了前头,他素来乖巧听话,见距离拉的有点远,就站到了树荫下等着,胖墩在他的身边,俩个围着树,你追我跑的玩了起来。
    阮于氏走了段路,才发现二婶也在后面走着,她愣了下,回头看去。“二婶这是打哪去呢?”不会是和她们一道罢?怎么瞅着有点像呢。
    “和大嫂说好一道去看看初秀。”阮张氏笑着回了句。她现在可比以前会说话,伸手不打笑脸人,到哪都先摆出张笑脸来。
    这是大儿子教她的,初时她是不乐意,情愿木着张脸不说话,后来慢慢地,忍不住想说话,才不甘不愿的依着大儿子说的做,发现效果真不错。大房和三房虽不太想和她打交道,到底还是没拒绝的太彻底。那勉强的小样儿,看的她心里着实舒服。
    阮于氏听完扭头没说话,继续和婆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她感觉二婶正在慢慢的恢复,越来越有了点以前的影子,跟以前不同的是,以前二婶是直接嘴上说,心里想的都表露的明明白白,可以直接呛回去,不留情面。可现在的二婶,摆着个笑脸,和和气气的样儿,真是有点腻味呢。
    阮初秀曲阳夫妻俩闲着没事,继续收拾着院子,大致是没问题,俩口子寻的是细节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院子不算大,却也不显小,种了点草药,种了点花花草草,种了几棵果树,一株桂花,还种了点菜,角落里堆了个小鸡圈,养了八只鸡。地方小,东西也不少,有点儿五脏俱全的意思。
    阮刘氏三人见开着半扇门,也没敲铜环,越过影壁进了屋,见着在东厢屋檐下捣药的胡大夫,笑着打了声招呼。
    “在后面的院子里。”胡大夫和和气气的笑着,指了个方向。
    阮刘氏和阮于氏道了声谢往后院去,阮张氏慢了点,她细细的打量着这宅子,心想,等搬进了镇里,住的宅子定会比这宅子要好,这宅子跟镇里的可没法比,四不像的玩意。
    “阿阳,初秀,忙甚呢?”阮于氏笑着问。这俩口子感情是真好,一天到晚都甜甜蜜蜜的。
    阮初秀回头看去,没说话,先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大伯娘,大嫂,你们来了。”起身时,发现后头的阮张氏。“二伯娘。”声音比刚才可要显客气许多,带了点疏离。
    要阮张氏过来帮着做胰子,虽说有胡爷爷说话的原因在里头,也是为着业山和业康着想,尤其是小业康,看着就有点不落忍。想着阮张氏手里钱财宽松点,俩个小的在吃的方面,应当也会稍稍好点。
    “屋里坐着。”阮初秀到井边打了水洗手,弯腰把小明志抱在了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又重了点呢。”
    小明志咧嘴冲着她笑。“二姑姑。”软糯糯的音腔。喊完,就挣扎着要下地。“玩,我要去玩。”眼巴巴的看着和小灰小黑闹成一团的胖墩。
    “行勒,让你姑父陪你玩举高高。”阮初秀将小明志放到了地上,看了眼丈夫,没说话,却是使了个眼神,眼角眼梢都带着笑。
    四人进了屋,阮初秀泡了茶,拿出家里的饴糖和果子,先是说了会家常,阮张氏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倒也没抢着说话,同样也是大儿子教她的,坐着听就行,关键的时候和和气气的说个两句,达到目的就好。
    等说到正题上,阮张氏见缝插针的提了句。“初秀啊,要是做胰子还需要帮工,记得跟我说声,我这手脚也算利落,前阵做的事,也没出什么漏子是罢。”说完,继续当背景,坐着听屋里的三人说话。
    阮初秀其实多少猜到点她们的来意。“现在还不知道呢,等县城里来人,我再看看的,前阵做出来的胰子都还堆在家里,要是需要人手,我会过去老屋说声,到时候得多多麻烦你们。”
    “嗳。左右家里事情也不多,等需要人手时,尽管来跟我们说。”阮刘氏乐呵呵的接着话。
    又说了几句家常,阮刘氏起身说去隔壁和妯娌唠唠话。阮于氏想着别打忧到初秀夫妻俩,便去了后院将儿子带着,跟着婆婆去三婶家。阮张氏想了下,亦步亦趋的跟着去了隔壁。去了隔壁也没怎么说话,就坐在旁边听着。
    说话的三人都有点别扭,说起话来就有点顾及,难免有点扫兴,没坐多久,阮刘氏婆媳俩就起身家去,阮张氏自然也跟着起身家去。
    回了老屋,阮于氏把婆婆拉进了东厢屋里,婆媳俩坐在床边,说着悄悄话。“娘,二婶可真膈应。”眉间是掩不住的厌恶。
    “她近段在慢慢变着呢。”阮刘氏拧着眉头若有所思的说着。“她这是缓过来了,只怕,没多久又得就回原来的样儿。”
    “咱离她远点,她往跟前凑也别搭理。”阮于氏带点儿赌气的成分。“有她在,都不好说话,多没劲。”
    阮刘氏赞同的点头。“这倒是真的,本来还想和初秀娘说说这事呢,她在场,就不好说。”
    “咱明儿再过去找三婶说话。”
    西厢阮张氏见大房的婆媳俩躲在东厢屋里说话,想着应该是说她罢?有点儿得意,看她们憋气,她就高兴。
    五月里,午后的阳光较为炙热,带着股烫意,敞开的窗户,微风徐徐,躺在屋里的竹榻上,倒是舒服的很。阮初秀和曲阳夫妻俩挤在一张竹榻上,说是睡午觉却是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粗粗算着也有近三个月,榕哥该回趟村里才是,莫不是有事绊住了?”阮初秀曾细细算过,按着以前的销量来算,二百余块胰子,五月里应该会过来拿货,却一直不见人过来,她倒是不担心胰子,天热也能搁段时日。
    曲阳想想。“应当是被事绊住,不过走时他说过,若有事他会托给婧姐。”接着,沉默了下。“要是着急,我亲自去趟县城?”
    “不用。”阮初秀想都没想的拒绝。“不着急,咱们的钱够用呢。”冲着男人甜甜的笑着,亲了下他的嘴角。“我不想你走,一天也不想。”
    听着她的甜言蜜语,曲阳幽深的眼里像落了阳光般,笑的很好看。“不走,哪也不去,就和你呆在一起。”
    “买地的事有眉目没?”搬到了村里,自然得置办点田地,父亲再三提醒着,阮初秀想想也是,忙不过来,农忙时雇点人帮着干活也行。看着日子风调雨顺,也怕万一遇上个天灾,家里有粮仓,心里不慌张。
    曲阳摇摇头,眼睛微微眯着。“目前周边没人卖田地,得慢慢寻摸着。”
    若非遇到什么事,一般人家哪会卖掉田地,想要置办田地,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事。开荒地倒是随时有,就是收成太低,又苦又累。
    “不能太远,只得在咱们村周边,太远了太麻烦。”本来农忙时,就是争分夺秒的事,要是田地离的远,光来回的路上就要费不少时间。阮初秀觉的不划算。“咱多等等,要买就买近点的良田。”
    “我也是这么想的。”曲阳很赞同。
    一桩桩一件件的琐碎说的差不多,人也有点困意,阮初秀打了个哈欠,窝在了丈夫怀里,很快就沉沉睡去。曲阳看着媳妇的睡颜,无声地笑了起来,然后,闭上眼睛,没多久也睡着了。
    阮永氏过来窜门时,见女婿坐在屋檐下,她走了过去,往屋里望了眼,闺女在竹榻上睡的正香。
    “娘。”曲阳喊了声,起身泡茶。阮永氏喊住他。“不忙不忙,坐着罢。”
    曲阳见状,坐了下来,问道。“娘有事?她一会才能醒。”倒也没说去叫醒媳妇,舍不得。
    “有点事。”闺女没醒,跟女婿说也一样。阮永氏想着就开口。“我琢磨着,近来家里没什么事,你要有空,教教业成和业守识字?”
    “可以。”曲阳想也没想的就点头。原本就答应了这事。“下午没事,我去镇里买点书,再买点笔墨纸砚。”
    阮永氏听着赶紧应。“笔墨纸砚就不需要的罢,教他们识点字就行,还练字的话,有点烧钱,不练也不打紧罢,会识字就行。”
    “也行。”曲阳没有坚持。“我去买点书回来教着,傍晚吃过晚饭,要是天光尚早,就开始教着他俩。”
    “嗳嗳,好。”阮永氏笑着点头,从袖口里拿出钱袋子。
    曲阳见她这举动,略略的蹙眉。“娘。你干什么?”
    “总不能让你出钱,这书都金贵着呢。”阮永氏不想贪女婿的便宜,本来生活里就总是麻烦他,怪不好意思。
    “不用。”曲阳果断的拒绝,遂起了身。“娘,我去趟镇上。”
    阮永氏站在屋檐下看着女婿大步出了家门,寻思着回头给闺女也行。听闺女说,他们打算要孩子,才刚建了新屋,还得置办田地,待生了孩子,全都是钱呢,又没个长辈补贴帮衬着,当娘家的总不能拖后腿。
    想着,她回了家,索性将针线活拿到了这边来,坐在屋檐下慢悠悠的做着活。
    阮初秀醒来时,见着母亲坐在屋檐下,愣了下,抓着头发懒洋洋的喊。“娘。阿阳哥呢?”
    “去了趟镇里买书,回头教着业成业守识字。”阮永氏乐呵呵的说着话,显得很高兴。“回头你问问买书花了多少钱。”
    “问了干啥?”阮初秀揣着明白装糊涂。
    阮永氏嗔了她眼。“总不能让你们俩口子出钱。”
    “我们出钱怎么了?娘,你别算的这么清楚。我嫁了人,也还是你闺女呢。”阮初秀就觉的娘有时候太周全了点,想的有点多。
    “你们用钱的地方也多着,这书可不是几文钱就能买回来的。”阮永氏打了个结,拿剪子剪掉线,衣裳补完了,话也说完了,她拿着针线笸箩往外走,对着屋里的闺女提醒了句。“记得这事啊。”
    阮初秀没应她,端起杯子咕噜咕噜的喝着水,喝完水,往屋外看去,母亲已经回了隔壁。“小灰小黑。”扯着嗓子喊了声。
    也不知在哪个角落里玩耍的小灰小黑立即窜了出来,跑到了她跟前。阮初秀逗着俩只狗狗玩。
    晚饭过后,曲阳坐在前院,摆着张桌子,趁着天光尚亮,教着业成和业守识字。阮刘氏婆媳俩闲着没事过来窜门时,得知了此事,阮于氏便把小明志也送了过来,小明志跟着姑姑识过字,倒也不排斥读书,乖乖巧巧的坐着,认认真真的跟着学。
    才刚刚开始,曲阳也没教过人,有点拿不准,先试探着教了三个字。一遍一遍的教着,边教着念边教着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写,一直到暮色四合,天光模糊时,才收了书本和桌子,各自领着孩子回家,约好明天辰时末再过来。
    夜里躺在床上,阮初秀说起母亲跟她说的事。“娘有没有跟你说?”
    “说了,我拒绝了。”曲阳应着。
    阮初秀见丈夫面色有点沉,想了想,说道。“娘就是想的有点多,怕咱们手里头紧。”顿了下,又道。“这钱咱不收。”
    “嗯。”曲阳露了点笑,亲了亲媳妇的额头。
    后来,阮永氏再提起这事,阮初秀就细细的和母亲说了番。家里钱财不紧张,阿阳哥能挣钱呢,让他收这买书的钱,他会不高兴的,这是在置疑他挣钱的能力吧啦吧啦。
    生活了一年多,阮初秀能丈夫算是有了八分了解,知道点他的脾性。阮永氏见闺女这么说,倒是有点紧张了起来,再也没提说要给钱这事。就怕因着她过多的举动,让这小夫妻生了间隙。
    曲阳教了几天,慢慢的有了点思路,业成业守明志三个也学的有模有样,尤其是业成和业守兄弟俩,年岁稍大点,就懂事些,知道识字意味着什么,劲头相当的足。明志年岁小,有点跟不上,就要慢了点。
    后来,曲阳就分成两拔,业成和业守一拔,明志一拔。
    阮业山半个月回趟家,知道曲阳在教着大房和三房的孩子识字,他看了眼自家的俩个弟弟,想着,又回镇里买了点干果糕点,拎着去了趟曲家。
    “初秀,阿阳。”阮业山未说话,脸上先有了笑意,那笑是落进了眼里的,很显真诚,骨子里透出来的和气。
    他是真真正正的脱胎换了骨,整个人从里到外发现着翻天覆地的改变。
    阮初秀有点惊讶。“业山。屋里坐。”难得见他过来呢,还拎了吃物上门,这是有事?
    曲阳跟二房的人不熟,和阮业山没怎么说过话,只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今个回的?”上门就是客,阮初秀努力找着话题。她对业山倒是不反感,觉的这少年还挺上进。“怎么没把业青业康带过来玩?”
    俩孩子忙着吃东西呢。这话自然是不能说,阮业山笑着应。“我过来找阿阳有点事,就没带他们。”
    “找阿阳哥有事啊。”阮初秀暗暗猜着,什么事呢?
    曲阳听到这话,进了屋,直接问。“什么事?”
    “我听说阿阳在教着业成他们识字,我想着,能不能把业青和业康送过来,让他们跟着识点字。”阮业山话说的软和,神态带了点恳求。
    “可以。”曲阳点头应着,又说。“我只教,能学多少看他们。”
    阮业山松了口气,笑着连连点头。“我会跟业青和业康好好说,让他俩努力学着点,就是学不好,也不许捣乱打忧了业成他们。只是,我俩弟弟不怎么机灵,识字得灵气足,可能学的要慢些,烦阿阳教慢点。”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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