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云,你别这样, 安安就在这,等下你就能见到了。”林国忠见媳妇这模样, 脸上还沾着泥, 心里挺不好受的,强行拉过她,伸手擦拭她的脸, 方秀云却挣扎要去敲门, “安安,安安—”
    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钱芬媖哪能不心疼?她刚想说话, 只是嘴一动,方父就一个厉目射了过来,她怏怏地闭上了嘴。
    听着门外传来的动静,丁金宝抢先站起来, “我去开门。”说着话,人已经朝门口走去了。
    林家的院门是两扇门,他只开了一扇,仅容一个人进出,门一开,本来被林国忠拽着的方秀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林国忠,跟阵风似的冲林进去,“安安—”
    见状,林国忠赶紧跟了上去,随后的是担心女儿状态的钱芬媖,只是她才走两步,就被迫的停了下来,却原来金宝挡在门槛边,不让她进去。
    见钱芬媖瞪着眼要发火,丁金宝学着她之前的模样,微扬着下巴,“这里是我们林家,你不用进了。”进去了还了得,有这女人在,话都没法说了,光顾着发火了。再说就是这人把媳妇给丢了的,媳妇跟她的关系早在她扔下媳妇的那一刻就没了,还说什么。
    他绝不会承认他这是在报复钱芬媖。
    余光瞥到一脸心急的方志华父子,丁金宝想了想,冲着他们说:“你们俩可以进去,正好当个见证。”
    见证?什么见证?方家的一伙人具都是一脸迷茫,半响都没有反应。
    支棱着耳朵听着屋里隐隐传来的哭声,丁金宝心里那个叫急,不耐烦地说:“进不进?不进我关门了。”说完,他扶上门,一副要关门的样子。
    让丁金宝这么一提醒,方志华父子忙回过神,“进,进…”
    丁金宝让开了道,方志华搀扶着方父赶紧进去,钱芬媖紧跟着后边,不过立马被丁金宝拦了路,他笑眯眯地说:“你们几位就看着办,我们家庙小,容不下你们几尊大佛。”
    说完,他当着钱芬媖张扭曲地说脸,“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不说门外的钱芬媖如何的窝火,再说方志华看着丁金宝把他妈几个真关门外,忍不住地说道:“这位同志…”
    丁金宝走了过来,斜了他一眼,“怎么?还是你也想出去?”让他进来,那是因为林国忠说这人不错,要不然都给他在外头待着去。
    方志华还想说什么,却让方父制止了,“你妈不进来也好,进来了还生事呢!”他就说让大儿子一家不要来,偏芬媖不听,说什么菲安想跟秀云的女儿道歉,要他说,道歉那也得把孙女认回来再说。
    说起来一开始只有方秀云跟方志华姐娣俩的,出门还没上车就碰上方父回来,听说孙女找着了,方父说什么都要一块来,后边追出来的钱芬媖几个也就说一起,就这样,方家整个一大家子都来了。
    听了方父的话,丁金宝吧咂着嘴,“老爷子,就你是个明白人。”咋就娶了那么个媳妇?
    话落,他也不去看方父有啥反应,大步越过他们父子往屋里去,也不知道方秀云有没吓着媳妇?
    方父一脸的苦笑,其实他妻子以前不是这样的,只是…哎,方父无声地叹了口气,总归都是受了他的牵累。
    “爸—”担心门外母亲的方志华一转头,就见方父脸上神情颓废,不由地叫了一声,方父瞬间收敛起心思,“咱进去吧。”老妻造的孽,就由他来还吧。
    …
    没见到钱芬媖几个,林平安就知道是丁金宝的敢的话好事,她看一眼丁金宝,换来丁金宝一个大大的笑容。
    林平安别过眼,眼神一下子就跟巴巴望着她的方秀云对上了。
    方秀云一进来先是让林守成喝止住了,而后又让追过来的林国忠拉着按坐在凳子上,压根就进不得林平安的时候身,只能哭哭啼啼地盯着对方看。
    此时一对上女儿的眼,她脸上一喜,刚想喊一声安安,林平安已经把视线转开了,落到整跟林守成寒暄的方父身上。
    方父进来就跟林守成说着道谢的话,刚刚他都听林国忠好说了,要不是林守成,他孙女早没了,方父哪能不感激林守成的。
    可以说,这几个孙子孙女中,林平安是他看着出生的。
    当年女儿生了一天没生下来,吵着哭着要他们夫妻,林国忠就趁着天黑把他们接了过去,他刚站在窗户边问进屋去看女儿的老妻生了没,就听到孩子哇哇的哭声…
    那个时候亲家母还打趣说这孩子跟他有亲,听到姥爷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出来了,结果老妻却…
    当初知道真相的时候,自觉老妻跟他吃了这么多年苦头而一直让着钱芬媖的方父,破天荒地甩了她一把掌,然后一头载到在地,气晕了过去。
    “…老哥,幸亏有你,要不然我这孙女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的罪。”方父这话说的那叫情真意切,“我想你们也知道当初的事,我也不多说什么,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让秀云一家三口分开这么多年,要打要骂都成,老哥,你看,是不是可以先让她们母女说会话?”
    女儿这可怜巴巴的看着模样,他看着就心疼。
    哎…
    这话一出,方秀云难得地把视线从林平安身上移开,两眼放光地看着林守成,林守成一脸的正色,“我也不跟你们兜圈子,当年的是是非非就先不说了。这话我也跟国忠说过,认不认孩子说了算?孩子要是认,我也没话说,不认的话,那也是孩子自己有自己的思量,你们也别逼她。”
    说完,林守成看向林平安,方父几个也把目光落到林平安身上,唯有稍知内情的林国忠心头一紧,有了不详的预感。
    “平安—”他张着嘴就要说话,不过林平安没给他这个机会。
    她的目光一一掠过方家的几人,最后落到方秀云脸上,直截了当地说:“我的意思是我只有爷爷,我没有爸妈,我…”
    “安安—”她话还没说话,方秀云一个尖叫打断她,声音听起来又急又慌,“你怎么会没有爸妈呢?我就是你妈啊?安安,妈妈知道这么多年妈妈没有找到你,是妈妈的不对,可妈妈也是现在才知道你啊!安安,你怎么可以不认我啊?”
    要不是林国忠眼疾手快地把人拉着,方秀云一早就扑过去抱林平安,饶是这样,她朝林平安吼得那个叫撕心裂肺,摇着头,一副不能接受的模样,“你,你不能不认我,不能不认我…”
    “秀云,你别这样…”林国忠劝着方秀云,方秀云却跟魔障了似的,一个劲的呢喃着不能不认我。
    方志华跟方秀云最为亲近,他见不得姐姐这个模样,忍不住地对着林平安劝道:“安,平安,当初你走丢的时候,你妈是没日没夜地找,要不是后来…”他还有理智,知道这个时候说方菲安的事,不但没有帮助,说不定反而激怒林平安,于是含糊了过去,“要不是当初的阴差阳错,你妈是说什么都不会放弃找你的,即便是现在,你妈一听说你有消息了,觉也不睡,开了一夜的车来见你。”
    阴阳差错?好一句阴差阳错!
    有林守成他们,林平安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上辈子的事,可方志华的一句阴差阳错,却让林平安不由地回想起上辈的事,眼前浮现出张金萍脸色狰狞地举着擀面杖,一下又一下地砸在自己身上,那种打骨子里钻出来的疼痛,哪怕是现在她都能清晰地记得。
    她能感觉到地上蜷缩着身子的自己,呼吸渐渐地变轻…
    “平安,平安…”丁金宝是第一个察觉到媳妇神情的不对劲,他抓住媳妇的手唤道。
    林平安一个惊醒过来,脸色发白,虚弱地冲丁金宝,跟同样紧张的林守成笑了笑,示意她没事,然后推开丁金宝,挺直着腰,睨了方志华一眼。
    可不就是阴差阳错,隔着上辈子自己的一条命。
    要是没有方志华这句话,林平安还会好声好气地跟他们扯,可这会儿被勾起上辈子悲痛的回忆,林平安突然不想忍了,凭什么自己的一条命,落到他们嘴里就是一句轻轻巧巧的阴差阳错?明明她什么都没干,却要遭这样的罪?
    林平安满肚子的委屈,她厉声喝道:“阴差阳错?呵呵,当妈的会连亲闺女都认错吗?我看是当初压根就没用心找。”她眉毛中有颗痣,一摸就能摸出来,那方秀云摸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一大部分重复了,已经修改过来,补充了一小部分内容。。。。
    当女人每个月都要忍受的那几天来了。。。
    第88章
    “当年我才那么小, 那天当天就飘起了大雪, 你能想过一个四岁的孩子在这样的大雪天是怎么过来的吗?是一边哭哭啼啼地喊妈妈,一边跌跌撞撞地满大街找人,哦, 路上还遇上了人贩子, 哄着带去找人, 要不是路上我受不了冻发起了高烧, 指不定这会儿我就在哪个山旮旯, 说不定现在就有一群孩子围着你喊姥姥了,大的没准就有我当年那么大。”
    林平安一步步地走到方秀云跟前, 双眼直逼对方的眼睛,明明说自己的事, 她却用一副平淡的语气说着, “还是你觉得被丢下的我被好心的人救了,好吃好喝地让人养着,安心等着你来认亲?”
    方秀云不自在地眼神闪躲, 毕竟林平安说的一切, 她当初不是没想过,所以她压根就没有怀疑林平安的说法,只是想是一回事, 可真等林平安亲口说出来,她只觉得心口一抽抽地疼。
    林国忠的心比方秀云更疼,当初他见到“闺女”的时候,“闺女”已经被找回来了, 还被方家养得白白胖胖,他虽然时候得知闺女走丢过,但闺女就在跟前,他更多的是庆幸,庆幸人找回来了,后来知道这闺女是假的,他亲闺女还没不知道在哪里,这一个多月他想得更多的人还在不在,还来不及去想当年的情景,哪怕他心里再不愿承认,其实在多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忍不住会想闺女是不是被埋在那个荒山野岭,他找一辈子都找不到。
    这会儿听着闺女的话,林国忠眼前就闪现出天空飘着雪,一个小女孩无助地车站、大街上打转,他闺女当时该有多害怕啊?!
    他好像看到了有个人弯下身跟闺女说了什么,然后闺女怯怯地拉着他的手跟这他走,他仿佛听到闺女满怀希望地问:“你真能带我找到妈妈吗?”
    随着林平安的话,林国忠能想象得出那样的大雪天闺女冻的瑟瑟发抖的模样,满脸通红,咳个不停,他看到那人嫌闺女生病,骂了声晦气就丢下闺女走了,再次被丢弃的闺女在身后奋力地追,只是她人小脚腿又发着高烧,只能眼睁睁着看着那人越走越远,她仍不放弃,追着追着,突然脚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然后再也没有爬起来过,起先还会扭动一下,但渐渐地落在她身上的雪越来越多,多到最后直接把她整个人遮掩起来…
    林国忠手无意识的松开了方秀云,方秀云毫无察觉,她眼里泛着水光,张着嘴想要解释,林平安却不想听,无非就是道歉的话,可再说上一车子的道歉,也抵不过她上辈子所受的苦难。
    她没给方秀云开口的机会,语气一快,“还是你觉得一个发了烧的孩子,能在雪地里活得下来?你的孩子早在你妈把她丢下车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死在那个大雪天里!现在的我,这条命是我爷爷给的。”
    意识到自己激动了,林平安缓了口气,“你给我的那条命,我早就还给你们了,现在的我,跟你们无关,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这么多年,我没有你们,我活的好好的,你没有我,我也没看出你哪里不好了,那我们能不能就当没这回事,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她看向方秀云的眼神极其冰冷。
    “安安,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妈现在才知道你才是我的亲女儿,我…”方秀云不肯接受林平安的话,说着话突然出手一把抓住林平安,林平安反应很大的甩开她,“别碰我。”
    她往后退了几步,“我都不知道你嘴里的安安喊着是谁。都说过我现在叫平安,林平安,不是方菲安。”说到底,林平安嘴里跟丁金宝几个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有怨气的。
    这个时候丁金宝关切地过来挡在她前面,一脸关心地看着她,林平安冲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丁金宝这才转过身怒瞪着方秀云,媳妇不说,他还想不到媳妇当年的遭遇呢。
    “安,不,平安,妈知道错了,都是妈的错,当年妈就给一步不离地把你带身边。”方秀云慌张地改了口,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国忠拉了出去。
    “国忠,你干嘛?放开我,那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女儿就在那,你不想认了吗?”你不认我认…”方秀云拼命地挣扎,只是林国忠好是下了决心要把人弄出去。
    他哪能不想认?可就像闺女说的话,她早就不欠他们什么了。林国忠拽着挣扎不休的方秀云出去,还在屋里的方家父子互看一眼,然后方父对林平安说:“当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妈当年也是因为我才把你弄丢的,她…”
    林平安能猜到方父要说的是什么,不就是方秀云的不容易,她没兴趣听,抬眼正视对方,硬梆梆地说:“她也不缺我这么一个女儿。”
    见方父还想说,林平安索性说得更明白些,“她养了那个方菲安这么多年,她们才是一家人,而我则是外人,现在瞅着血缘的份上,她能偏着我,可人的心是肉长的,这么多年母女情分,她真的能完全放下吗?再说人的心就这么小,里面已经有个人了,再多我一个还不嫌挤?你也别说什么方菲安不会跟我争的,可不能完全属于我的,我不想要。”
    方父是想说方菲安有自己的爸妈,只是想到这孙女让老妻冲出来的那性子,还真不好说,听了林平安的话,他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放着现在好好的日子不过,我非得去过那鸡飞狗跳的生活,换做是你,你干吗?还有…”林平安意味深长地冲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能保准我回去后,不会有人针对我。”钱芬媖刚刚的态度就在那摆着,她可不觉得对方会欢迎她。
    听着隐隐传来的老妻的尖骂声,方父老脸一红,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老妻向来看不上国忠,当初看她把菲安捧手心疼,他还觉得挺欣慰的,不成想菲安压根就不是国忠的女儿,而是志强的女儿,亲女儿老妻能不疼吗?
    眼前这孙女又跟国忠长得像,难保老妻不会迁怒到对方身上?
    正想着,就听到林平安在那继续说:“您回去好好劝劝你女儿,既然已经错了这么多年,就让它继续错下去吧,她还有一个女儿。”这话林平安说的绝对是真心诚意。
    林平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方父还能说什么,他好像瞬间老了几岁,喊住有话要说的方志华,跟林守成打了声招呼,在方志华的搀扶下往外走。
    走到门口边,方父猛地停了下来,回过头,只见林平安喜笑颜开地围着林守成,哪还有面对他们时的横眉怒言,这模样是说不出的乖巧。
    林平安凑到林守成耳边说了几句,哄得林守成哈哈大笑,她似有察觉地抬眼望过了,对上方父的目光,客气地冲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继续哄林守成。
    “老爷子?”丁金宝送方家父子出去,看方父这模样,他问。
    方父回过神,再一次明白,这个孙女是真的要不回来了。他本来看打算过段时间再来劝劝的,只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已经没有必要了。
    对方是真的不在乎他们,方父率先迈开了脚,“走吧…”心里却苦恼着怎么跟女儿开这个口。
    “人都走了?”见丁金宝回来,林守成瞅了一眼孙女问。
    “走了,一帮人呼啦啦地走了。”丁金宝往凳子上一坐,端起茶杯就往嘴里灌,他没说方秀云是由钱分媖跟另一个女人架着走的,省得媳妇听了心烦。还有林国忠,哎…不提了,早知道钱两天就不该把人往家里领。
    说不认,他还真的就不认了?看来他说认闺女,也就是嘴巴上说说的。丁金宝撇了下嘴,其实他心里也说不上是希望林国忠坚持要认媳妇好还是不要认好。
    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他就忍不住问:“平安,你当初真让拐子拐的?”刚刚听到这个,他就想问来着。
    林守成也紧张地看着孙女,林平安笑了笑,“其实我也不记得了,可车站离咱村这么远,我就想不是我自己摸过来,就是有人领着我,要是我自己走的,不说巧不巧,就说这一路总会碰上一两个人,见我一个人肯定会问上几句,可当年爷爷你们一点音讯都没听说过,那肯定是因为当时我身边是有人的,这人不把我往派出所送,还领我走这么远,怕没怀好意,我猜是拐子。”
    让林平安这么一说,丁金宝跟林守成都觉得挺有道理的,林守成更是后怕连连,“哎,当初我们打听的时候,是有人说过看到一男人牵一孩子,不过谁也没想那人会是拐子,也没想过你是被人从车站拐来的…”谁能想到啊!
    仨人正说着话,就听到敲门声,丁金宝忙过去一看,吃了一惊,“你咋回来了?”不是走了吗?
    “你回来是拿行李,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丁金宝说着话就要甩上门,不想让对方进来,林国忠好去一手抵着门,“金宝,谁说我走了,我闺女吧在这,我上哪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不是很顺利。。。。
    第89章
    再说林国忠把方家人一行人在招待所安排好, 见方秀云精神不济睡着后, 他便转身朝外走。
    方菲安本来一直安静地坐边上,方才方秀云那一摔连带着她手心擦破了皮,换做以往她早就跟方秀云她们撒娇了, 只是眼下这情况, 她很有眼色地窝在张素娥怀里默默地流泪, 那可怜的小模样看得张素娥心疼不已, 嘴里轻哄女儿, 心里却把方秀云埋怨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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