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停下来,玄天冥把小丫头抱坐在自己怀里,运起轻功直窜上山时,寒风凛冽而来,打得脸颊生疼,但她却觉得十分开心,甚至张大了嘴巴去迎那寒风。
    玄天冥笑着将人收进怀里,再一运气,十几息后,已然翻过山岭,进入大营所在的山坳子里。
    众人刚一落地凤羽珩便发现不同,空荡荡的山坳子一个人都没有,他们越是往里走就越是觉得冷清得出奇,那种寂静总让人觉得有些渗得慌。
    她有些担忧:“这是进大营唯一的一条路,平时这里不是都有重兵把守的吗?”她问玄天冥,“是不是出事了?”
    话是这样说,但却并没有那种危机四伏的感觉,反而心气平和,就像在走自家园子一般。
    一行人通过小路,一直走到了大营前面的那一大片空场,却还是不见人。
    可眼前却立着一根竹竿,很粗,很长,应该是几根竹竿接到了一起,就像东海里的定海神针,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突然,就在人们的正前方,有一道劲风疾驰而来,戾气呼啸,厉风刮耳。
    凤羽珩瞪大了眼睛,赫然发现就在数十步开外,正有无数只利箭脱弦而出,直奔着他们的队伍射了过来——
    第371章 神射天机,请县主检阅
    她大惊,下意识地就往前跨了一步,想站到玄天冥的身前。
    可她的动作却没有一个腿脚不利索的人快,一步迈出,脚还不等落地,突然一只手臂就环上了她的腰,然后就觉那手臂也没怎么用力,却把她直接就给捞了回来。
    她一屁股坐到玄天冥的腿上,换来那人一声闷哼,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句:“你坐的可真不是地方。”
    凤羽珩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可那红也只是一瞬,马上就恢复过来。一手绕到后头毫不犹豫地往他腰上拧了一把,狠狠地道:“坐死你也活该!”
    心情却跟着放松下来,因为她发现,玄天冥虽然把她给捞回来了,却是让她坐到了他的身上。她这么一坐可就把他给挡在背后了,如果此时有危险,玄天冥是说什么也不可能拿她来挡箭的。所以眼下这种情况就只说明一个事实——对面射箭的,是自己人。
    这想法一起,再看那些射来的箭,便不再像之前那样满心的戒备,而是带了研究和欣赏。
    箭支至少二十,这是凤羽珩在一刹内用肉眼分辨出来的,乍一眼是直奔向她们,可再细瞅,却又觉得不像,反而箭尖略微向上,越往近来走势也越朝上去。
    但这种变化一般人却看不出来,要不是同行众人不是随从就是暗卫,都是跟在二人身边很久的,根本就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眼看着箭来,不躲,这需要强大的信任去支撑,才能做得到。
    所有人都紧盯着那二十支箭,由远及近,眼看着就要到眼皮子底下了,突然,凤羽珩伸出手去,指着那些箭说:“向上!”
    那箭就好像是受了她的控制一般,毫不犹豫地就发生了转折,由平势转为上行,顺着立在他们眼前的那根竹竿就业追了上去!
    二十支箭将竹竿团团围起,拼力奔向竹竿顶端,渐渐地,箭的走势似乎又起了变化。就见原本紧贴在一起的二十支箭突然散了开,拉大了彼此的距离,箭头的地方有东西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看起来像是一块布。
    这一切,说起来复杂,但发生却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很多人都还没看出门道,箭支们已然扯着一块展开的暗红色旗帜钉到竹竿顶上。然后箭支回转,又以同样的厉势向反方向疾射而去,眨眼的工夫便像茫点一样消失在已经扬起的尘土间。
    玄天冥指着那挂到竹竿上的旗帜扬声道:“珩珩,你看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凤羽珩眯起眼,就见那红底儿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白字,正是她的名字——珩。
    即便是她,也免不了激动起来,抓着玄天冥的胳膊,五指都因兴奋而收得过紧,她说:“是神机营!是我们的神射!他们把追踪箭法练成了!”
    话说完,又忽然扭过头,把目光投向适才那些箭支消失的地方。就见那片空地上扬起的尘土比之前更多,隐约能听见有马蹄飞踏和战马的嘶鸣声,却并不见人。
    马踏之声越来越近,那些原本散落在地上的零碎石子竟然直飞冲天,看似混乱实则规则自在其中,几番方位变转过后,形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阵法。
    也就是眨眼的工夫,尘土微扬变成了飞沙走石,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轰鸣声与这些石子产生了共鸣,嗡嗡的声音震得人们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可却依然挡不住声音穿透耳膜慑入心脑。
    凤羽行兴奋得从玄天冥身上跳下来,指着在沙尘中已经若隐若现的无数将士大声地道:“经我改良过后的新碎星阵,一百八十一处阵眼全部触发!玄天冥,我们的神机营是天底下最好的一只队伍,你看着吧!有了他们,这四海八荒都将尽在掌握!”
    她话音刚落,沙石中的将士彻底现身出来,两千神射,后面跟着两千天机,再后面,是西北军两万多将士。
    原本空旷的广场瞬间被挤满,就连白泽都惊叹地说:“就好像是从天而降一般,来无影去无踪,碎星阵法太可怕了!”
    西北军副将钱里从后方队伍中走出,经过天机组时,身后便跟了天机组的副将西放,走到最近面时,神射组的副将何甘也跟了过来。三人站到玄天冥与凤羽珩的面前,单膝跪地,大声地道:“末将叩见将军!叩见济安县主!”
    随即,后头三万将士齐齐下跪,亦大声地道:“属下叩见将军!叩见济安县主!”
    这还不算完,就听神机营的四千将士紧接着又道:“神射天机,请县主检阅!”
    玄天冥哈哈大笑,运起内力震臂高呼——“众将平身!”
    这一句话,就连最后面的人都听得个清清楚楚,于是纷纷起身,面上都挂着兴奋的笑。
    钱里再上前一步,道:“末将得了将军与县主要一起回营的消息,赶紧就跟何副将与西副将一起商议出这个迎接的法子。本来还应该更隆重一些,因为西副将带着天机组又练好了一种新的阵法,但时间太仓促了,实在来不及准备。”
    凤羽珩满意地看着何甘与西放,这两个她当初亲自挑选出来的副将,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带着神机营将士把追踪箭法和碎星阵练得如此炉火纯青,她实在是满意至极。
    她对着二人道:“碎星阵所有阵眼你们已经能够全部激发,且还能在阵法中施展追踪箭法,我当初离营时就说过,再回大营之日便是检验神机营之时,如今看来,你们的考核——全部过关!”
    她是扬了声说出“全部过关”四个字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些平日里只顾着埋头苦练的将士们原本还有几分忐忑,不知道自己做得够不够好。此时听到凤羽珩亲口说他们过关,将士们一下子就欢呼起来!
    都是些大男人,有三十几岁的壮汉,有二十出头的青年,也有才十几岁的小伙子,所有人都高兴得跳了起来,面上笑容那么真实,看得凤羽珩竟现了一刹的恍惚。就好像又回到了前世,陆战部队几次特殊任务执行下来,将士们也会露出这样的笑脸。
    她转过头去看玄天冥,发现对方也正看着她,四中相撞,除去爱意,还带着敬仰与崇拜。
    凤羽珩突然眨了眨眼,笑嘻嘻地当着玄天冥的面儿,又把自己的右边手伸到了左袖里面。
    玄天冥神经一震,直觉告诉他,这丫头定是又要拿出什么东西来了。
    果然,就见她手从袖中又出来时,诡异地就抽出一把半长的刀。
    玄天冥嘴角又是一阵抽搐,虽说对凤羽珩各种奇怪的袖子已经有了一定的接受能力,可这种感观上的刺激偶尔还是有点抗不住的。特别是现在,他认得这把刀,大年初一那天,她就是用这样一把刀斩断了宗隋的铁精武器,并且把“钢”的概念传递给了大顺人,同时也一语道破了那宗隋的铁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又把钢刀拿出来,莫非……
    果然,就见凤羽珩抽出钢刀后,立即转向三万将士,将手中钢刀一举,对着那钱里道:“当日我入大营,闯关时你们谁也不肯与我比试,是御王殿下跟我打的。但是今日,我以钢刀为约,邀你们上场试器!”
    钱里一愣,眼睛死死地盯向她手里的刀。身后将士也听到了这话,渐渐地安静下来,也纷纷将目光往凤羽珩手中投了去。
    钢,他们只听过,却没见过。想那宗隋铁精已然让天下震惊百年,据说这钢削铁精就跟削泥似的,人们早就想见识见识了。眼下听凤羽珩说邀他们试器,众将全都跃跃欲试。
    玄天冥无奈地笑:“你们这帮猴崽子,一说打架就来精神,让你们洗衣裳的时候怎么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呢?”
    队伍里有大胆的将士回话:“将军!只要让咱们试试那钢器,以后县主的衣裳都由咱们洗!”
    “滚蛋!”玄天冥随手抄了个石头扔过头,正好打在那人额头上,不轻,也不重,那人疼得一咧嘴,手捂着头呵呵地笑。“老子媳妇儿的衣裳哪里用得着你们洗!都给我一边儿待着去!”说完,又看了看钱里何甘西放三人,然后道:“就你们三个试吧!把最好的、看家的兵刃都拿出来!”
    钱里有些犹豫,“将军,看家的家伙拿出来,万一被县主给斩断了,以后咱们用什么呀?”
    旁边听着的白泽“噗嗤”一下就笑了,“老钱,不是万一被斩断,是一定会被斩断。不过既然是被断的,就说明那些东西以后也保不了你们的命,不要了也罢!县主此番前来大营主要就是为了炼钢的,待新的钢器炼制出来,你们还要那些铁家伙干什么?”
    钱里一想,对啊!有钢了,谁还要铁?于是一挥手,立即有人将一柄大刀递到他手里——“县主!这把长刀陪着末将征战多年,无数次救了末将性命,今日,末将就用它来与县主试器!”
    何甘西放二人也各自持了保命兵器上得前来,三个人,一刀两剑,寒光柄射锋芒乍露,却都不及凤羽珩手中那钢刀出鞘时磨出的星点火花,以及那亮得可清晰照人的刀面——
    第372章 誓死追随
    三人都是久经沙场的高手,手上的人命数都数不过来,一举一挥之间都带着浓重的戾气。虽说这样的戾气并不是针对凤羽珩而来,但自然而然的散发和流露依然能让她感觉到那股子浓烈的肃杀。
    凤羽珩与他们三人的气场完全不同,她身上没有杀气,却并不代表她不会杀人,更不代表她没见过杀人。她上一世是外科医生,救活的人不计其数,死在手术台上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再惨烈的战争她都见,再恶心的伤口她也处理过,甚至上学时,还亲手从福尔马林里捞过尸体练习解剖。
    所以,战场杀气吓不住她,这一刀两剑上不管斩过多少人命,留下多少亡魂,她也不怕。
    身子微躬,势向前探,手中钢刀一举,迎着那三人就冲了过去。
    白泽在后头看得直咧嘴,“三个大男人打一个小姑娘,真是太……不要脸了。”
    黄泉听了却笑道:“等你发现三个大男人打不过一个小姑娘时,就会觉得真是太丢脸了。”
    玄天冥点头,“珩珩的功夫有一半是她自己原本就会的,还有一半是本王亲自传授的,你认为她对付那三个家伙还会吃亏?”
    白泽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也不认为凤羽珩会输,就是觉得在气势上有些看不过去。
    不过,那仨男人可不这么想,他们眼睛都红了,都紧盯着凤羽珩手里那把刀,简直比老鹰看到小鸡还兴奋,大叫着就照那钢刀上软了过去。
    凤羽珩以一敌三,却丝毫不见势弱。三人兵器一来,她先是直起了身,然后微微向后仰了一下,蓄了力,再这才将手里钢刀往前头一横,直面就迎上了那一刀两剑。
    第一式,是三人的兵器大力齐唰唰地砍到钢刀上,只听“叮”地一声,火花溅起,清脆又响亮的声音传来。凤羽珩双手齐握住刀柄,奋力挡住三人合力带来的冲击,再猛地用力,生生地把那三道寒光给抵了回去。
    钢刀再度传出嗡鸣,他们定睛一看,那钢刀半点未见变样,依然光亮如初,丁点儿的痕迹都未见留下。可再看自己手中的兵器,却已崩开了一个小小的豁口。
    三人大惊,特别是钱里。他这把大刀是特制的,曾经与宗隋将士比试过一次,虽是友情之战,对方留了情面,但也算是与铁精武器碰过面的,并未有损伤。他一度认为有这柄刀在,就是他战场上杀敌保命的利器,是他钱里的标志之物,也是他的骄傲。
    这骄傲今日崩开了豁口,钱里好生心疼,同时却也震惊万分。新钢兵器的坚硬绝对是他生平未曾见过的,他有些好奇,如果是那钢刀主动挥砍过来,自己的长刀还能否挡得住那攻势?
    思绪间,凤羽珩已然有了进一步的动作。只见她突然飞窜而起,虽然并非离地太高,却也弥补了她小小的身子与三个大男人的身高差距。就见这丫头手举大刀呼啸而来,跟那三人之前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三人精神振奋,也学着她之前的样子,将自己的兵器架到面前,却见那迎面而来的丫头忽然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弯诡异的笑,然后一个腾翻,竟收了钢刀,改由另一只手往前探来。
    这一探竟是探向他们三人举着兵器的腕间,从最左边西放开始猛地往右边一带,西放整个儿被她扯得一个咧斜,胳膊下意识地就往何甘那边挪去。然后她再去拽另一头的钱里,从左往右又是一扯,三人的兵器竟就集中到一处,且位置前后交错,叠出了一个绝不容挑衅的厚度来。
    这三人马上就明白了凤羽珩的意思,这是要他们合三器为一,她要以一断三!
    钱里大惊,就想说这不可能!嘴巴才刚张开,凤羽珩的钢刀已然挥了过来。仓促间,三人不及有更多反应,只能暗自发力握紧器柄,正面迎敌。
    第二式,是凤羽珩的钢刀以一己之力砍上三器合一,这一次,人们再没听到那声清脆的撞击声,就好像那钢刀是砍入了泥土间,只闻得一下没入淤泥的摩擦,紧接着就是兵刃断裂掉落地面霹雳啪啪。
    一把钢刀,断了一刀三剑堆叠出来的厚度,那么的干脆利落,不留一丝余地,也没在自己的刀身上留下任何损坏。
    此刻,三人已经顾不上心疼碎断的兵刃了,一个个眼睛都是红的,死盯着凤羽珩手里的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再看那执刀之人,笑嘻嘻将手中钢刀挥了挥,然后转过头问玄天冥:“酷不酷?”
    玄天冥哪里知道酷是什么意思,但却总是能听到这丫头偶尔就能从嘴里吐露出来,每次都带着炫耀与赞扬。他这人解释能力比较强,他认为,酷,应该就是厉害的意思。于是点点头:“酷!太酷了!”
    凤羽珩开心地笑起来,然后跑回玄天冥身边将钢刀往他手里一塞,“你看,一点都没坏呢!”
    玄天冥将那柄刀举起来,仔细去看,果然未见一丝损痕。
    他将钢刀高举,冲着三万将士振臂高呼——“就用这样的兵器,带着你们,开疆拓土,众将可愿?”
    三万将士齐齐跪地高呼:“誓死追随将军!誓死追随县主!”
    凤羽珩面上笑容更甚,玄天冥也笑了起来,却是一改之前严肃,大笑道:“一群猴崽子!都散了吧!”
    将士们哪里肯散去,都留在原地纷纷议论着刚刚那一场试器之斗。钱里三人走上前来,何甘和西放是神机营的副将,凤羽珩亲自挑选出来的,二人对凤羽珩的感情非同一般,甚至已经超过了玄天冥。何甘最先开口道:“县主,神射组的追踪箭法已练至八成,后面最关键也是最难的两成还需要县主亲自指点。”
    凤羽珩点点头,“你们做得已经很好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练出这样的成就,我为你们骄傲。只是如今技术在手,剩下的就是技巧和力度,还需再勤加苦练。如今我人已在大营,有的是工夫把最后两成教授明白,你们放心。”
    何甘感激地抱拳,“多谢县主。”
    西放紧接着说:“天机组这边,碎星阵全部阵眼都已经启动自如,另外,县主留下的另外两套阵法也在研习中,其中一套障眼阵也已熟练至七成,剩下三层需要县主再指点一二。”
    凤羽珩笑了起来,由衷地道:“你们真好,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兵!神射天机,没有枉费我的一番功夫,也没有辜负殿下对你们的厚望。”
    两人被她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头,心里却是压不住的激动。凤羽珩留下的那些箭法兵法,他们越是练就越是能发现其中精妙高深之处,往往都是越练越兴奋,兴奋到根本停不下来。别的将士都睡觉了,神机营的人却还在山里反复琢磨,带着股子探究和好奇,学会一步就想着下一步,步步有惊喜,步步都让他们为之惊叹。
    就这样,神机营的训练速度就像坐了火箭一般,简直让人叹为观止。从年前到现在,两个月都不到,就让他们练到了这般成就,凤羽珩怎能不为他们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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