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好睡觉,孝庄太后喜欢诵经念佛、侍弄花草,不喜整那些虚头巴脑地请安,看她们女人争来斗去;皇后赫舍里氏喜静不喜动,人家地位牢不可固,也稀罕你康熙日日来她宫里。你来就来,不来我就画画。更不爱和她们这些小鱼小虾类的妃子拉拢关系。
    从上午到下午,除了午膳胡乱用了几口汤泡饭以外,其余的时间云惠都用来睡觉了。春困过去了,现在开始夏乏了。接着还有秋倦、冬眠。一年四季都是睡觉的好光景。
    雨渐渐停了,西边露出一抹柔柔的斜阳。云惠正做梦呢,梦里自己一袭青衣,在园林里和一公子游湖看水,比翼双飞。还没看清公子小脸,一个翻身就惊醒了。
    云惠擦擦唇边的口水,揉揉眼,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高兴道:“我都听见外面滴水的声音了。那碗莲是我养的,你们也不把它搬回来。”
    春棠又气又好笑道:“一早上也不知是谁说的,雨水比井中的死水好,把那碗莲搁在芭蕉叶下,既能接点雨水,又不至于叫雨淋了去。”
    云惠咂摸咂摸嘴,估计是还没完全睡醒。上回因为乐事薯片哪种好吃,已经好两天没跟小玄子说话了。先前看见他在耳边嗡嗡就嫌烦得慌,现在他不来了,好像延禧宫里也冷清了些。
    她朝外面张望了望,天气放晴了。若是在府里,自己便可以去池塘钓鱼了。还记得上一回和容若、曹寅、揆芳、揆叙他们钓鱼,最后直接把曹寅推下水去捞,白白泡瞎了一只绣荷包,据说是他家里一个什么小表妹送的。回去后小姑娘哭天抹泪地期期艾艾了许久,到最后再跟着来纳兰家串门,看见她就分外眼红,生觉得自己是她情敌似的。
    “本宫想钓鱼……”她看着外头听了的雨,心里实在羡慕得很。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宫外的好处来了。
    四喜子“哎呦喂”了一声,“小主,这宫里头哪里有钓鱼的地儿啊。小主若是想解闷,不如明儿奴才去给小主从御膳房捉几条过来,放在水缸里,小主坐得高一些,奴才再给小主做根鱼竿,小主去钓便是了。”
    那还有什么意思?都是假的。如果这都可以,还不如哪天晴天,运点沙子过来,再放把躺椅,做个假沙滩晒日光浴呢。
    云惠皱了皱眉头。可有鱼钓总比没有的好。
    宫里的奴才办事就是快,云惠一声令下,延禧宫的几个奴才宫女便各显神通。不一会儿,水缸也准备好了,鱼也捉来了,鱼竿也做好了,鱼篓没有,就拿了个小筐。没有鱼饵,就在钩子上栓了个小虾。
    几个宫女也不闲着,给云惠准备了一个舒服的小椅子,身后垫着垫子,旁边还摆了张小桌,上面放了些茶点,栗子酥、牛乳茶什么的。春棠在后头和冬晴轮流撑着伞,云惠对这一身装备甚是满意。
    还是四喜子最会讨欢心。去御膳房捉鱼的时候,顺道向做糖的师傅求了几块好东西。那糖是拿纯蜂蜜熬得,还兑了蜜桃汁,用一一个个小竹棒棒串起来,放凉了后,就成了一块一块的。含在嘴里化着,还可以拿在手里。这糖他见惠小主吃过一次,叫什么棒子糖。
    见过一回,他就记在心里了。估计是小主家里人给带过来的民间好东西。宫里少,自己就求做糖的刘公公给照着样子做上了。刘公公也觉得甚好,惊奇于贵人小主竟有如此做糖的天分。
    皇上有好两天没和惠小主说话了,也少了很多乐趣。李德全看在眼里,知道皇上其实心里想和好来着,可又磨不开面子。便想了个法儿,在皇上面前提起来。
    “万岁爷,外头雨停了,天也好了,怎么不出去走走?”
    玄烨看了一天奏折,也看累了。尚未亲政,连批的决定权都不在自己手里。也着实是一件不悦的事。快十四岁的康熙,这个时候已经懂得国家大事,知道从奏折里来看天下。可四个辅政大臣一天存在,自己就是个傀儡皇帝。他得培养一些自己忠诚的大臣来。
    “走走?能去哪里?没趣。”
    李德全眼珠转转,对玄烨笑道:“万岁爷,上回从延禧宫走的时候,惠小主把您给气着了。回来后啊,奴才心里也替万岁爷您生气。”
    “这倒不必了,朕晓得你忠心。她就是那个驴脾气,一点不像她哥。那性子随她侄儿纳兰性德。”
    “皇上说的是。不过奴才倒是替皇上想了个让惠小主低头的法子。”
    “哦?”玄烨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李德全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蓝色琉璃瓶子,对玄烨道:“奴才上回看见那个洋人南怀仁,他看咱们大清国,什么东西都稀奇。奴才请他喝了一壶茶叶沫子,哎呦喂,这洋人就是没见过好东西,说这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英吉利屁大点地方,哪能跟咱大清国比。”说这话的时候,小康熙无比骄傲。成天看英吉利、东瀛和高丽那几个小地方来的使臣跟在后头,康熙便一股子油然而生的得意感。“说要紧的,这什么东西?上回南怀仁给朕带来一瓶他们的酒,那色儿血呼啦的难看不说,喝起来还酸。”
    李德全皱了皱眉,“奴才也不清楚。奴才想,那惠贵人总在万岁爷面前摆谱儿,这个东西,她肯定没见过,咱们也去给她瞧瞧去。”
    玄烨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李德全的意思,拿一样她没见过的东西去鄙视她,看她还敢不敢说鸡汁味儿的难吃了。
    “拿来朕瞅瞅。”康熙颇有兴致地朝李德全招招手,把那蓝瓶子拿过来仔细端详了阵,指着上面的洋文对李德全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洋文,朕跟南怀仁学过几句,这叫补露,就是咱们的蓝;上回那瓶又酸又苦的叫瑞德,是枣红酒。所以这瓶啊,叫蓝酒。”
    李德全忙不迭点头,“还是万岁爷您英明!”
    玄烨打开了瓶盖,闻了闻,蹙了蹙眉,好像比上回那瓶瑞德好闻些,挺香的。舔了舔瓶盖上的,嗯,味儿不错。
    玄烨想想李德全的主意,还挺好的。拿过去,亮瞎惠贵人的眼。于是便对着李德全招呼了声,“走,摆驾延禧宫。”
    待玄烨到了延禧宫,看见院子里的一幕,差点没被笑死。
    那胖丫头正坐在躺椅上,举着一根鱼竿钓自个儿宫里水缸中的鱼呢。几个宫女一个撑伞,一个打扇,一个小太监扶着鱼竿,她倒好,翘着腿坐着,嘴里还含着根木棒子。
    一行人一见是万岁爷来了,顿时又惊又喜。慌忙停下来手中的活儿,跪下给康熙行礼。那鱼线一沉,云惠的心里也一沉。
    原来,她以为鱼缸里的鱼都是捉上来又放进去的,本身就是笨鱼,肯定好上钩的很。哪知道自己钓了一个半时辰,一条鱼都没钓上来。盘子里的茶点都吃掉一半了。这么多的太监宫女看着,丢不丢人?
    难不成这鱼上钩了一回全都学聪明了?不说鱼只有三秒钟的记忆吗?它们还记得前世上钩的事?
    这鱼刚一上钩,他就来了。他这么一下,鱼又不跑了。云惠心里那个气啊,心说你真真是我命中的克星。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吉祥。”云惠蹲了个福。
    小玄烨好几天没看见她圆乎乎的胖脸了,还挺想的,见着了倍感亲切。“惠儿啊,免礼平身。朕来看看你,在钓鱼哪?”
    你眼瞎啊,自己不会看。
    玄烨拉着云惠的手,云惠心里却惦记着那鱼钩。似乎是发现了她眼里比自己更重要的是那一水缸的鱼,玄烨顿时黑了脸,这选的到底是个什么妃子?前天朕在她心里不如一盘黄瓜味的炸番薯;今天在她心里还不如一缸鱼。纳兰云惠你到底置朕于何地?
    他伸出手,把她那圆下巴一拧,疼得她龇牙咧嘴起来。“做朕的老婆,还愁没有鱼吃?传出去,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云惠见他发狠了,生怕一个不留神落个死无全尸,人家毕竟也是皇帝,咱也不能得罪不是?于是立马赔了笑脸,对玄烨笑道:“皇上好几天没来了,臣妾一个人闲来无事,想起先前在府里钓鱼的趣事了。宫里臣妾不能钓鱼,只好让四喜他们去御膳房捉了几条活的,放在水缸里。图个乐嘛。”
    玄烨恍然大悟,笑道:“无妨无妨。这有何难?你要是想钓鱼,明儿朕就准你去御花园往长春宫外的金水河里钓就是了。若有人问起,就说朕准许的。”
    她讪讪地笑了两声。心说这么大手笔,全宫的人都认为自己是得了厚宠了,那不是给自己招黑吗?她才不干。
    这会子他又来干什么?不会又是来蹭她什么吃的吧?
    果然,玄烨盯着云惠手里那半根棒棒糖,好奇地问道:“这是何物?”
    云惠一看,举着给皇帝,道:“这是……臣妾觉得吃糖含着费事,吐出来就浪费了。用一根棒棒串着,吃累了,拿出来,还能再吃。皇上要不要来尝尝?”
    玄烨皱了皱眉头,“朕从来不吃别人的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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