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她自顾自的站起身来,寻了旁边的椅子坐了。
    太后双眸满是厉色,静静看着她,直到她坐到了椅子上后,方才冷哼一声,道:“你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元槿轻柔的抚了抚衣衫下摆,含笑朝太后道:“太后这话,我不明白。”
    “不明白?”太后睇了她一眼,沉声道:“我还没见过哪个小辈如你一般猖狂。”
    虽然元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太后对她可能说不出什么善意的话来,可这么直截了当的指责,还是让她心里十分发堵。
    元槿深吸了口气,努力将语气放平缓,平静的道:“那是因为,她们身份的关系。”
    太后哈的嗤笑了声,“你倒是知道用身份压人。”
    “太后此言差矣。我可没说自己是用身份压人。”元槿笑道:“我不愿那样卑躬屈膝的对您,不过是想着,既然我夫君走到了这个位置,那身为他的妻子,我总也得挺直了脊背做人。如果随随便便就躬下了自己的身子,岂不是要连累他也被人耻笑。”
    “耻笑?我可没听说,对自己母亲恭敬,还会被人耻笑的!”
    “如果母亲是有正当的缘由在,我若不从,自然是我被人诟病。可若是没有合适理由,那结果怎样,倒是真说不准了。”
    她是一国之母。
    身为一国之母,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就在“不正当的缘由”之前低头。
    太后还想再驳她,仔细思量了下,又改了口。
    太后拿起旁边的杯盏,努力平息了下怒气,语气不善的道:“你这样不懂规矩,想必也做不好这个位置。”
    “规矩?我以为自己一向很守规矩的。”元槿笑了,“更何况,规矩是人定的。既是人定的,就有改的可能。若太后觉得我这样不对,不如我和夫君商议一下,将这不合时宜的规矩改上一改?”
    元槿这话说得明目张胆且咄咄逼人。
    太后本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听闻之后,猛地站起身来,眼中厉色化为无数利刃,尽数朝她刺来。
    太后重重一嗤,冷笑道:“你这是拿我儿子来压我?告诉你,你太天真了!”
    她的意思,元槿明白。
    太后是说,这些礼仪规矩是老祖宗那边传下来的。即便蔺君泓是帝王,也不能随意动。
    其实元槿本就没打算让蔺君泓动这些规矩。
    她不过是想告诉太后,她不等太后开口就自己寻了位置坐下,是有自己的底气的。无论太后想要从哪一方面来说她、指责她,她都会想了法子来化解。
    元槿的笑容淡了点,“天真与否,太后想必自己也是清楚的。”
    她和太后都心知肚明。
    如果太后再拿这些来压她,即便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依着蔺君泓的脾气,也得为了自家小妻子而动上一动。
    太后极慢极慢的坐了回去,抬手摸了摸桌边的茶盏,说道:“你这样晚来,倒是振振有词了。”
    “若我没记错的话,我晚来也是陛下的主意。莫不是太后忘了?不如太后遣了人去问上一问,也免得太后不知实情,误会了我。”
    元槿面露诧异,如此说道。
    太后的脸色阴晴不定,许久后,牙齿缝儿里憋出几个字来:“狐假虎威。”
    她是在说,元槿是那狐狸,蔺君泓是老虎。
    元槿这次倒是笑得十分真诚了,“老虎既然肯了,我这个狐便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太后被她这话堵得半晌缓不过劲儿来。
    半晌后,太后手势僵硬的挥了挥手,让元槿赶紧离去了。
    元槿这便朝她行个礼,带人行了出来。
    说实话,若是平时,元槿断然不会这样的咄咄相逼。
    可是今日不同。
    这一次,是她们换了身份后,头一次的相见。
    如果这回元槿示弱了,往后太后少不得要继续拿捏她。
    所以,元槿这次必然要将气势立足了,让太后不能轻举妄动。
    不然的话,依着太后的脾气,长此以往,吃亏的必然是元槿。
    看着元槿离去的背影,太后气得手指发颤。
    她努力握住自己的指尖,紧握成拳,扭头问身边的嬷嬷:“长公主呢?人怎么还没来?”
    嬷嬷忙唤了小宫人出去看。
    不多久,小宫人急匆匆来禀,在嬷嬷耳边说了几句话。
    嬷嬷这便凑到了太后的跟前,低声回道:“太后娘娘,长公主刚才就已经进宫了。只不过被陛下的人叫了去,在陛下那里等着相见,过会儿才能过来。”
    听了这话后,太后恍然意识到,蔺君泓这是怕她们母女俩夹击下,元槿的处境更加不好。所以提前就为元槿除去了个劲敌,随便找了个借口把蔺君澜给支开了。
    太后气得脑仁发疼。
    她揉了揉眉心,挥手说道:“去吧。等长公主有空了,让她过来见我。”
    嬷嬷忙领命下去。
    其实,太后以为蔺君泓是随便寻了理由来支开蔺君澜,倒没有猜对。
    蔺君泓确确实实为了元槿而将蔺君澜叫走,只不过用的那个理由,却并非随意说的,而是实实在在对蔺君澜来说极其有用的。不然的话,以明乐长公主的脾性,怎会乖乖的在那边等了蔺君泓那么久?
    在蔺君泓议事的宫殿里,蔺君澜被人请到了暖阁中,枯坐了两个多时辰,还未等到蔺君泓。
    她早就有些急了,不住的往外看着。
    见有人从殿内出来,蔺君澜晓得这是早朝下了,就想要去寻蔺君泓。
    谁知还没走出屋子,就被告知,虽然早朝已经下了,但有几位大臣有事要禀与陛下,故而陛下脱不开身,还在议事当中。又说,请长公主稍等片刻。陛下等下自会过来见她。
    蔺君澜这就知道,蔺君泓意思是不准她乱跑。等下如果他不过来之前,她就先行出了屋子,那么刚才她想知道的那些话就听不到后半句了。
    只是蔺君澜到底坐不住了,索性就在屋里来回踱着。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的视线都快把暖阁的房门盯出个窟窿来了,这个屋子的房门才被人从外头轻轻打开。
    蔺君澜稍等了片刻。看到少年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暖阁之中,方才快步行了过去,急急问道:“怎么回事?你说姓陶的那边状况有异,是怎么回事?”
    蔺君泓转眸笑看了她一眼,撩了袍子在旁坐下,悠悠然问道:“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他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吧?”蔺君澜有些担忧的问道。
    蔺君泓听闻,止不住笑了,“陶志忠其人,生性急躁,狂妄自大,怎会是做大事的人。”
    蔺君澜听闻后,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烦忧。
    早先陶志忠回来的时候,说过既想做大将军,又想做她的驸马。可见此人野心很大。
    蔺君澜让人偷偷查过,知晓陶志忠自己养了一批兵马,蠢蠢欲动,似是在筹谋着什么。
    蔺君澜提醒过蔺君泓。看到蔺君泓无动于衷,她才知道,蔺君泓早已知晓了。再后来……
    再后来她的弟弟就成了这天下的帝王。
    蔺君澜始终对陶志忠那时候的志在必得耿耿于怀。
    她总觉得,陶志忠一定有什么后招所以能够如此笃定。只不过,她想不透,也猜不出。
    蔺君澜望着蔺君泓,心下百转千回,最终说道:“他那个人,不简单。你好好提防着点。”
    蔺君泓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蔺君澜恼了,气道:“是你说他有异动,若我想知道的话,就来这里等你。如今倒好,我说十句你也憋不出一句来。我问你,你到底让我过来是为的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想告诉你,他做一些小动作的时候,被我发现了。所以革了他的职,让他回京来。至于他的位置,我让李副将先顶替上去了。”
    听了这话,蔺君澜的表情五彩纷呈。
    她一时间为了蔺君泓察觉了陶志忠的异状而感到欣喜,一时间又怕陶志忠还有后手。最重要的是,她并不希望陶志忠回到冀都。她很担心陶志忠回来了后再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蔺君澜心绪繁杂时,忽听耳边有人轻声问她:“你说,你当初那样对我,到底是因为什么?若你告诉我,陶志忠那边,我帮你解决。保证没了所有的后顾之忧。”
    蔺君澜猛地转头望了过去,正正的望见了少年半眯着的凤眸中透出的冷冷寒意。
    在那一瞬,蔺君澜差点就要说出心里的一些事情。
    毕竟他如今贵为帝王,什么事情也难不住他了。
    毕竟,陶志忠太过恼人,她真的很想脱离他。
    不过,蔺君澜到底还是存了一丝的理智在。话到嘴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轻轻的摇了摇头。
    蔺君泓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忽地转身,拂袖而去。
    元槿回到自己的寝宫里后,太后的赏赐不多久就也到了。
    说实话,太后的赏赐着实算不得少。不过,每一件都是听着好听,但是着实不实用的。
    比如首饰和衣裳。
    样样金贵,材质是极好的,又是能工巧匠所制。只不过那些款式,全都是长辈们适用的,像是元槿这么大的,带上这些首饰穿上这些衣裳,定然是老气横秋。但凡有点品鉴能力的,都不会去穿去戴。
    再比如文房四宝。
    送来的不是什么端砚湖笔之类,反而是玉制的砚台翡翠做的笔。全都是装饰用的小东西。一看就知道,意在讽刺接到赏赐的人是个平日里不懂得好砚好笔的,所以只拿一些观赏用的东西送来养养眼罢了。
    孟妈妈她们倒是罢了。长年在将军府里,大将军又不是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她们就也没能领会其中的意思。
    可秋实在长公主府多年,早就摸清了这些弯弯绕。她只仔细瞧了瞧这些东西,便一下子看出了太后送来这些东西的含义。
    秋实气得脸都发了红,眼睛里满是愤懑。
    “当真是欺人太甚。”秋实愤然道:“娘娘千金之躯,怎么能让人这样随意欺侮!”
    元槿倒是不太在意。
    太后这样明着来和她对峙的,她倒是觉得没什么。
    毕竟太后的一举一动都是在明面儿上,没什么好让她太担忧的。
    她反而觉得太皇太后那边颇为蹊跷。
    之前给太后请安完,她去了太皇太后那边。却被那边的嬷嬷拦下来了,并被告知,太皇太后身子不爽利,不见外人。
    “外人”。这个词儿,着实有趣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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