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斜桥留在公主府。
    燕侣站在窗外,见他闲闲地翻着书,一派世外逍遥的模样,轻轻笑了一下,“你还真是好手段。”
    他的目光不曾从纸页上离开,“你不怪我告诉她我是顾欢了?”
    “此一时彼一时。”燕侣叹口气,“既然她早已发现了,便不如顺水推舟,你做的是对的。”
    柳斜桥抬眸掠了她一眼,神容清淡,不客套,也不反驳。
    燕侣想了想,仿佛也为那个不在场的女人感到悲哀似的,“不过也不怪她。若换了是我,大约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柳斜桥静了很久,才道:“我却觉得她深不可测。”
    “你那是当局者迷罢了。”燕侣笑了笑,“冯将军那边来了消息。”
    柳斜桥翻着书页的手顿住。
    “他说,岑河上的戍备状况他始终没有弄清楚,发了几批探子都沉了底。”燕侣压低声音,“阿欢,你可听公主说起过?”
    柳斜桥平静地道:“不曾。”
    燕侣微微眯起了眼睛,审视地盯着他,“当真?”
    柳斜桥将那一页轻轻翻了过去,“这既是连冯将军都摸不清的事,公主又怎会随意告与我知。”
    燕侣笑了一下,“我却看你们近日来过得不错。”
    柳斜桥垂下眼眸,不再答话。
    ***
    奉明宫。
    “此次东泽国主率众来降,实是扬我国威的大好时机。”老臣姜闵激动道,“殿下,东泽国被齐国所欺,来寻求徐的庇护,我们当待以上宾之礼,赐以公卿爵禄,再将东泽国土皆列为郡县……”
    “缓着来。”徐敛眉摆摆手,话音平淡,目光却始终沉稳地凝在那张巨大的舆图上,“东泽国常年是在大国之间虚与委蛇,但如今的东泽侯却是和齐国有姻亲的,如何能那么轻易就背弃了齐国?”
    姜闵一愣,老脸有些下不来,“殿下说的……也是……”
    “殿下,”易初指着舆图道,“东泽若果降我,东边的压力便小了很多,更可以安心应付南吴四郡的反乱了。”
    “南吴四郡是要平,而且要速平。”徐敛眉冷淡地道,“这块地方的乱象已拖了十年之久,海滨之民,简直不可理喻。”
    国相周麟叹了口气,“这也是当年楚厉王给我们留下的难题啊。他非要杀光了南吴王室,谁知是不是为了今日?”
    “楚厉王已经死了!”徐敛眉的声音陡然抬高,她站了起来,惊得堂上众人齐齐跪了下去。她扫视一遍这几个心腹重臣的脸,开口道:“若说平理南吴四郡的法子,本宫却有一个。”
    ***
    夜已深了。
    徐敛眉从宫中回府时,寝房里犹亮着灯。她迈步进来,便抖落夜中的寒气,灯中的光焰晃了一晃,扑朔在男人的脸上。
    柳斜桥仍是坐在窗前,仍是读着那一本装帧很旧的《吕览》。但闻得她来,便抬起头,发影微动,眼眸中仿佛幻出一些亮;他放下书过来扶她,反而叫她不好意思,只道:“本宫还不至于走不动路。”他笑笑不言语,手却未尝松开。
    她盯着他看,好像他是个谜一般。当他转过头来了,她却又移开了目光。
    “这些日子以来,先生总这样等着本宫,也很乏吧?”她开口。
    他正给她叠着外袍,闻言一怔,旋而一笑,“那也是要等的。”
    她淡淡道:“那先生不如回鸣霜苑去住吧。本宫想着,索性都住在宫里,好有个照应。”
    柳斜桥略略直起身来,“殿下最近国事很忙?”
    徐敛眉道:“我只是想多见到你。”
    这话说得太过直接,反而显得不那么真实。她终归是不放心他的,不如将他安置在自己眼皮底下盯着,他知道,她也知道他知道。
    柳斜桥顿了顿,点头道:“都听殿下吩咐。”
    他掀开锦被上床来,抬手拉下了帘钩。徐敛眉往里缩了一下,却被他拉住手靠近了,他随着她一同躺下,将手搁在了她的肚腹上。与他的手掌隔了一层衣料的地方仿佛传来了跃动的脉搏,她一动不动,像是在负隅顽抗。
    “今日院子里的花开了。”他开口轻轻地道,“是小桃红。”
    “嗯。”
    “好在那树生得高。有几丛小花也开了,全被小兔子咬坏了。”
    “嗯。”
    “它也真是只野兔子,还改不了山里的习性,且还越长越胖,笼子都管不住。”
    阴影里,她似乎是笑了一下,他却没来得及看清楚。
    他将手指在她腹部画着圈,像含了无尽的温柔在这简单的动作里面。“按御医的说法,如今已将四个月了?”
    “……嗯。”
    他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她肚腹上,她连忙拿手推他:“这是做什么……”
    “我也想,多见到‘他’。”柳斜桥抬起头,浅瞳中微光闪烁。徐敛眉的表情滞了一下:“你为何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
    他仿佛很困惑地望着她:“不留下,难道杀掉?”
    她道:“你若是为了南吴顾氏的血脉,那也容易,你自可去找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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