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一个笑话,迫不及待与你分享。”孙家瑜中指扶了扶镜框,“一个人犯了一次致命的错误,侥幸活下来了。然后他不长记性,又栽到同一条河里,然后他死了。你觉得这个笑话好笑吗?”
    周霁燃不为所动:“不怎么好笑。”
    孙家瑜直视着周霁燃,眼里带了一点似笑非笑的嘲讽:“周霁燃,身上背着两条人命的感觉怎么样?”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周霁燃无暇顾及。
    “呵。”周霁燃出言讥讽,“难为你还记得七年前的往事,我还以为你忘了。”
    “说实话,是记不太清了。”孙家瑜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没遇上你,我还真想不起来了。”
    周霁燃一拳挥过去,他是真的生气了,用了十成十的力量。孙家瑜轻轻侧头,拳风从他的耳侧掠过,落在了车窗上。
    孙家瑜那车窗玻璃不知是用了什么材料,竟然纹丝不动。
    周霁燃不欲再与他纠缠,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哎,周霁燃。”孙家瑜喊住了他,“你不会忘记你做过什么吧?”
    “放心,我记性没你这么差。”周霁燃比他高,垂着视线睨着他,“你操心的事太多了。”
    “确实,杨柚是挺值得人操心的。”孙家瑜微微一笑,“我奉劝你最好快点和她断了,要不然受伤的还是你自己。”
    孙家瑜意有所指,周霁燃神色冷凝,刚想说些什么,被一阵乐曲打断了。
    电话铃声一响,硝烟弥漫的气氛立刻烟消云散。
    孙家瑜率先收敛了锋芒,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把电话接起来:“爸。”
    周霁燃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转过一个弯,周霁燃拿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震个不停的手机。
    十几通陈昭宇的未接来电里面混了一通杨柚的。
    周霁燃点住那个名字,拨了回去。
    杨柚问:“你在哪里?”
    周霁燃话说了一半:“去吃夜宵的路上。”
    杨柚捏着手机,刚睡醒的声音糯糯的,说道:“我也想吃。”
    “我在桌上给你留了饭菜。”
    “就那点东西,你当喂猫呢……不管,我就是要吃。”她在这几天第一次有些像周霁燃最初认识的那个杨柚,恃靓行凶,蛮不讲理,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可爱。
    周霁燃微不可察地轻笑一声,哄着她提议:“那我回去接你?”
    “不用。”杨柚难得体贴地说,“我开车出来,你在哪呢?等我一会儿。”
    周霁燃报了地址,又给陈昭宇回了个电话,就站在路边等着杨柚来。
    周霁燃动了动有些酸胀的手腕,回想一下,觉得刚才的杨柚有一种微妙的不对劲。
    说不上来是哪里,总之就是有些奇怪。
    修车厂众人已经吃完了一摊,从露天大排档转移到一家烧烤店。杨柚跟周霁燃一起走进包厢的时候,陈昭宇险些惊掉了下巴。
    陈昭宇稳了稳手中的啤酒瓶子,指着周霁燃笑骂道:“你小子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周霁燃带着杨柚落座,顺手帮她拆开碗筷,拿开水涮了一下。
    说是包厢,其实就是每个小隔间门口有半截门帘,并不是全封闭的。
    屋内的人能听到屋外嘈杂的声音,屋外也能知道屋内在说些什么。
    杨柚第一次来到这样的环境,她一改常态,没多说话,嘴角带着恬淡的笑容。
    有人调侃她和周霁燃,她也不生气,笑笑就过去。
    陈昭宇喝得有些多了,他大着舌头跟杨柚说:“弟妹啊,霁燃这些年有多不容易我是看在眼里的。我陈昭宇这辈子没有什么偶像,从不膜拜谁……但是我很佩服霁燃。”
    一个人能从低谷里爬起来,绝非易事。
    周霁燃喝了一口酒,冲他笑了一下,对他夸赞的话,既不谦虚客气,也不附和自吹。
    陈昭宇就是喜欢他这一点才会和他做这么久的朋友。
    “我这个人藏不住事,憋了太久了,一定得说!”陈昭宇猛地灌了一杯酒,把空杯在桌上一拍,扬声道,“齐太太那件事,霁燃,是我对不住你,为了厂子牺牲了你。”
    周霁燃和他碰杯,随意地笑:“喝完这一杯,这事就翻篇吧。每次见面都提,老掉牙了。”
    周霁燃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事情翻了篇,酒杯一空,陈昭宇也不会再提此事。
    杨柚破天荒地没有喝酒,除了她,其他人都喝了酒。
    酒后大家都放开了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从嘴里溜出来了。
    酒过三巡,阿俊忘记了去洗手间时陈昭宇的一再叮嘱,嘴一快就把心里所想全部说出来了:“杨姐,以前陈哥还说你和周哥不可能呢……”
    此话一出,陈昭宇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摆手,辩解道:“霁燃,弟妹,你们别听这个死阿俊瞎说啊……”
    “杨姐,我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我说谎,就……就罚我像陈哥一样找不到老婆!”阿俊边说边走下楼梯。
    “死小子说什么呢,吃了熊心豹子胆吧!”陈昭宇自己都站不稳,搡了阿俊一把。
    阿俊脚下失衡,陈昭宇没抓住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跌下楼梯。
    一时间兵荒马乱,周霁燃取了车,送阿俊去急诊。
    恰巧这附近最近的医院就是姜曳工作的医院,临近十二点,急诊里的人竟然还挺多。
    有个小护士杨柚有点印象,以前和姜曳关系挺好。那小护士看到杨柚,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附在身边急诊医生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医生往这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没两分钟,处置好手头上的病人,便走了过来。
    阿俊的脚骨折了,陈昭宇就醒了大半,十分愧疚。
    阿俊却像丝毫不疼一样,傻呵呵的乐着。
    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两天,阿俊摆摆手说不需要,被陈昭宇不由分说地按在了病床上。
    周霁燃和陈昭宇一起去办理住院手续,杨柚留在病房里陪阿俊。
    阿俊的腿打了石膏,行动不便,杨柚帮他在床上躺好。
    陈昭宇不在,阿俊这才露出一点疲惫的神色来。
    杨柚想起了姜现,阿俊的懂事与姜现的任性形成了羡慕的对比。
    也不知道姜现现在跑到哪去了。
    “姐,”阿俊冲杨柚笑,露出一口白牙,“周哥人特好。”
    夜里的医院人不多,所有人都按部就班的行走在自己的轨迹上。
    这是生活的常态。
    杨柚看着周霁燃忙前忙后的背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知道。”
    杨柚破天荒的关心起别人来,阿俊出院的时候,她送了一副拐杖,还有一束鲜花。
    阿俊笑得憨厚,重复说了好几遍:“谢谢姐。”
    有花和礼物收,这是阿俊打生下来起的头一遭,一路上都笑得合不拢嘴。
    送阿俊回家的路上,杨柚忽然转头问:“阿俊,你想不想继续念书?”
    阿俊怔了一瞬,连忙摇头。
    陈昭宇适时插一嘴:“阿俊以前成绩挺好的,就是家里穷才辍学的。”
    “那好,”杨柚对阿俊笑了笑,“你别在修车厂干了,以后我供你上学。”
    “姐——”阿俊急了,看着陈昭宇,连忙摇头,“我不要。”
    杨柚问:“为什么?”
    阿俊扁扁嘴,似是有点委屈:“陈哥你是看我腿瘸了就想打发我走么?”
    陈昭宇安抚他:“想什么呢,傻小子。你看你周哥,你们都不是修车这块料,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周霁燃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阿俊,因为营养的关系,看着还很显小,不难想象出他学生装扮的模样。
    他拍了板:“阿俊,你就听杨柚的,等脚好了,回学校念书。”
    ***
    施祈睿徇私给杨柚放了两个月的假,周霁燃照旧上班。
    没想到姜曳的丧事办完以后,杨柚就销假回睿意上班了,而且收起了以前散漫的态度,每天认认真真,上下班准时打卡。
    施祈睿的助理没见过如此“正常”的杨柚,震惊之余,把这事汇报给了施祈睿。
    施祈睿听过就算,也没找杨柚谈。倒是某天路过茶水间时听到女职员们议论纷纷。
    杨柚像是变了一个人,杨柚竟然能这样温柔,诸如此类。
    施祈睿把周霁燃叫进了办公室,一番详谈之后,杨柚注意到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周霁燃在在公司的楼梯间里抽了根烟,杨柚悄悄地跟过去。
    烟燃着,周霁燃其实没抽几口,一直在出神。
    以前周霁燃像等着杨柚临幸的后宫妃子,现在情况反过来了,杨柚所作所为终于像个良家妇女一样,周霁燃换衣服知道回避,也不主动过去撩他,睡觉时也安安分分守在自己的半张床,连一根头发都不越界。
    有一次周霁燃手一滑,不小心碰了她的胸,杨柚看他那眼神,活像被他非礼了一样,带着嗔怪。
    周霁燃当时没当一回事,现在想想是他没能注意到。
    是了,周霁燃终于明白杨柚的变化。
    她牢牢控制住了耍性子的分寸,不过界,所以让他有些惊惶。
    其实杨柚不挑事的时候,对他们两个人都好。
    歌舞升平,一派祥和。
    但那不一样——
    杨柚从不这样,这样的小心翼翼,源自于姜曳。
    杨柚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背后环住周霁燃的腰,想要吓吓他。
    周霁燃没给她回应,杨柚从他身侧绕过来,对上他的视线。
    杨柚说不出来他哪里不一样,她似乎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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