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乡侯得了这便宜,本来还想再驳斥一番。但眼见着大家已经各退一步,若是他坚持,怕是这令尹一职也是遥遥无期。他只得咬了咬牙,姑且认了。
    离开南书房之后,锦乡侯和萧谦中一路走到了正德门口。两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宗长,你对萧若水之事怎么看?”锦乡侯沉吟道。
    “萧若水的出现未必是对付你我。帝王最忌讳的便是兵权旁落,如今想要分走韩云牧的兵权,谁人是最好的选择?”
    锦乡侯点了点头,心下了然。萧若水之所以提出让步,想必是在向他示好。毕竟外人总是要先行处理掉,才好关上门解决掉一家人的事情。既然萧羽彦选择走了这么一招棋,他便坐山观虎斗即可。
    果然,朝廷政令很快下达。萧天佑担当了令尹一职,同时朝中设立了御史大夫,负责监督令尹。丞相的每一道政令必须由御史大夫审核过关才可。
    而这御史大夫,不是旁人,真是谢应宗。
    对于这样的安排,锦乡侯是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转眼两三个月过去,年关将近,萧羽彦倒是心情颇好。这是穆顷白和她过的第一个年,自然是期待异常。早早就开始盼着下雪。
    她披着貂裘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穆顷白练剑。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却分毫沾染不到他的身上。萧羽彦看得出神,一旁沁弦忍不住提醒道:“陛下,天气寒凉。切莫在宫门口久站,仔细口水结了冰。”
    萧羽彦瞪了他一眼:“臭小子,敢调侃寡人了!”
    “奴才不敢!”沁弦吐了吐舌头,“对了,今年过年,陛下要怎么过?”
    “往年都是怎么过的?”
    “往年?以往陛下是太子,都是入宫来陪先帝的。”
    “那今年他们得入宫来陪寡人?”
    “循例应该如此。”
    萧羽彦撇了撇嘴道:“寡人还不想陪他们呢。这样,你让后宫妃嫔都回家省亲,其他人也不用入宫来。平安夜,寡人要和夫……夫人一起过——”
    沁弦腹诽,分明自己叫夫君叫顺了口,还偏偏要面子掰扯了过来。
    “喏,奴才这就下去传达。”
    打发走了沁弦,萧羽彦下意识抹了把口水。这才走向穆顷白,贴心地从袖中取出帕子替他擦汗。穆顷白只穿了一件单衣,额头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踮起脚尖,一面擦拭他额头的汗水一面道:“夫君,快到年关了。你打算怎么过?”
    穆顷白低头看着她,忽然揽住了她的腰,俯身吻了吻她的唇:“其实我最理想的,还是在床笫间度过。”
    “你——你就不能想些别的么?!”
    穆顷白愁眉深锁:“可你支开了所有人,要与我一同过年关守岁。要想提神,这不是最好的法子么?”
    萧羽彦气得直跺脚:“你是提神了,我晕过去了怎么办!”
    穆顷白收起了手中的剑,温声道:“不会的,这三个月来,你圆润了一圈。身子骨比以前结实多了。”
    萧羽彦觉得在这件事上,穆顷白简直说不通。似乎自打那一日开始,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而且似乎有些上瘾。为免他再往一些不该想的事情想去联想。她提议道:“宫里没什么好玩儿的,不如我带你去逛王城?”
    “好吧。”穆顷白显然对逛王城没什么兴致,但萧羽彦既然提议了,他也没有其他疑议。
    两人刚定下了计划,宫门外便匆匆跑来一人。慌慌张张地叫道:“陛下,储秀宫出事了!”
    储秀宫?萧羽彦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沅茹烟的宫室。自从萧羽彦得知她将她的身份告知了锦乡侯,便一直小心处理。不至于太疏远,也不会太过亲近惹她怀疑。
    沅茹烟的位份一直没升过,宫室却总是换。因为此前和她住在一起的妃嫔,总是和她闹矛盾。所以她宫殿换了一处又一处。现在储秀宫空着,她正好住了进去。别人都清净了。
    谁承想,凛渊师兄闲的无事,还记挂着太后给他的重要任务。四处煽风点火,后宫里明争暗斗,暗潮涌动。好在没出人命。
    最近他真是闲的长毛了,搬到了储秀宫和沅茹烟同住。这两人碰到一起,彻底热闹了起来。时不时就要闹出些幺蛾子。
    萧羽彦扶额道:“沅八子又要上吊?”
    “不是。是……是沅八子中了毒,昏迷了。”
    这谁闲着没事干给沅八子下毒啊?不过也有可能是她人品真的不大好,得罪了谁也说不定。这件事可大可小,萧羽彦便回屋披上了外套,带着穆顷白和十七一同去了储秀宫。
    现而今,穆顷白对外的身份是她的贴身侍卫。而母后带回来的土特产君,如今也成了萧羽彦的得力帮手。这人手脚勤快,还不爱说话。用起来十分趁手,萧羽彦也就没有打发他去别处。
    一行人来到了储秀宫,远远便见凛渊正在院子里愁眉不展。萧羽彦快步上前,凛渊一见她,立刻张开双臂小鸟一样飞奔了过来。就要扑进萧羽彦的怀里。
    只差一步之遥,一旁忽然伸出了一条腿,将凛渊狠狠踹了回去。他翻滚着倒在地上,怒目瞪着穆顷白,口中娇嗔道:“陛下,你看他,欺负人家。”
    如今凛渊名义上是萧羽彦的男宠。萧羽彦明面上还要和他作戏,只得伸手搀扶起了他。云洛和荀夫子也闻声赶来。萧羽彦忙里瞥了一眼,发现荀夫子的脸色是越发好了。简直要焕发第二春的模样。再也看不出半年前那个病秧子的影子了。
    “你说说看,沅八子这是怎么了?”
    凛渊委屈道:“陛下可要给人家做主啊。那沅八子早前来人家宫里,也不知道怎么,吃了个糕点就倒下了。可她平日里来人家宫里,都是滴水不进的。这栽赃嫁祸,也太过明显了吧。”
    萧羽彦被凛渊抓着手,感觉到身后穆顷白灼灼的目光。连忙推开他:“你在外候着,寡人进去瞧个究竟。”说着掀开帘幕,走进去查看沅八子的情况。
    其实宫中女子的手段,谁人比得上她母后。这些都是母后早先用剩下的,萧羽彦也是见怪不怪。
    第78章 宫中命案
    屋子里一片沉寂,萧羽彦走进去的时候,太医刚把脉完。开了两幅药方子,让沅八子的丫鬟抓药去了。
    萧羽彦上前问道:“如何?可有什么大碍?”
    太医躬身道:“小主这是中了毒,所幸毒性不深,并无大碍。”
    萧羽彦皱起了眉头,她并不想问是什么毒。这一问,势必牵扯出凛渊。指不定这就是个引子,以后还有其他幺蛾子。
    但太医话一出口,沅八子的贴身丫鬟立刻呜哇一声哭了出来。扑倒在萧羽彦的脚边:“请陛下替我们主子做主啊。”
    萧羽彦只好接口道:“哦?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主子一向好好的,今天早上还没事呢。可是去了乐师的宫中,不过是吃了个糕点,就成了这般模样。所以——”
    那丫鬟抬头看向了身后跟进来的凛渊,意思再明了不过。萧羽彦搭话道:“所以你家主子没事往一个男子的居所跑,又是何意?”
    沅八子的丫鬟愣住了,萧羽彦想起来。上一次沅八子的丫鬟好像不是这一个。这小丫鬟眼角眉梢都透着精明和凌厉。
    “可是……可是琴师住在后宫之中,本就……不寻常。所以我家主子也只是将他……将他当做了姐妹相处。”
    凛渊冷哼道:“姐妹?你睁开眼看看,我哪一点看起来像个女人?”
    “可是——陛下和乐师大人——”那丫鬟瞧了瞧两人。
    萧羽彦蹙眉道:“寡人和乐师乃是心灵相通,故而将乐师留在了宫中。以便时常切磋乐理。你家主子似乎对乐理一窍不懂。听你这么说,等她醒来,寡人倒是要好好问一问她是何意了。”
    凛渊叹息道:“陛下,其实此事也不全怪沅八子。毕竟宫中似我这般模样的男子实在是少数,朝夕相对的,难免要生出些别样的情愫。”
    这师兄妹二人一人一句,说得沅八子都要坐起身来了。那小丫鬟面色惨白,被凛渊的厚颜无耻堵得哑口无言。眼见着这件事就要糊弄过去了,外面忽然来报,说是宋晏求见。
    近来宋晏一直在宫中走动,可是案子调查却没什么进展。让萧羽彦不由得对宋晏查案的能力产生了怀疑。不过就是在她宫中找个人,有那么难么?
    而且宋晏这人有个毛病,便是他看到有案子,就一定要查。不查出来誓不罢休。若是他知道这里出了事情,难保不出来坏事。
    于是萧羽彦便道:“沅八子既然无妨,那就在此处休息。寡人还有要事要办,等她醒了,寡人再来看她。”说着转身要走。
    刚出了门,眼前宋晏便匆匆赶了过来。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竟然巴巴地就赶到这里来了。
    萧羽彦觉得自己这后宫是越发宽松了,内臣外臣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改日她得找个能管事儿的,好好整治一下风气。
    宋晏赶了过来,见到萧羽彦却不肯开口。她知道他必定是有要事相商,便屏退了众人。和宋晏来到了储秀宫中一处僻静的地方。
    十七在外面守着不让人靠近。剩下的几人便有些面面相觑。
    凛渊拢着袖子凑到穆顷白身边,低声道:“你觉不觉得沅八子身边那个小宫女有些不简单?”
    穆顷白瞥了凛渊一眼:“你看出来了?”
    “倒也不是十分确定。只是这些时日来观察了一下,觉得她像是阴阳家的徒弟红酥手。”
    “是她?”
    “行事风格像是阴阳家。那个沅茹烟十分惜命,自从知道师妹的身份之后,便转投到了锦乡侯的麾下。一心一意在宫中当个细作。这种要她服毒的事情,她是万万不肯做的。想必这小宫女才是——”
    两人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对。立刻匆匆往回走,却见那小宫女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哭叫道:“陛下,奴婢求您给我家小主做主啊!”
    凛渊皱了皱眉头,问穆顷白:“你看,怎么处理?”
    穆顷白目光微沉,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杀。”
    其实依照凛渊这怕麻烦的性子,也是想一杀了之。只是阴阳家擅长咒术和制毒,修习的功法更是神鬼莫测。能派来皇宫的,也都是个中高手。连他都没能测出此人的深浅,贸然行事怕是容易着了她的道。
    犹豫间,穆顷白已经大步上前。腰间的剑噌然出鞘,凛渊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真正出手。那小宫女神色一变,忽然向着穆顷白的后方高叫道:“陛下。”
    穆顷白目光微沉,冷笑道:“今天就是她来了,也救不了你。”说着腰间的剑出鞘,拔到一半,听到身后有人叫道:“出了什么事?”
    凛渊耳边又听到了噌地一声,刚拔出一半的剑又安然地回到了剑鞘中。他瞥了眼穆顷白,对方面色沉着,转身走向了萧羽彦。似乎方才那个杀气凛然的男子根本从未存在过。
    萧羽彦皱着眉头走上前来。小宫女立刻飞扑过去,就要抱住萧羽彦的大腿。却被凛渊给拦了下来。她哭叫道:“陛下,求您给我们小主做主啊!”
    “方才不是有了结论了么,怎么——”
    “小主她——”小宫女酝酿了一下情绪,终于嚎哭了出来,“小主她死了!”
    萧羽彦顿时觉得头大,倘若今天宋晏不在。这件事情她大可以用银两打发了这个小宫女,堵住她的嘴。可现在,事情闹大了,宋晏就一定会管。然后要查明真相。
    宋晏这个人别的毛病不大,唯独是一查起来,那就是没完没了。这要是查到她头上,将黎国的老底掀翻了,也不足为奇。她毕竟还是欣赏宋晏的铁骨铮铮的,不想要失去这么个直言敢当的臣子。
    她正思忖着要如何应付此事,穆顷白忽然道:“宋大人不是擅长查案么。宫中有妃嫔无辜枉死,可否请宋大人彻查此案?”
    萧羽彦忙阻止道:“宋大人是外臣,此事发生在后宫。恐怕多有不便。”
    “宋大人都可以出入宫闱了,查这么一桩案子也不妨事吧。”
    萧羽彦去看宋晏的神情,已经是一幅狼狗嗅到肉包子的模样。她不知道穆顷白这是什么打算,但为免宋晏偷偷去查,更不好控制。于是她退让了一步道:“也有道理。只是宋大人琐事缠身,可能□□无术。”
    宋晏正色道:“陛下放心,只要是查案子。臣万死不辞——”说罢便在沁弦的带领下迫不及待走进了宫中。萧羽彦瞧向了穆顷白,用目光询问他究竟何意。穆顷白投来了一个示意她安心的神情,便一同随宋晏走进了宫中。
    进了沅八子的寝宫,萧羽彦才看到,沅八子是真的死了。脸色惨白,但神态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算起来,沅八子除了向锦乡侯揭发了她的身世,小时候也颇为讨人厌之外,并没有做过十分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惜她生错了地方,偏偏是生在黎国。凭借自己不能上位,就只能打起了锦乡侯的主意。可在锦乡侯手底下做事,才叫真正的命如草芥。
    只是不知道今日锦乡侯为何要她死?而且方才宫中只有这小宫女一人,怕这小宫女也是锦乡侯的人。萧羽彦不由得多打量了她一眼,忽然瞥见外面匆匆走进来一人。这也是一名宫人,手中端着刚煮好的药。
    萧羽彦想起来了,这是宫女小葵。早些时候她在沅八子宫中见过,被欺负得厉害。她便帮了她一把。小葵见到这一屋子的人,不由得吓住了。呆愣着站在远处。
    她嗫嚅道:“陛下……奴婢……奴婢熬好了药。小主她——”
    “小主死了。”萧羽彦淡淡道,“不过你别怕,今后可以跟着寡人。”
    小葵手中的药罐子摔碎在了地上,她手忙脚乱地跪了下去,伸手去收拾。萧羽彦转身扶住了她,温声道:“别伤了手。”
    小葵眼中闪过一丝惊惶,身子也瑟瑟发抖。萧羽彦命沁弦将人带下去好生安抚,自己则继续看宋晏查验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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