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记在日记中的每句话,都像把刀,一下一下的剜着他的心。
    日记的第一页是四年前的九月十九日。
    只有一句话。
    开心,你今天对我说,你最爱的人是我。
    谢父太阳穴鼓着,抖着手又翻开一页。
    今天你买了件长袖裙,早上出门时在门口转了一圈,还问我好看吗。你不知道,你的话就像新婚小妻子问丈夫一样。
    清清是个虚荣的姑娘,喜欢被人夸赞。
    我问你男友标准,你说自然要跟能找到的,最好的人结婚。
    你被这个社会带坏了,明明小时候,你说过想要嫁给我。你长大了,听他们胡言乱语,说什么都要找比你高十八厘米的男人。我知道你在嫌弃我身高,你说过不止一次,爸妈都高,为什么哥哥不高。你不知道,我遗传我母亲,你自然不知道。我虽然不喜欢她,但有时却想,也有可能她根本不是和谢南庭生的我,那我就不是谢南庭的儿子,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向你表白,同你结婚,和你做恩爱夫妻。
    看到这里,谢父再也忍不住,恨声道:“孽种!当初就该把你掐死!”
    卫坤吓的一哆嗦,虽然好奇内容,但也不敢凑过去看。
    其实自打看到谢秋铭偷拍的谢冬清睡觉照片后,卫坤的三观就彻底碎成渣了。
    正在他没事做,尴尬地抠手指头时,一串钥匙扔了过来,于露头也不抬地说:“你到楼上去,把厨房的醋拿来。”
    卫坤哦了一声,颠颠跑了出去,很快,他拿着一瓶山西老陈醋折返回来。
    于露接过醋,一仰头,豪迈地喝了一大口。
    她打开玻璃皿,一口醋喷了进去。
    玻璃皿中的血慢慢变绿,几缕长发滋滋作响,不一会儿,化出几股白烟,蜿蜒上升。
    当几股白烟聚成笔直的一束时,于露对着白烟低喝:“梦破魂回!”
    卫坤心道:这四个字还真是绕口。
    她话音刚落,白烟就散了。
    于露拿起玻璃皿,狠狠摔在地上。
    玻璃皿碎裂,醋味弥漫。
    她静静盯着一地碎片看了半天,说道:“不知道效果如何,反正这边能做的都做了,书上说,魂引破后,控梦人会被反噬入梦,被困魂的人只有杀了自己梦中的控梦人才能破梦而出。”
    卫坤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谢冬清……杀谢秋铭?”
    于露点头。
    地下室陷入可怕的寂静中。
    于露抬眼,对着震惊不已的卫坤平静说道:“怎么?我倒觉得这个破梦而出的条件不错,这种人,亲手撕了都不解恨。”
    谢父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收回看向于露的惊讶目光,接通了电话。
    是妻子。
    “老谢,秋铭回来了……刚刚,他突然睡过去了,跟清清一样,我、我叫不醒。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谢父呆望着地上的碎片,缓缓说道:“我现在就回去,你去找根绳子,把他给我捆结实了!”
    于露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爸。”
    “有准信了吗?谢秋铭什么时候回?”
    于露道:“他今天不回了,明天……我有话跟你们说。先就这样吧,我这头有事,挂了。”
    她挂了电话,对谢父说道:“伯父,我跟你儿子的婚事作罢。您没意见吧?”
    谢父慢慢摇了摇头,喃喃道:“是我的问题,没能教育好,让他丢人现眼……闺女,不耽误你,我知道该咋办,你的事,改日我跟你爸说。”
    他一字一句,咬牙道:“伯父现在……先回去收拾这个孽障!”
    作者有话要说:  醋破魂引这个你们别笑,话说这也是我的一个梦,梦里在一个小破庙,瓶子里有个小妖精,潜意识里,我知道她是个好妖精,放出来后能降雨救旱灾。但是她被封印在了瓶子里,需要我喷口醋解开封印。于是我就出去打了瓶醋,一口喷出,她还道谢了……然后我醒了,那年是甲流吧好像,家里煮着醋杀菌。所以,就有了这个梦。
    ☆、昭昭【隧道中的真与假】
    谢冬清再次重复:“我在梦里,我现在在自己的梦中!”
    梅阁回身,焦急道:“你说话就说话,别松开手。”
    他紧张地在黑暗中摸索着谢冬清的手,握紧后,微微松了口气,说道:“对,你确实是在梦中。所以你想起谢秋铭了吗?是他让你入梦的。”
    谢冬清道:“是刚刚影像里的人吗?我哥哥?看名字应该是……”
    “看来你自己还是没想起来……不过没事,我们先从这个隧道里出去。”梅阁说道,“把手电筒打开,看一下前面的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刚刚跑起来后,脚步声和之前的完全不同,沉闷了许多,并且脚底的路又湿又黏。
    发冷的灯光照向前方,等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两个人俱是被吓得不轻。
    谢冬清声音发飘:“这是……什么?”
    光线所到之处,一片血红,前方缓缓涌动着血红色的积水,隧道左右和上方的砖缝中,冒出一具一具白花花的尸体,他们扭曲着慢慢从缝隙中拱出来,从砖缝中掉落在下方血红色的积水中,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片血红中。
    梅阁一把拿过手电筒,朝身后照去。
    出乎他意料的,这次他们的身后是正常的隧道。生锈的铁轨,干燥的地面,甚至能看到隧道尽头的微弱光线。
    梅阁道:“这是让我们走回头路的意思吗?”
    他话音刚落,从后方传来一阵阵悲凉的笑声和凄惨的哭声,谢冬清打了个激灵:“是黑白鬼吗?!”
    梅阁看到,他们身后的隧道口附近出现了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白鬼说道:“前方是血海地狱,活人是过不去的,回来吧,回到浮萍来,你们出不去的。不要再妄想从这里出去了。”
    仿佛是在响应他们的话,前方的血海中慢慢冒出几个骷髅,它们转动着头颅,骨骼咯吱咯吱响着,嬉笑着:“来呀,不怕的话,就随我们一起堕入地狱吧。”
    骷髅们拼命伸着苍白干枯的手,叫着:“是回去,还是随我们一同在无边的血海中沉沦?”
    “回去?回到能把活人逼疯的地方吗?”谢冬清忍不住回道,“妄想!我这辈子最烦的就是选择题!凭什么我只能从你们给的选项中选择!”
    她声音也不抖了,似乎瞬间加满了能量。
    谢冬清用力捏着梅阁的手,对他说道:“梅阁,我懂这个套路。一般出现这种看似是前有虎后有狼的情节,其实全都是虚的。前方的虎就是背后的狼造出的幻想来吓唬你的。黑白鬼急切的让我们回去,现在这群骨头搭出来的稀奇古怪玩意儿也帮腔,吓我们回去。这就说明,前方应该并没有什么危险。”
    若不是场合和气氛都不对,梅阁一定会笑出声。
    他禁不住带着笑意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往前走?”
    “不然呢?你真打算回去?”
    梅阁又扫了一下前方的血海,尸体仿佛进入了循环,依旧不断地从隧道的缝隙中钻出来,悄无声息地掉落在似乎没有底端的血水中。
    梅阁问道:“若是走了两步,发现这摊血是真的,还很深,你打算怎么办?”
    谢冬清朝他这边挪了两步,压低声音,说道:“你傻,我告诉过你,我坐电车来的,来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隧道还是隧道。所以现在这些肯定是幻象,我敢肯定。”
    她似乎很有底气,拽着梅阁往前走了两步。身后一直在隧道口那端飘来飘去的黑白鬼齐声尖叫:“拦住她,别让她跑,别让她出去!”
    血海中的骷髅们和隧道缝隙中钻出的尸体们听到指令,将头慢慢转向他俩。
    谢冬清手中的电击棒亮起了紫色的电流。
    谢冬清说:“梅阁,这是我的梦。我大概想起了一些,我现在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要从梦里出去。”她坚定地说,“你不是说过吗?鬼拦杀鬼,人拦杀人。”
    梅阁回想了好半天,这句原话好像不是这样,于是回答:“我好像没说过……”
    “我不管,反正……”她举起手中的电击棒,紫色的电流流转着,滋滋作响,“这是在我的梦里,在我梦里,难道还有能打过我的东西?!”
    梅阁配合着她,也举起了电击棒,感慨道:“我大概知道你的真实性格了……”
    谢冬清猛地冲过去,一边大喊着都给我滚开,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电击棒。
    梅阁来不及思考,紧跟着她,万分想吐槽她的乱走位。
    结果下一秒,只听耳边传来一声仿佛泡沫破碎的声音,脚下的血水和周围的骷髅尸体随着这声轻轻的破裂声,全都消失不见了。
    眼前正是隧道的出口,与他们只有十步之遥。
    隧道两端的墙上亮起了一排灯,远远地见一辆电车缓缓驶来。
    梅阁拽着呆愣的谢冬清贴在墙边,目送着这辆看起来十分正常的电车朝浮萍区开去。
    等电车开过,谢冬清缓了好久,扭脸挑了挑眉,语气飞扬:“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都是幻象吧!”
    梅阁低着头,盯着她看了好久,乐道:“你的确很厉害。”
    “你好像夸过我好多次了。”谢冬清揉了揉鼻子,收起电击棒,本来想去拉梅阁的手,结果指尖刚碰到他,就又放了下去。
    “走吧。”谢冬清拢了拢头发,系好风衣扣子,十分潇洒地率先走了出去。
    梅阁默默跟在她身后,追问道:“你想起多少了?之前的那些都记得吗?”
    谢冬清皱眉:“你指之前的梦吗?太多了……现在脑子有点乱,具体的想不起,不过好像能想起你的声音。就你夸我厉害,我好像记得你夸了不止一次。”
    隧道外面是夜晚,从隧道出去,两旁是河流,坐落在对岸的城市灯火通明。
    梅阁看了一眼旁边的路标,上面写着三个字:安定桥。
    “看来我们是回到了城市。”谢冬清指着桥尽头的一个亮着灯的车站,说道,“你看,有车站,车站还有人。车站后面的那排商店也能看到人,路上还有车过去。这次是真的。”
    两个人走下桥,来到车站。
    几个等车的人都在低头刷手机。
    谢冬清跑过去,仔细研究着站牌:“这个到我们学校。”
    梅阁慢吞吞挪过去,几个等车的人抬头看到他身上布满血痕的病号服,立马警惕地后退。
    梅阁低声问谢冬清:“现在我们的任务不是回你学校,而是从这个梦里出去。”
    谢冬清收回手指,问他:“怎么出去?”
    梅阁沉默好久,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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