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上下都知道沈来宝是沈老太太的心头肉,沈老爷一听不敢打了,可气还没消停,怒而将鞭子一丢,“丢人!”
    沈来宝被沈夫人抱在怀里,被打得有点懵。不得不说这傻小子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被打了几下竟然就蔫了,奈何他心如金刚,身如黛玉呀。
    隔壁花家听见那边有动静,都不言而喻——准是沈老爷又教训那小傻子了。
    家常便饭,已非趣闻,自然无人探头瞧看。
    沈夫人将儿子送回房里,看着大夫给儿子上药,又哭湿了一条手帕。
    沈来宝的伤集中在右边和背后,只能对着墙壁躺左边,听见沈夫人哭得厉害,强撑转身,对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实喊不出“母亲”二字,迟疑了半晌,才道,“你……别哭了,眼睛会哭坏的。”
    沈夫人一愣,向来只有她安慰儿子的份,哪里有儿子体贴她的时候,这一想,就止住了泪,心里却泛了酸,“娘不哭,娘不哭,你好好歇着,你爹是疼你的,不要记恨你爹,知道吗?”
    “嗯。”沈来宝翻转回身,暗想,沈老爷要是真疼,那鞭子也不会鞭鞭到肉了。不过也难怪,古人嘛,一心念着有儿子继承家业,结果却是个傻子。他想了想“自己的”七个妹妹,也是可怜。
    如果日后他有了女儿,一定好好疼。女儿多好啊,懂得疼人,又贴心。
    想到以后,沈来宝有些茫然,如果真的不能回去了,那他要怎么面对沈来宝这个身份,也得好好规划规划了吧,比如首先怎么不被人怀疑的恢复智力……
    翌日一早,花铃用过早饭,就坐在大堂那看书。廖氏见了笑问,“今天怎么不出去玩呀?”
    花铃展颜,“我在等来宝哥哥,他说今天要来找我玩的。”
    廖氏轻轻一笑,“我看他是不能来了,他昨天受了点伤,怕是下不来床了。”
    “来宝哥哥怎么又受伤了,这次他没晕吧?”
    “没。”
    花铃合上书,说道,“他不能来找我,那就我去找他吧。”
    孩童果真是不记仇的,昨天还哭着喊着沈来宝坏,今天就主动找他玩了。廖氏笑了笑,不过也说明女儿是个豁达人,儿时看到老,女儿呀,长大后定是个好脾气。
    花铃出门时抱上了花猫,去隔壁找沈来宝。
    两家孩子往来密切,下人见了她就直接开门了。花铃提脚跨过门槛,往沈来宝的房间走去。到了那见送饭的下人刚出来,门也没关。她走进里头,见沈来宝正背对着外面睡觉。上前喊了他一声,他也没答话。花铃正想着要不要等他睡醒了再说,怀里的花猫“喵呜”一声,纵身往床上跳去,落在沈来宝的肩头上。
    梦境悠悠,沈来宝做了个好梦,梦里烈日当头,他站在冰河水流前已经能感受到这股凉意,刚脱了鞋要下河,忽然肩头被人猛地一推。他站立不住,身体往前坠去,“噗通——”,水声哗啦,沈来宝全身淹进河中,强烈的呛意将他惊醒,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气,着实吓了花铃一跳,“来宝哥哥你怎么了?”
    沈来宝的额头上堆满了汗珠,有点惊魂不定。刚才的梦……不对,应该是说刚才背上被人猛然一推的印象,似曾发生。
    冷汗悄然从他脸上滑落,滴在手背上,像是真正的沈来宝将他落水前的最后一点知觉告诉他——
    不,沈来宝不是自己跌进家中水池的,而是……有人将他推了下去!
    是谁?要杀沈来宝?
    第4章 奇怪石头
    这意外的发现让沈来宝不安,因为如果一天没找到凶手,那就说明凶手还可能会再次对他下手,可是他初来乍到,要怎么找凶手?谁对沈来宝有恶意,他根本一点都不知道。
    花铃见他魔怔了般,有些害怕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来宝哥哥。”
    沈来宝回过神来,问道,“小花妹妹,你知不知道我那天掉进水池的事?”
    花铃想了想问道,“你是说你昏迷了很久的那件事吗?”
    “嗯。”
    花铃当然听说了,只是当时她在忙着给他剥瓜子仁,没有仔细听,这会认真回想起来,隐约想起了点,说道,“我听娘亲她们说,好像是因为你家秀儿缠上你了,要拿你偿命。”
    沈来宝好歹是新时代的进步青年,这话又浅显易懂,说一句能猜出十句内情来,他低声,“你是说,我家有个叫秀儿的人溺死了,所以她找上了我?”
    “娘亲她们是这样说的。”
    “秀儿是谁?”
    花铃说道,“秀儿是你二姨娘房里的丫鬟,胆子很小的,你二姨娘又很凶,常打她。我来你家也看见过,打得可凶了。后来我娘说,秀儿肯定是熬不住,所以才在半夜的时候自己跳池塘,当时她的身上还绑了好几块石头。她没了的第二天,你也溺水了,所以他们都说秀儿找你偿命。”
    到底是年纪还小,说着说着花铃打了个冷噤,实在是很可怕呀。
    沈来宝拍拍她的脑袋,“没什么可怕的,世上根本没有鬼。”
    花铃瞪大了眼,拧着眉头肃色道,“有鬼,我看见过,亲眼看见的。”
    沈来宝好奇道,“你在哪里看到过,又是什么样子的鬼?”
    花铃比划着说道,“去年跟我爹去看桃花,夜里回来的时候路过山岗,在那看见的。我倒没看清鬼长什么样子,就是一团一团的绿色、红色,我爹说那是鬼火,车夫说那是阎王出巡点的鬼灯笼。”
    “那不是鬼火,那叫磷火。是因为人的骨头含磷,遇见了空气产生的化学作用。”他能很轻松的跟个孩子解释这些,因为就算她知道也不会觉得他是脑子坏掉了,反倒是跟成年人说,才会觉得他更傻了。
    花铃似懂非懂,思索片刻恍然,“来宝哥哥你说得对,我们经过的山岗我爹说那儿有很多坟墓,还让车夫赶紧过去不要逗留。可我在其他地方就没见过,来宝哥哥你懂得真多。”
    沈来宝干笑两声,见她说的时候两眼发亮,不见惧色,反倒满是好奇,他忽然觉得好奇心这么重又这么胆大的小姑娘长大后肯定是——学霸。
    他还想再问得仔细些,可他又怕吓着她,就没问了。等花铃走了,他才细思起怎么找到那个人来。
    秀儿溺死的第二天,他也遭了毒手。怎么想都觉得有蹊跷,所以首先他要确定秀儿是自己跳的池塘还是被人投进水里的。如果是前者,那他也不用调查秀儿和自己的关系了。如果是后者,可就要留心了。
    等下人进来给他换药时,沈来宝瞧着自己瘦弱的身体,无论原主回不回来,他都要好好对待这身体了,今晚开始就强身健体,去院子跑几圈。日后还要装傻子,也得是个能随时反击别人的傻子。
    药快上好的时候,他才突然开口,“我做了个梦。”
    下人恭敬道,“少爷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有个穿着大红衣服的姐姐全身湿漉漉的,身上还绑着大石头,坐在床边跟我说话。”
    正坐在床前的下人猛地抖了抖,脸色颇差,默默站起身挪了个位置,“她有没有说自己叫什么?”
    “秀儿。”
    下人又抖了抖,这才自语道,“红衣服……那看来秀儿的怨气很大啊,她那天穿的是下人平时穿的衣服来着……”
    沈来宝见他那天像是看见过死后的秀儿,便不经意般问道,“秀儿死的时候把石头绑在了腿上对不对?”
    “不对不对,是绑在了背上。”下人比划到胸口背后,“这、这,那石头比她的背还宽,她真的是铁了心要寻死。”
    沈来宝顿了顿,“石头是绑在身后的?那打的结呢?”
    “当然也是身后呀。”下人说道,“也是作孽,死就死了还找少爷晦气。”
    “为什么说找我晦气?”
    “她当时跳下去的地方,就是少爷跳下去的地方。喏,就在那栅栏上,留下一双绣花鞋,可怕极了。哎哟,小人不吓你了。”
    沈来宝沉思,一个真要寻死的人,会那么费劲?
    “那石头去哪了?”
    “太太说不吉利,丢到十里街的土地庙,用黄符封起来了。”
    等下人出去了,沈来宝取了腰带反手往背上系枕头,拧了半天也没拧好,蹦跶两下就掉了,这么轻的枕头都不行,更何况是比背还宽的石头。他觉得有必要去看看那石头是什么样子的,说不定还能从石头上找到什么线索。
    不过……十里街在哪里?
    想了许久,他才想到一个合适的向导——隔壁小花。
    他打算现在就去看看,虽然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但比起命来,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刚挪了小短腿下床,还没够着鞋子,门外就有人扯着嗓子往这走来,听声音是个老婆婆的,旁边还夹着劝阻的声音。
    这次竟然无人敲门,直接被推开,沈来宝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五十上下的老太太快步走了进来。那老太盘起的发还未全部银白,面庞红润而少见皱纹,看起来本不该称之为老者,只是她所着的衣服颜色为紫红,首饰又以金饰为主,看着老态沉闷了些。
    她上前就捉住沈来宝的手,哽咽,“我苦命的孙儿啊,让祖母看看你哪里受伤了。”
    沈来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沈家老太太,那将孙儿疼得恨不得摘星星给月亮的老太太。
    他淹水的时候,正逢十五,沈老太太按照惯例去了寺庙烧香小住三天,今天回来下人没敢告诉她少爷溺水了,但身上的伤瞒不过去,就说了他被沈老爷鞭打的事。
    沈老太太一听就怒了,她孙子是撞了人,可也道歉了呀,他凭什么还打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道理她都懂,做爹的难道不懂?
    她将这宝贝孙子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又气又急,“那混账东西沈金山,竟然将你打得这么狠。鞭子呢?鞭子呢?!沈金山要是回来了,让他来见我,他抽我孙子几鞭,我就往他身上抽几鞭。这么小的孩子,看着都疼,到底是怎么当爹的!”
    老太太看起来精神抖擞,骂起人来也好不含糊,听得沈来宝一愣一愣的,女侠呀这是。
    沈夫人心疼儿子,可丈夫是她的天,一听老太太要鞭打她的丈夫,忙上前求情,“老爷他也是恨铁不成钢,更何况这次的确是来宝不对,下次让老爷别打人,好好教就行了。老爷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挨鞭子,要让人笑话的,尤其是让商会里的人知道了,得多难堪。”
    听见沈夫人还在为沈老爷求情,沈来宝不由多看她几眼。你丈夫都给你找了五个妹妹了,还打你儿子,你倒还给他求情。真不知是深爱沈老爷,还是三从四德的条条框框将她约束得太久了。
    所以啊……也难怪那几个姨娘见了她也不怎么恭敬。
    沈老太太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就没再提。只是让下人带话给他,还要一字不漏的。
    外出应酬的沈老爷回来,刚进门就见等候多时的下人。听见沈老太太回来,却说不用去请安,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忙跑去请罪,他刚在门外吱声,里头就闹得砰砰响。
    沈老太太今年五十,沈老爷还琢磨着给母亲办个十天的流水寿宴。这会沈老太太气上心头,大声道,“办什么寿宴,还没入秋,你就先在这立春把我气死了!”
    沈老爷苦不堪言,只好带上蒲团,自跪祠堂。
    都说有了儿子疼儿子,有了孙子儿子就是根草了。怒揍了沈来宝一顿的沈老爷在沈老太太眼里已然是根草,在看见宝贝孙儿身上的红痕伤口后,沈老爷连根草都不如。
    一跪半宿,等沈老太太早上起来,沈夫人伺候她时小心翼翼提了一嘴,沈老太太才想起来她儿子还跪在祠堂里,当即“哦”了一声,说道,“那就让他回来吧,早饭不许添荤。”
    好不容易从祠堂获救的沈老爷哆嗦着腿出来,正好看见要出门的儿子,这一对眼,腿更哆嗦了,长长叹了口气,没搭理他。
    他心里怄啊!
    沈来宝恭恭敬敬喊了他一声爹,就出门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找小花,去十里街,找那块被封印起来的石头。
    第5章 沈家花家
    沈家和花家都是大户人家,门前宽敞,院子宽大,因此从沈家大门走到花家大门,还得小片刻。
    沈来宝到了花家,抓着门环敲了敲门。不一会门就开了,出来个下人,低头看去,见了他,笑道,“沈家少爷啊,怎么这么早,您用过早饭没?”
    “还没,我想找小花,你能帮我叫一下吗?”沈来宝最不习惯的就是自己十岁的嗓子,每次正正经经的说话却还是有一股子奶娃子味。
    “原来是找我们小姐,沈少爷您进来坐吧,这会正是用早饭的时候。”
    进去少不得又要被众人打量,沈来宝说道,“没事,我在这等吧,等小花吃完了再告诉她我在这。”
    下人又劝了两声,见劝不动,这才摇摇头进去。
    等下人走了,他就掸干净门前石阶,坐下了等花铃。沈家他也不想回去,昨晚用晚饭的时候沈老夫人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本着不让老人家伤心的孝顺,他足足吃了两大碗,一半都是菜,夜里还渴醒了。刚起来一听说厨房蒸包子熬肉粥,他哆嗦了一下,急忙跑出来,就怕胃被撑坏了。
    可惜啊,就是这般的撑法,沈来宝这身体也不浑圆,他每次洗澡看见身上的各种旧伤,就在想沈来宝也是人,只是智力受损,可在别人眼里,却成了异类,连猫狗都不如——反正偷偷欺负一下,这傻子也不会告诉家里人。
    在外面被人欺负,在家里被亲爹胖揍,也是个可怜人。
    他将卷起的袖子放下,遮住伤口,还在沉思中,胳膊忽然被一颗小石头击中。力道不大,但足以让他回神。还没往前看,余光又见一根拇指大的木棍飞来。“凶物”太大,他微微一侧脑袋,就闪过了。抬头看去,只见前面站了三个正在发怔的男童,手里还拽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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