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砰砰的快速跳着,“老爷,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如慧,你变了。”变得他都不认识了。掀开盖头的那一刻,那个尚且面带娇羞的女子,早已消失不见。
    赵氏满是莫名,什么叫她变了?她一直都是这样,要说变,谁也没他谢袭变得多!
    ☆、第33章 闹剧
    只不过,那都是些陈年往事了,赵氏并不想再翻出来。
    她也算是看透了,一个男人的心若是不在你身上了,任你再怎么哭闹,再怎么哀求,也于事无补,都只是给他人徒增事后闲聊的话题罢了。
    因而她也无意在这些旧事上多做纠缠,只是稍显纳闷:“老爷这是怎的了,净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可是喝多了?”要不然怎么有这等闲情,开始忆起往昔了?
    “无事,只不过贪多了几杯,酒意上头突发感慨。”谢袭顿了顿,又状似不经意的提起,“今日负责护院的是谁,怎的如此大意,让人闯了进来!”
    其实,谢袭并无醉意,就算有,也早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后,顿然消散。
    相反,他清醒得很,但也糊涂得很,这么多年来,他真的认清过眼前这人吗?
    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并不愿因着外人的一席话,便轻易定了赵氏的罪,可物证在他怀里揣着,由不得他不信。
    但她始终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的夫人,在他心底,多多少少是不同于其他人的,这一点,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他决定给赵氏一个机会,她若是就此罢手,她便依旧是他的夫人,是谢府的大夫人。至于安娘,他自会想办法将这事的影响摆平,在其他方面予以补偿,替她寻一个好人家,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谢袭眼尾扫至一旁的谢安娘,这才惊觉不对劲,狐疑的打量着赵氏:“这是怎么回事?”
    他来的匆忙,只看到赵氏身边的人,与谢安娘常带着的小丫鬟起了冲突,至于发生了何事,却是茫然不知。可这会儿谢安娘就如同木偶娃娃般,整个人毫无反应,怎能不叫他多心,莫不是赵氏又做了什么手脚?
    赵氏听着这声质问般的语气,再看谢袭明显怀疑的神色,心底说不清什么滋味。
    她倒是不知谢袭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的幕后黑手,她也确实没有直接对谢安娘做什么,遂理直气壮地回着:“妾身怎会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谢袭厉声指责,“连天煞孤星那等阴毒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也是气急了,听听,赵氏那事不关己的凉凉语气,他到底是高看了她,真是不知悔改!
    赵氏闻言,瞳孔倏地睁大,她惊疑不定的了瞅了眼谢袭,见他怒气冲天的模样,不由心下一沉,这是知道了多少?又或者只是虚晃一招?她,决不能承认!
    只见她故作懵懂,嘴硬回道:“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安娘命格不好,那是大师算的,与妾身又有甚么关系!”
    简直是死不悔改!
    谢袭是彻彻底底的失望了,他也不想再费嘴皮子争辩些什么,直接将证据甩了出来:“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赵氏一下子蒙了,心里不由慌乱起来,可到底还算镇定,只是当她的手,触碰到那张轻薄的宣纸时,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迟缓地,将那张轻得可以的宣纸接过,她的视线却怎么也无法聚焦,只觉得上面模糊一片,待到好不容易看清了,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就似是那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在挣扎无果后被无情吹落。
    清风乍起,将她手中的薄纸吹得振振作响,赵氏紧攥着这证物,骨节发白,良久不曾说话。
    一时间,这小径上,倒是安静得可听到风吹落叶的声音。
    处在这里的下人们,一个个都将头埋低至了颈侧,相信这地上要是能开个洞,想必他们会齐齐跳下去,然后填土将自己掩好,只恨不得不曾出现在此处。
    这可是用生命在听八卦呀,他们一点也不想知道!
    倒是候在一旁的云珰,听得云里雾里的,她虚虚扶着谢安娘,偷偷抬头,不明就里的觑了眼僵持着的谢氏夫妇。随即脑海中灵光一现,难道一切都是赵氏捣的鬼!
    却只见赵氏盯着那张宣纸,赫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渐渐冷静下来的谢袭,听闻这古怪的笑声,不禁打量着垂着头的赵氏。
    “笑那可笑之人!”赵氏抬起头,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语气中讽刺之意,挡也挡不住。
    是笑她自己,也是笑他谢袭。
    他们都不过是只可怜虫,卑微得像个乞丐一样,一直伸着手,祈求那得不到的东西,怎么也不愿收回。
    谢袭却不打算扯东扯西的,直截了当的诘责着:“你这做长辈的,为何要与个小辈过不去?”
    没理会谢袭眼底的疑惑,赵氏自顾自的说着:“谢袭,你摸着良心问问,我赵如慧自从十六岁嫁入你谢家,为你生儿育女,照顾婆婆,帮扶小弟,操持这一大家子二十来年,哪回不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可是就算我做了这么多,又能怎样,不还是比不上那人的一颦一笑!”
    听闻这话的谢袭,眼中却是染上了怒意,“你扯这些干甚么!难道还是我冤枉了你不成!”
    “哈哈,你问我为什么?真是好笑!”赵氏笑着笑着,眼泪都泛了出来,已经三十有余的她,保养得再好,也抵不住岁月的侵蚀,这么一笑,眼尾的细纹便一条一条的跑了出来。
    有些话,憋在心底太久,久得她以为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却终究还是因着那份隐忍的不甘,而纷纷诉诸于口:“我本来不想说的,扯那些个儿旧事,也没甚意思。只是,你既然想求个为什么,我便回答你!
    你以为你那点肮脏的心思,隐藏得很好!我告诉你,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你敢指天发誓,你对许氏不曾动过心?!”
    “你……”
    谢袭却不防她来这么几句,脸上的震惊不带半点掺假,眼中还盛满秘密被公之于众的恼怒!
    不知为何,看着谢袭眼中快要烧起来的怒火,赵氏有那么点想笑,她也很不客气的笑了出来:“现在知道了吧,这就是理由!她许瑶光就是死了,也还留着个女儿给人添堵!我当然是欲除之而后快!省的碍……”
    “啪”的一声,突兀的响起,阻断了赵氏不管不顾的疯狂言语。
    这回是真被人打脸了。
    怒火中烧的谢袭,终是克制不住的给了赵氏一巴掌,满嘴的胡言乱语,疯了吧!
    鬓间发簪松落,脸稍向右斜歪的赵氏,半晌,才缓缓将头回转,她的眼中尽是不可置信,随即便是一阵大笑,笑声中满是酸涩与悲凉。
    尽管嘴角扯着痛,可她还是停不下来:“你生气了?是气我说中了你的心事,还是气我不该骂了你的心上人,抑或是两者都有?”
    她手里抓着的那张宣纸,“哗啦”几下,很快就被撕了个稀巴烂,似是嫌还不够泄愤,又使劲儿的撕了又撕,继而揉成一团,狠狠的砸向了谢袭。
    那团碎纸在谢袭脸上炸开,随风扬了一地,远远地瞧着,倒似是凋零在地上的杏花,风一吹,又往远处移了些。
    谢袭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他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
    然而已经豁出去的赵氏,却没打算就此了事,她瞥了眼不远处的谢安娘,又望了眼额角青筋暴起的谢袭,不由冷笑一声:“怎么,连许瑶光的种都这么关心,还费尽周折的为她找婆家,你对宛娘可都不曾如此上心过,难不成……”
    “闭嘴!”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谢袭的一声怒吼打断。
    眼见谢袭的巴掌又要落下,却被寻人而来的谢宛娘一把抱住:“爹,您别打娘!别打了!”
    她本是在席间,听了慧远大师的批语,便迫不及地想将这好消息告之谢安娘,却不料,撞上了这样一段密辛。
    赵氏怔怔的看着护在她身前的谢宛娘,眼中热意上涌,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喉头一哽,喃喃的喊了一声:“宛娘。”
    谢袭望了眼苦苦哀求的谢宛娘,终是没有再一步动作,只是沉声下令:“来人,将夫人带回正德堂,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说完,眼含凌厉,满是威严的从下人身上一一扫过,盯得人腿肚子直打颤。
    “慢着!”
    却是不知何时恢复神智的谢安娘出声了。
    其实,早在赵氏初次提及‘许瑶光’三字时,谢安娘的眼珠便动了动,只是众人的心思都被谢大老爷两人牵引着,没人注意到。
    她本是被困在那无声无光,静止不动的空间里,等着她爹娘带她一起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经,可就是无法从中挣脱,直到意外的,听得了她娘的名字。
    那大概是身体还残存的本能,捕捉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名字,因而打破了那无声的桎梏,让她深陷自我的意识,逐渐清醒。然而,待到神智逐步回笼,她却听到赵氏最后的诋毁。
    为人子女的,或许自己嘴上会念叨父母的不好,可却不允许他人的口出无状。
    谢安娘一步一步的逼向赵氏,眼中不带丝毫温度:“你胡说!”
    她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娘为何总是避着大伯一家,真相,竟是这样么!怪不得大伯待她如同亲身女儿,原来,只是爱屋及乌。
    搀扶着赵氏的谢宛娘,却是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谢安娘,她以前总是没心没肺的,出了什么事都有她娘兜着,可如今,她大了,也该换她来保护娘了。
    她与安娘,终究还是站在了对立面。
    而瞧见谢安娘终于不再呆滞的谢袭,也赶忙补救着:“安娘,你别听你大伯母的,她已经神志不清了,这才胡言乱语。”想必明日过后,谢府主母病重,需要卧床的消息便会传出,这也算是变相夺了赵氏的权,禁了赵氏的足。
    说着,谢袭不由想近前仔细瞧瞧,却因着谢安娘眼中的冷淡,而不由止住了脚步。
    “是吗?”谢安娘半敛眼眸,轻声问着。
    她心里却恍若明镜,这不过就是托词罢了。过个十天半月,最不济个把月,怕是赵氏这病又得“转”好了,这谢府的当家主母,可不能长期病着!
    这谢府,终究不是她谢安娘的家。
    ☆、第34章 心事
    这世间,所有开心的,不开心的事,便如那天边流云般,都终将会过去。
    通往福佑寺的半山腰上,有着浅薄的云雾萦绕其间,风一吹,便又迅速隐没在苍翠欲滴的山林间。
    在半山腰的盘山道上,一辆马车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只见一位发髻上斜插着一支风雅别致的碧玉钗,衣着素净朴实的丫鬟探出了头,她往周围望了望,这盘山道上这会儿倒是少有车辆来往。见此,她倒是弓着身子,安心从车山跳了下来。
    继而,便是一双纤纤素手挑开帘子,凝白的皓腕上缠着一串小叶紫檀手串,紧接着便见一位梳着随云髻,上头点缀着一支栩栩如生的玉蝴蝶纹步摇的清丽佳人从马车里走下来。
    深吸了一口晨间山林中清新的空气,谢安娘只觉身上的毛孔都舒活得张开了。
    本是坐在马车上的她,闻得林鸟清脆悦耳的欢鸣,忍不住放下手中打发时间的读本,推开车窗瞧了眼外头,却顿时被山间清幽的晨景给吸引了。
    许是今日出门早,这蜿蜒盘旋的山道上,只有零星几个身影,这过往的马车更是几乎没有看到,谢安娘便也兴致来了,难得随性的遵从了内心的想法。
    因而,今日这盘山道上,倒是出现了一副令人称奇的现象。
    两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又不似是穷苦人家的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走在山道上,后头还辍着辆慢的跟老牛似的马车。
    云珰粗喘着气,抹了把额间冒出的汗珠,再望了望脸颊似是铺了薄薄一层胭脂,红得诱人,额上却不见丝毫汗意的谢安娘,心里就纳了闷了,小姐难道不觉得热?
    “小姐,您要不要歇息一下,喝点水?”作为一个好丫鬟,就得时时刻刻为主人着想,云珰尽管累得慌,却还是先顾着谢安娘。
    陶醉在林间清风灵雾之中,只是呼吸有点急促的谢安娘闻言,倒也停下了脚步,她只觉得脚步虽有些沉,但心灵却是无比轻快,就好似是在这一步一挪中,将所有的烦恼与忧愁,统统抛诸在身后。
    放眼望去,延绵起伏的山峦尽显眼底,只觉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澎湃,这让积日来滞积于胸间的郁气,也随着这空灵的山风,飘然远去了不少。
    她心情开朗了,连着语调也明快不少,扫了眼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的云珰,不禁自责:“你这丫头,累了也不说!难道你家小姐是那等不近人情的主子,我自己走路就不准你坐车不成!”
    云珰却是瘪瘪嘴,一脸搞怪道:“谁说不是呢!真是遇人不淑呀!摊上了这么个主子!”
    她也是听出了谢安娘语气不复先前的沉闷,这才打趣着拌上了嘴,好逗得谢安娘再开怀一些。
    谢安娘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呀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遇人不淑可不是这么个用法!”说罢,便是一副要开说的架势。
    感觉挖了坑将自己埋掉的云珰,一脸囧然,小姐的关注点怎么就这么偏!这成语不是重点,别那么严肃好么,她心里有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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