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突然想到了这个很可怕的想法,刚冒出来就被青瓷摇头丢到了脑后,想什么呢,自己和他不可能,他是弟弟,变不变心关自己什么事?扶着老夫人回了明静院,又说了一回家常话才回了幽水阁。
    脸上有伤不能出门,家里的事情有祖母,外面的事情有祖父,青瓷这下子是彻底的空闲下来了,什么烦恼都先丢在一边,现在无人来扰,正好练字。除了用膳和午休的时候,青瓷一直都在窗前练字。
    绿蝉红檀也没在里面吵青瓷,就在门口守着小声说话。
    红檀望了望天色,金乌已快西垂,该提醒姑娘休息了,正想跟绿蝉说些什么,却见她正神游天外,双目无神,显然不知道想什么去了。推了推她,“你在想什么呢?”绿蝉回神,先是望了一眼里面的青瓷,还是端坐在案前执笔不停。
    凑近红檀小声道:“今天小公子没让人送东西来呢。”
    以前少卿的东西都是绿蝉接手然后交给青瓷的,上一年几乎每天都没断过纸条,至于东西嘛,隔三差五的也送一盒子过来,今天居然什么动静都没有,又联想到姑娘昨日说的那些话,两人是彻底闹崩了?
    红檀神情一顿,眉心也跟着皱了起来,却道:“这事我们不好插手,总之,小公子和姑娘的事,咱两还是别过问了,姑娘不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好好伺候姑娘就是了。”绿蝉上次已做了一次尝试结果惹得青瓷不高兴,这回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行了,我去让姑娘休息,你去小厨房看看吧。”
    红檀点头,一个进去一个往小厨房而去了。
    第五十章
    今天早起时天幕霞光万丈,仰头望去,竟比那金乌西坠时的晚霞还要绚丽几分,明红绯红眼红浅红连天一片,真真让人目不暇接不忍错过。青瓷仰头看了许久,直到绿蝉推门而入才收回了视线,绿蝉亦是笑着的。
    “今儿是个好天气呢,看这天象,怕是有人要鱼跃龙门了!”
    今天正是春闱,早起就看到这样的异象,着实让人心情不错。虽然今年谢家并没有学子参加春闱,但熟识的有好几位都要下场,自然是真心祝愿他们都有好成绩的。接过绿蝉递过来的温水漱口,想了想又道。
    “状元坊的酒菜可开始预订了?”
    这状元坊是一间客栈的名字,也是奇怪,过往几年,每次春闱三甲之列总有一位是住在那个客栈里的,久而久之名声也大了起来,这名字也换成了状元坊,每年春闱状元坊的房间从来都是第一个住满。
    而他家的酒菜也十分出名,用料厨艺皆是上乘,又有文曲星的好兆头,每年春闱之时开始预售酒菜,刚下场的学子们都要吃上几口他们家的饭菜,保佑金榜题名。
    “早就定下了,这个不用姑娘吩咐的。”
    “老太爷那边宴公子那几个自是不必说,连客栈的学子们也都纷纷有份。”又笑着凑近在谢青瓷耳边巧笑道:“还给青釉姑娘定了一桌,沾沾喜气!”说起青釉,这两日脸上有伤也不敢去瞧她。
    今天是春闱,学子们在里面奋笔疾书,百姓的小日子们也过得红红火火,各样各色的猜谜灯会酒会也都在着手,就等三日后春闱结束开启,那是春季最热闹的节日了。想了想道:“你派人跟青釉说,春闱结束后我带她出去玩。”
    算是盛事,姑娘家也都纷纷带着帷帽出来,两人隐匿其也是正常,不摘帽子,青釉也不能看到自己的伤。
    “好。”
    绿蝉应下了记在心里。
    这几日青瓷都万事不管闲散度日,今天想必老夫人也有些不安,遂用过早膳后就从园中小路穿过直往明静院而去,到了屋内一瞧,果然,平日这个点儿明静院回话的丫鬟婆子络绎不绝的,今儿一个没瞧见,老夫人正和旁人说家常话呢。
    青瓷上前直接调侃道:“祖母可是担心宴大哥他们?”
    老夫人拉过青瓷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先是下死眼仔细看了青瓷的脸,几日过去,青肿已经消下去了不少,只是痕迹依旧明显,还算略微放心,看着吓人,幸好没被指甲刮着蹭着,毁容那才是真正致命的。
    心放下了,也回答了青瓷的调侃,竟是直白的认了,“你宴大哥也算我一手养大的,其他几个更是你祖父的学子,说句徒弟也不为过了,我不担心他们谁担心?你祖父天还没亮就去考场了,那才是真担心的!”
    青瓷自然知晓这个理儿,不然这会子肯定在书房练字呢,跑明静院来干嘛?舒舒服服的窝在老夫人的怀里撒娇,亲昵又理所当然,“祖母何必担心,别人不论,宴大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不出意外正常发挥,一进中必然有宴大哥的名字,祖母只等着看便是。”
    庄园榜眼探花不敢夸口,三甲必有的!
    这点自信老夫人自然还是有的,只是为长辈的时候,明知道小辈无事还是忍不住要担心的,现在青瓷来陪自己说话儿,好歹打发了一些事情。说着说着老夫人突然想起了苏氏,想着黎总管跟自己说的话。
    挥了挥手让众人下去了。
    没有隐瞒青瓷,直言道:“你娘这几日跟黎总管要了慢性的□□。”其实,也不能算得上□□,只是不好跟青瓷明说,那,那是会让男子那个不能的药,一点点加进去,会时间越来越短,最后直到不举。
    不好明说只能含糊说是□□,表情难免有些讪讪的,青瓷见状就知自己不好明着再问了,便问起了这几日苏氏和谢明安的相处如何。说起这个,成亲这么多年,除了最初几日,现在是自己对苏氏最满意的时候了。
    她没吵没闹,而是和往昔一样哄着谢明安,做伏低小了几日,谢明安好像也相信了苏氏似乎真的是悔改了,两人的相处已经没有那么冷淡,渐渐在回暖。至于那药,谢明安从不认为苏氏会对自己做这样的事,从未在这方面防过苏氏,已经入口了几日了。
    “或许她是真的醒悟了,日后,不管如何,会让她生活无忧的。”
    这点不光老夫人想到了,青瓷也是这个想法。不管谢明安得结局如何,苏氏既已和苏家形同陌路,自己自然会看顾她的以后,至少保证她生活无忧。
    说起谢明安和苏氏,老夫人虽然心意已决可还是难免伤心。谢明安是长子,自己和老头子都对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而他从小读书观政事亦是十分敏锐,这点更让老头子欢喜,花了大力气在他身上。
    为何后面会变成这个样子?自己和老头也老啦,没有了年轻时的决断,一时的懦弱,竟是局面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实在是太对不起青瓷和青釉了!想到这,老夫人就眼眶一红,怔怔地看着青瓷,却是一句话也道不出来。
    这种情况青瓷已经见过许多事,在江南时,每次提到谢明安,祖父和祖母都是愤恨,然后就愧对自己和青釉。当下窝在老夫人怀里蹭了蹭,轻声安抚道:“昨日的事不必再想,今日越过越好才是常理。”
    老夫人轻抚青瓷如墨的长发,“你放心,这次不会再心软了。”
    这一日,青瓷没有回幽水阁,而是留在明静院一直陪着老夫人,闲话说完后,老夫人开始处理家事,青瓷则是拿了一本游记随手翻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青瓷从书中抬头看墙上的大钟,竟是快到午膳的时候了。
    动了动有些酸胀的脖子,看向一旁还在翻册子的老夫人,“祖母,中午祖父可要回来用膳?若不回来,送膳食的可安排妥了?”老夫人放下手里的册子,揉了揉眉心,“你祖父这几日怕是都不会回来的,膳食就在考场用,送些醒神的汤水给他就是了。”
    闻言青瓷不再管在外面的老太爷,从塌上起身活动活动了筋骨,又拉着老夫人在房里转悠了两圈,看一上午的账本了,也该松乏一会子了。拉着老夫人转了两圈两人就移步花厅准备用午膳,结果午膳还没开始上菜,以为不会归家的老太爷居然回来了?!
    谢青瓷迎上前来,疑惑道:“祖父?”老太爷眉心紧缩,眼中风雨欲来,青瓷看了一眼同样疑惑的老夫人,挥手对着丫鬟婆子们道:“你们先下去吧。”其他人听命离去,老太爷坐上首位,显然气愤到了极点,胸膛都在不停起伏。
    青瓷观他既心寒又有些不信,还是很多其他复杂的情绪夹杂在了一起,上前再次询问,“祖父,出什么事情了?”老夫人更急,直接道:“说话!”老太爷捂脸低头,似是没脸再见人,许久之后才哑着声音道:“宴君作弊了……”
    宴君作弊?!
    这话青瓷不能接受,老夫人更不能接受!青瓷和宴君接触得少也认为他是一个君子,老夫人几乎日日都能见到他,是看着那个孩子怎样刻苦读书虚心求教的!怎么可能作弊呢?“你亲眼所见么?那考场都是你们派人监督的,什么东西都带不进去,怎么可能作弊?”
    “这件事一定是弄错了!”
    老夫人情绪激动,也不知道那句话刺到低头的老太爷了,猛得抬头眼睛发红,“我也不想承认这件事情!他没有作弊,他帮别人作弊了!他的字迹我会认错么?!”几乎是被当场抓住,连辩解都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我,我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皇上的信任了!”
    “这件事没有闹出来,皇上压下来了,其他人都不知晓,皇上这是为了我面子,我的学生,他帮人作弊!!!”
    老太爷今天真的是,入场的时候还对宴君敦敦教诲,他亦保证不会让自己失望,才短短几个时辰就变成了这个模样,他怎么就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春闱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去帮着别人作弊!
    老夫人被这个话给蒙傻了,宴君那孩子帮着别人作弊?一时间也是非常难以接受。青瓷最先回过神,“宴大哥帮谁作弊了?”脑子里回想的是老太爷曾偶尔提过和宴大哥交好的几位学子的人名,难道是他们?
    “不认识,是鸿德的人。”
    说起这个人老太爷心中更为恼火,若是天祈的学子也罢了,还可辩解同窗之谊不忍心,鸿德算什么?!这话青瓷心中的诧异就更多了,“宴大哥一直在江南长大,来京城满打满算不超过五天,他和谁感情那么好,好到可以帮着作弊了?还是鸿德的人?”
    “这件事有问题,宴大哥现在在哪,可以探视么?”
    老太爷抹了一把脸,看着青瓷神情有些复杂,一直看到青瓷眉心紧锁后才道:“这件事皇上已经交给三皇子主审了。”青瓷心中没来由的一跳,果然,老太爷接着又道:“我递了帖子,三皇子不肯见,宴君也见不到。”
    第五十一章
    三皇子主审,不见人,宴大哥也见不到?
    青瓷脑中思绪纷飞,这几天,刻意不去想他,也不曾问绿蝉是否还依旧收到了信封和东西,骤然听到他的名字,居然是在这个么场景之下,饶是青瓷的心性也是半天没有回神,有些呆愣地和老太爷对视。
    老太爷心中早有疑惑,今日在考场上见到三皇子,只见他面对自己时面上和颜悦色,实际上一直保持距离,以往还若隐若现的亲昵,今日半分不见。这小子从小就会【装】,有青瓷在前面,他一直都会自己老两口蛮好的,今日这个样子,莫非是……
    试探般开口道:“青瓷,你和三皇子吵架了?”
    快速摇头,下意识的垂眼,并不想老太爷知道少卿和自己之间的暗涌,轻声道:“没事,还和往常一般。”这个解释并没有让老太爷放心,而是更加孤疑地瞅着青瓷。青瓷眼睛一瞪,声音大了几分,“现在不是应该考虑宴大哥的事情吗?”
    年纪一大把好奇心还那么重,连事情轻重缓急都分不出来!青瓷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这句话,老太爷看得分明,不觉清了清嗓子,主要是这两人幼时感情那样要好,亲姐弟尚且要吵嘴呢,他两都没红过脸!
    老夫人啐了一口老太爷,只问他道:“三皇子主审,人呢,人关到牢里去了?真的不能通融么,见一面都不行?”说起正事老太爷也不含糊,直接道:“没关到牢里,三皇子直接带回他的宫里去了。”
    “反正现在见不到,那边一点口风也没有。”
    “那考完后怎么办?”青瓷想得更远了些,现在学子们都在考场内没时间注意其他,等散场,宴君身为天祈首席,不仅自己人关注他的成绩,别人也会注意他的。如果到时候人一直没出现,就算皇上压着,这件事也一定会暴露的。
    “所以,三皇子跟皇上保证了,三天内必出结果。”
    这点上位者早就想好了,接手这件事的时候三皇子就已经保证了。
    三天内出答案,意味着少卿对这件事很有信心或者有一定的把握,更意味着,如果今天见不到人,后面两天,更可能见不到了,又不能频繁的去求,皇上压下这件事已经是给老太爷很大的面子,太过就是倚老卖老了……
    “所以,这件事,祖父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老太爷也是为这件事为难,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出神,一会叹气一会迷惘,许久之后才一声长叹,起身道:“我和你爹去太子那边一趟,能见就见,见不到,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这件事虽然看似很不合常理,但确实不能否认那是宴君的字迹,如果……”
    话到此,眼睛一闭很是心酸,最看好的一个弟子,居然……
    青瓷上前轻轻拍了拍老太爷的肩膀,这个时候也只能无力的安抚,“不管宴大哥是出于何种目的做出这样的事情,祖父您已经尽力了,不要自责。”老太爷点头,伸手抹了一把脸,大步离去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老夫人着实没有什么胃口用膳了。青瓷却不能放任不管,拉着老夫人好歹劝进了几口,又亲自扶着老夫人歇下午休后才往幽水阁而去,一路上忧心忡忡。回到幽水阁直接回了里屋,然后从床头的柜子里找出一个镂空暗雕的小匣子出来。
    通体金墨,一看就知道是谁的东西。
    从怀里掏出一把同色的金墨小钥匙,素白的手指顿了顿,然后对着钥匙孔插了上去,一声脆响匣子应声而开,里面躺着一块墨色令牌,整体无花纹无雕刻,温玉一般的触感,只背面右下角刻了一个小小的卿字。
    手指在卿字上无声地描绘轮廓。
    这块令牌是回京后半年左右的光景少卿让人送来的,送这块令牌到城内的一家茶楼给掌柜看,不管何时何地,他一定会出现。从拿到这块令牌一直到现在,从未用过,现在两人是这样的一个情状,居然要……
    叹了一口气把令牌放进匣子锁好,等着老太爷那边的消息。
    从家里进宫去参见太子殿下,平日需要多长的时间呢?一个时辰左右,今天老太爷和谢明安回来的很快,尽管两人极力掩饰青瓷也发现了他们眼里的黯然和不可置信,顿了顿直言询问道:“没有见到太子么?”
    老太爷现在是既心酸又无力,更觉得愧对皇上的信任,当初,真的不可避免的说过宴君的好话,如今……不管为何,他终究是负了自己,而自己,也确实辜负了皇上。心里黯然,面上都老态了几分,对着青瓷挥了挥手,负手脚步沉重的往书房去了。
    青瓷望着脚步都有些蹒跚的老太爷,看背影似乎又老了几岁,这位当初的谢家掌权人,因为看错了人,在谢明安身上已经栽了一次,那一次,把老太爷所有的意气风发都给磨没了,现在宴君又来了一次……
    祖父年纪大了,哪怕他现在身体并没有任何的隐疾也不能再接受这样的打击,年迈之人最忌心思沉重,那会很快就把身体给拖垮的!
    青瓷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谢明安,他正低头思索什么,相对于祖父夹杂的心痛心酸愧疚,而他眼里只有疑惑,疑惑宴君为何会如何做。青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父亲,你们在宫里,没有见到太子?太子在哪?下人又是怎么回的?”
    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谢明安心里藏着事情,这会其实没有耐心回答任何的问题。只是问这话的是青瓷,这一年青瓷很听话,虽然和自己一样的不亲近,可和皇后娘娘的关系拉得很近,基本每几天就要进宫陪娘娘说一次话。
    而这样,就足够了。
    她只要照顾好了和娘娘的关系,对自己亲不亲,那是其次。
    所以即便微有不耐,还是逐一回答。“我们去的时候太子不在东宫而是在御书房陪着皇上,也早就派人留了话,这事三皇子全权处置,他不过问。”所以,太子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局面?青瓷觉得更为棘手,太子性情温厚,如果这件事只是单纯的帮人作弊,太子怎么会这个忙都不帮?又不是朝政大事,见一面能如何了?
    突然想到了前几日在比赛上少卿对宴君若有似无的针对……
    闭目,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怕联想到什么不好的结局。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让祖父和宴大哥见一面,至少让祖父知道原因,别让祖父有心结!
    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对着谢明安福了一礼,“女儿先回去了,父亲也好好歇息一会。”谢明安点头,青瓷从明静院出门后直奔幽水阁,这次没有任何迟疑的拿出那块令牌放进怀里,也没让人送出去,直接坐了马车向茶楼而去。
    这个茶楼在城门不远处的一条阔街上,地处的位置很好,表面上看起来很适中,没有小茶摊的简陋,也没有大茶楼的高不可攀,很是亲民。所以,进城出城的百姓,或者初次进京的人,多处会选在这个地方落脚。
    开业半年生意从未冷清过。
    青瓷坐在马车上,拉起帘子一角看了看里面,果然大厅里坐满了走南闯北的人,甚至连胡人装扮的商旅也有不少。放下帘子静思了一会,最后还是和红檀一起戴上了帷帽下了马车。两个一看就知是富家女的姑娘站在门口,又戴着帷帽,迎客的小二顿了顿,快步跑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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