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们见到自家头儿被打了,纷纷围了一上来,就见那被打的人突然冲着一个方向大喊:“你们还等什么?这里有人袭打官差,还不把她给抓起来!”
    人们这才发现,原来在院儿门口还站着一队人。这队人跟先进来的官差不同,一个个铠甲在身长枪在手,竟是将士打扮。
    黄泉都气乐了,“赶走几个孤儿,连兵将都请来了?”
    后进来的将士还算客气,并没有不分黑白地就护着官差,其中有个将领模样的人站上前来,冲着扶桑和天冬一抱拳,道:“两位姑娘,这家的家主的确是把房子卖人了衙门,衙门来收房也是应该的。在下知道你们冬日凄苦,可是官府衙门照章办事,也没有错。”
    扶桑不解:“都说府衙是老百姓的父母官,可子女们挨饿受冻他不管,现在连间屋子都舍不得给子女住吗?这位大人,您看看,孩子们才多大?她们要是在外头冻上一宿,您认为第二天早上还能活着几个?”
    那人也是一脸无奈,“姑娘说的是事实,可衙门握有地契,要收院子也没有错,这事儿要是深究起来,不占理的是你们。”
    “可……”扶桑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了,没错,她们是不占理,但这些孩子怎么办?真的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冻死吗?
    “搬吧。”忽然一个声音扬起,清清脆脆,淡定自然。
    众人扭头去看,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公子。
    扶桑没想到原本还视为恩人的公子居然此时帮着官兵说话,一时间气从心来,不由得怒声道:“我们要是有地方搬,怎么可能赖在这里?”
    凤羽珩冲她笑笑,“莫急,我是说,你去收拾东西,收拾完了就带上孩子们一起走,我给你们安排住处。”
    扶桑一下又愣了,半晌才怔怔地问:“公子是说真的?”
    她点头,“真的。快去吧。”
    她没再多话,转身带着黄泉和车夫就出了院门。
    就听那个被黄泉打了的人在后头喊:“你们给我站住!打了人还想跑?快给我拦下!”
    而后进来那将士却先拦了他:“你们是来收房子的,不是来打架的!”
    外头,凤羽珩一行没上马车,就站在车前对黄泉道:“你把后来说话那人给我叫过来。”
    黄泉点头离开,不多时,那将士就站到了凤羽珩面前。
    他不知道这个小公子叫自己是做什么,刚才听这小公子也没说两句话,可是多少次都赶不走的那群孩子竟真的开始收拾东西了。
    “多谢公子仗义相助,既给了那些孩子住处,又让咱们把差事办了。”
    凤羽珩看着这人,皱眉问他:“你是不是也跟那府衙的官差一样,觉得只要差事办妥,孩子们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那人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样想的。那些孩子实在是可怜,都是孤儿,原本这院子的主人是资助着的,可后来也不知为何那家人举家搬离了京城,后来就连院子也都卖给衙门了。说句不好听的,这群孤儿就像是被人遗弃猫狗,平日里就靠着帮左邻右舍洗几件衣裳换点吃的,听说还经常吃不饱。”
    “你可怜她们?”
    “是。”那将士点头,可也无奈地道:“但是可怜又有什么办法?以我一人之力根本管不了这个闲事。”他又往凤羽珩面上看了几眼,总觉得这个小公子有几分面熟,却又实在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不由得问了句:“小公子,咱们可是在哪见过?”
    凤羽珩没理他这话,到是又问了句:“京兆尹的差事,你们跟着参合什么?”
    “唉!”那将士一说起这个到带着几分气愤,“还不是京兆尹跟咱们的头关系好,求着人情让我们帮着赶人的,说是今天就拼着把人都杀了也得把院子腾出来。”
    “哼。”凤羽珩冷笑,“把人都杀了?京兆尹好大的口气。”她一边说一边跟黄泉道,“去看看里头收拾得怎么样了。”
    黄泉应声而去。
    她又问那将士:“我求你一事可好?”
    将士赶紧道:“在下总觉与小公子甚是有缘,小公子又出手帮了那些孩子,想来是个心善的人。您说吧,只要在下能办到的,必然帮忙。”
    “到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来,“你去雇些马车来,要能坐得下那些孩子,我在京郊有处庄子,你随我送她们一趟吧。”
    “行!”那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却没接凤羽珩的银子,“公子把银子收起来吧,在下大忙帮不上,但这点车马费还是出得起的,就算我给孩子们做点事,也换一些心安。”
    他说完,转身就走。
    凤羽珩也上了马车,就等着黄泉带着扶桑天冬还有孩子们都出来时,那人的马车也雇到了。
    马车共五辆,每辆里面坐五六个孩子,扶桑天冬便跟着她一起坐。
    那将士骑着马在后头跟着,挥手打发了自己带来的人,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跟着凤羽珩的车队走。
    凤羽珩到是轻掀了车帘,又往院子里瞅了一眼,刚好看到那被打破头的官差也往她这边看来。两人四目相碰,换了她一个邪邪的笑,那官差竟凭空打了个冷颤。
    “京兆尹的手下,很好。”她放下车帘靠在车厢里,跟黄泉道:“你说这事儿由谁来管最合适?”
    黄泉想了想,用手指比了个“七”。
    凤羽珩点头,“对,让七哥来管,任谁都心服口服。”
    扶桑和天冬知面前这位小公子定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可也不敢多问什么,坐在车里十分的拘谨。
    到是凤羽珩主动开了口对她们道:“你们不用一直拘着,听我说,我在京郊有处庄子,现在就接你们过去。放心,我不可以穷到要卖庄子的地步,所以你们就放心的住,就当帮我看家好了。庄里带着田地,等到了春日里便种些吃的,多少也能自给自足。”
    扶桑天冬二人感激得都不知道该什么好,只能跪下来一个劲儿地给她磕头。
    凤羽珩把人扶起,“适才你们与官差的交涉中,我已经大概了解了你们的处境,咱们先到庄上安顿下来,以后的事慢慢再说。”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终于在京郊的一处田庄前停了下来。
    这庄子是当初玄天冥给凤羽珩的聘礼之一,大得很,别说是三十个人,就是六十个九十个也是住得下的。
    众人一看到这么好的庄子都傻眼了,特别是那一路护送到此的将士,隐约就觉得这庄子他好像知道是什么来头。
    再仔细想想,又往凤羽珩那处瞅瞅,半晌,突然大惊,差点没从马背上跌下来。
    只见他下了马,飞快地向凤羽珩跑来,到她面前直接单膝踢地行了大礼,扬声道——“属下王卓,叩见济安县主!”
    第260章 以后你可别后悔
    这人正是当初与凤羽珩一起去救七皇子玄天华的将士,王卓。
    见他终于把自己给认出来,凤羽珩笑了笑,轻抬手示意他:“起来。”
    王卓起了身,此刻看凤羽珩,已然与从前不同。他早听说济安县主入了西北军营,并且成了那三万将士的教官。
    九皇子玄天冥的西北军本就是四方将大军中最勇猛的一支,他带回来的这三万兵马更称得上是西北军中的精英,人人皆知想入西北军中为将需过了苛严的五关,哪怕当初玄天冥也不例外。
    如今凤羽珩也过关了,那说明什么?说明这济安县主身怀绝技,绝对不能把她当成普通的深闺小姐来看待。做为将士,他更敬佩过五关斩六将的凤羽珩。于是目光中充满着敬佩,还带着一丝向往。
    王卓这一跪着实是把扶桑和天冬二人给跪蒙了,特别是那一声济安县主,一下就让她们想起当日冬灾时在百草堂门口施赠暖茶的那名女子。再看看眼前这位清秀的公子,怎么看都觉眉眼间与那县主十分相像,不由得探问了声:“您是济安县主?”
    凤羽珩笑笑,“没错,我是。”
    “真的是济安县主?”扶桑天冬二人乐得几乎惊叫起来,就见天冬回过头去跟孩子们喊到:“她是济安县主!不是小公子!是当初让我们喝了好几天暖茶熬过冬灾的济安县主!”
    一听这话,孩子们纷纷欢呼起来,水灵挤到凤羽珩身边抓着她的手说:“扶桑姐姐说县主是大恩人,冬灾的时候我病了,百草堂念着我们这里太远,特地包了好些个没熬的暖茶让她带回来,可以在院子里熬给我们喝。要是没有您的暖茶,水灵就冻死了。”
    这样的细节小事凤羽珩都不记得了,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大抵是王林叫人做的,却没想到这群孩子今日竟与她有如此际遇。
    “傻丫头。”她抚着水灵的头,再跟扶桑天冬二人道:“这庄子一直都没人住,我平时隔段时间就会安排人过来收拾一下,现在你们来了,打理庄子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天冬开心地道:“县主放心,咱们一定把庄子照看好。”
    “恩。”她点头,“先带着孩子们去收拾吧,我与王卓说会儿话。”
    “哎!”二人答应着,又道谢一番这才带着孩子离开。
    王卓见凤羽珩有话要跟自己说,不由得紧张起来,却又带着些兴奋。他不知道凤羽珩要说的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绝对不是坏事。
    两人往院儿里的亭子处踱了去,就听凤羽珩问他:“你说你的头儿以权谋私为京兆尹办事,那我问你,如果换做是你,面对朋友的请求和这群孩子,你选择谁?”
    王卓想都没想,开口就道:“当然是要顾及孩子们的死活!即便改变不了最终的命运,最起码我不会徇私再去推她们一把。”
    “好!”她站定,转过身来面向王卓,“那你就等着,接替他的位置吧。”
    “什么?”王卓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更不由得提醒凤羽珩,“那可是京门提督啊!”
    凤羽珩笑笑,“提督又如何?既然他当不好那个官儿,那就不要当了。这事儿最多三天,你且回去等着,三天后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属下谢县主提拔之恩!”王卓再度跪拜,诚心地感谢凤羽珩。他不过一个守城门的小头头,京门提督那可是见得了皇上、上得去早朝的大官,那样的位置若是靠他自己努力,只怕一辈子也爬不上去,可如今竟得这般机缘造化,叫他怎么能不震惊!
    “回去吧。”凤羽珩浅浅地道:“我送你这场造化,一为谢你当日助我找到七殿下之恩,二为不辜负你这颗慈悲之心。从今往后希望你能一如继往地把这颗心保持下去,莫要让它因为官位的变化而逐渐蒙尘,那可就太辜负我这一番苦心了。”
    “请县主放心,属下定不负县主栽培。”
    王卓带着激动又澎湃的心情回到京中,而庄子这边也已经打扫得十分规整。孩子们对有了新家特别开心,在扶桑与天冬二人的带领下一齐来给凤羽珩磕头。
    凤羽珩受了她们的礼,而后道:“把你们接到这里来不是让你们干闲清福,可原先那种洗衣裳的粗活却也不用再做了。我明日便会请来教书先生教你们习文断字,还会请百草堂的大夫来教你们粗浅的医理。你们当中有谁学得最好或是对医理稍有天份,便有机会进入县主府,由我手把手亲自来教。可好?”
    “好!”孩子们齐声应着,一个个皆带着兴奋异常的表情。
    扶桑说:“这群孩子都没念过书,但是很聪明,一定不会让县主失望的。”
    她点头,心道很好,想要的就是没念过书的孩子,从头培养,便可培养成她所希望的样子来。
    凤羽珩散开了孩子,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交给扶桑,“一会儿回京后,我便会着人给你们这边送来粮食和蔬菜,另外再给你们这边留一辆马车。这些银票放在你手上应急用,若是有什么急事,到县主府找我便可,我会与府里下人打好招呼,你们来了直接可以进去。”
    扶桑天冬二人感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不停地谢恩。
    凤羽珩并没有在此多留,回去的路上她嘱咐黄泉:“我答应她们的事待回府之后你就去办,这边务必盯紧了,一旦发现有天资的孩子马上带回府里来。另外,着人去衙门给她们落上户籍,回头我给七哥写封书信,你也一并送去。”
    两人一路琢磨着今日之事一路往同生轩赶,经过凤府门前时,马车缓了下来,车夫问她:“小姐,咱们是回自个儿那边还是先到凤府站下?”
    凤羽珩本想说直接就回同生轩吧,可她偏生又掀了帘子往凤府里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去,到是让她改了主意——“停下!我去凤府。”
    她掀帘下车,就见凤府门里有几个丫头正把一样一样的东西往外扔。那些东西里有布料,有首饰,还有各种玩赏小物。
    与这些东西被一并赶出府门的还有个陌生的侍女,那侍女气得脸都青了,指着凤府的下人大声道:“你们别不知好歹!”
    凤府下人也不甘示弱,回了句:“咱们不过是奉命行事,姑娘有脾气得去跟四小姐发,冲着咱们发火是一点用也没有的。”
    那侍女站到府门外,又双插腰指过去,大声道:“那就转告你们四小姐莫要太嚣张,黎王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侧妃更是一个又一个,她还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眼下黎王捧着她,指不定哪天就厌了,居然敢把殿下送的东西都扔出来?若是扔了这些将来再也没有了,她可别后悔!”
    说完,冲着府外等着的车夫一招手,那车夫赶紧上前把东西捡回马车里,那侍女也上了马车,匆匆离去。
    黄泉乍舌,“四小姐怎的变得如此有魄力了?”
    凤羽珩耸肩,“谁知道呢!八成是黎王有什么事情没随了她的心意,闹起小脾气了。”忽就想起那日说凤瑾元回府要准备药膳,当时就是粉黛把她推掉的差事给包揽下来,说的不正是让五皇子去帮她请莫不凡和御厨么?“想来,是凤瑾元的接风宴出问题了。”
    她扯了个笑,带着黄泉转身就往县主府的大门走了去。
    凤家的下人看得面面相觑,只道果然还是有自己的地盘好,一只脚都迈进府门了又退了回去,这种事儿也就只有二小姐干得出来。
    彼时,玉兰园花园里,凤粉黛坐在雪地上穿鞋子,小脸冻得青紫,一边穿一边叫嚷着:“姑奶奶不学了!再也不学了!为了讨好他我学这种要命的舞蹈,他呢?连请个御厨都不帮我,我何苦还这般卖命讨好?”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那个大冬天里还穿着薄衬的红云。可比起粉黛冻青的小脸,这红云就显得十分适应雪地的环境,此时的她正光着脚踏在雪地里,却丝毫不觉她有半点冷意。
    “跳这种舞最是要静心,且莫暴躁,哪怕遇了天大的事,你的心都该一如冰雪,平稳,冷凝。”
    “我平稳不了!”粉黛哪里学得到这红衣半点风姿,大叫道:“我不学了,你出府吧!银子我会双倍给你,以后再不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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