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冥笑了,“看来我真不该回来,应该待在大营里等着我们家珩珩去看我。”
    凤羽珩抬起手,把他眉心处面具上的小孔给堵了起来,“你想的美。”嫣然一笑之后,正色起来,“前些日子那么大的雪,你那里没出什么差子吧?”
    “没有。”玄天冥摇头,“大营城防坚固,没有你想得那般荒凉。”
    凤羽珩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日七哥出城祭母,赶上了雪崩,我就怕你那里出事。可班走他们都说雪太大了,根本去不了。”她神色落寞起来,一个人不管再怎么强大,总是有些事情力不能及。
    玄天冥看出她的失神,不由得抬手抚上了她的柔发,“我是男人,总不该什么事都上你跟着操心。反到是我在营里见下了那么大的雪,心里惦记着你,总想快些回京,却又不能扔下一营的将士。后来听说你在京里做了那么些事情,还都算到了御王府的头上,真是……”他在心中选择用词,“恩,女大不中留啊!”
    玄天冥你大爷!
    她正想暴走,却被面前人一把拉住,“不闹了,与你说正事,我这两条腿……还有救吗?”
    凤羽珩逐渐平稳下来,视线移到他的腿上去,却久久都没说话。
    玄天冥看她似有些为难,不由得道:“没关系,左右轮椅我也是坐惯了的。”
    “不是。”她摇摇头,“不是说不能治,只是我不敢妄下定论一定能治到什么程度,腿骨坏成什么样子光靠大夫用手摸骨是不精准的,我得为你仔细检查。”
    “好。”他只一个好字,也不多问到底是什么样的检查,只道:“那你安排一下,尽快吧。”
    凤羽珩有些疑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不瞒她,如实道:“三哥最近的动静有点不在掌握,原本我们查出他在外有精兵三万,可近日却接连扩充,具体扩到了多少还说不清楚,且正在往北部迁移,虽然小心谨慎到全部分开,却还是被七哥的暗卫查到些蛛丝马迹。”
    “北?”凤羽珩心里又是忽悠一下,凤瑾元前脚刚往北界去,她又听到了玄天夜的队伍往北迁的消息,这难道只是巧合吗?她深吸了口气,调整一下心绪,一切都还只是她的猜想,作不得数,眼下最主要的是给玄天冥治腿。“明天你来同生轩吧。”她告诉玄天冥,“从正门进来,一连七日都不能离开,王府那头你要嘱咐一下。”
    “可以。”他点头,看出凤羽珩心中有事,但是她不说,他便也不问。这个丫头有自己的主意该说的一定会说,不该说的,问了也只能是让对方为难而已。“明日一早我就过来。”
    话毕,马车也跟着停了。外头赶车的侍卫说:“王爷,县主府到了。”
    他应了一声,握了凤羽珩的手,“今晚好好休息,不管我的腿能不能治好,大年之前我都要带你去一趟大营。你箭法玄妙,到真是能帮我很大的忙。”
    她有些欣喜:“真的?”前世跟着教官学习箭术,最初只是因为兴趣,却不曾想过有一天她的箭术竟是出息得连那教官都自叹不如。只是她到底只是医官,武学在身,用武之地却并不是很多。眼下一听玄天冥说她不但能去大营,还能帮得上忙,到真是有些激动了。
    玄天冥看出她眸子里闪亮的光,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别家的丫头这个年纪不是在家里绣花描眉,就是跟着师傅学着琴棋书画,你到好,整日里不是鼓捣药材就是舞鞭弄箭的。”他一边说一边摩擦着她五指下方的薄茧,“女子做成你这样,到也是叫人敬佩。”
    “改日我会记得绣个荷包给你。”凤羽珩笑嘻嘻地看着她,眼里却带着一丝他最为熟悉的狡黠:“布我没缝过,但人肉却是缝过的。你放心,我的针脚绝对比那些闺阁小姐们来得要仔细。”
    玄天冥无奈地起了笑,“我真是娶了个特别的媳妇儿。”
    她有些扭捏,“还没嫁呢。”
    “早晚得嫁的。”他将笑容收敛了些,再道:“不瞒你,在西北打仗时我们的队伍吃过弓箭的亏,那日在山里你走之后,我与白泽便是被一队神射手围攻,九死一生才突围得出去。后来有去调查,只查出似乎是从北国千周借调的神射队,因为人数并不多,所以进得大顺境来,并且混到了西北部。所以,珩珩,帮我也练出一支神箭队吧,总有一天,我亲自带着你的神射队杀到千周去,与他们比一比,看谁的箭法更让天妒。”
    “好。”凤羽珩郑重地点头,“我答应你。”
    玄天冥走时,一直觉得这丫头心头隐有不安,眉间愁绪十分明显,却又倔强着不肯与他说。
    却不知,凤羽珩在听说当初在深山里玄天冥与白泽二人并没有走出去的原因,是一支来自北界千周国的神射队时,心里那种怀疑、不安与愤怒,再一次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她下车时,黄泉已经回来,正跟忘川一起等在府门口。
    一见凤羽珩回来,黄泉立即上前,告诉她说:“那人说听出了四小姐的声音,当初找到他的那个头戴斗笠的女子,说话声跟四小姐特别像。因为事关生死,他记得很清。”
    凤羽珩点头,一边听着一边往府里走,“当初凤粉黛被送到京郊的庄子,是也没人看着,难保她跑出来使坏。我那时若不出手,便是一条人命。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小丫头,居然有这般心思和胆量。”
    “那人奴婢安排在百草堂了,本来想送他回自己家去,但又一想,四小姐那边肯定也会派人盯上,我们总不能整日守着他,还是安排在百草堂那边稳妥些。正好王林说身边也缺人手帮着搬药材,就让他一并干了。”
    “可以。”凤羽珩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
    忘川却幽幽地叹了一声:“没想到凤府无情,无情到从老到小都是这般心机。”
    凤羽珩耸耸肩,“凤府要是有情,我当初就不会被送到西北的大山里,回京的路上也不会被一个车夫刺杀。那一家子,到底算什么亲人?”
    二人看出凤羽珩面色不善,知她定是又窝火这些年凤府的偏倚得过份的对待。却不知,凤羽珩恼火的,却是那晚接过骨之后的玄天冥又再次重伤。
    凤瑾元往北界镇灾,玄天夜的精兵向北界秘密迁移,若是北界没有接应,他们何苦?
    凤羽珩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只道这一切若真的中了她心中所想,凤瑾元,她定也还给他一个体无完肤,还这座凤府一个筋骨寸断!
    第206章 不怕,因为没有人敢
    凤羽珩没回府多久便被叫去了舒雅园,她到时,正听老太太对先她一步到场的众人说:“从今日起,我一早一晚均在佛堂理佛,为瑾元祈福,你们的晨昏定醒就挪到午膳之前吧。”
    众人齐声道:“是。”
    沉鱼说:“不如每个院子都日日至少诵经一遍,北界雪大山多,父亲平安才是要紧事,咱们别的帮忙不上,这一点心意却总是要尽的。”
    老太太对这话很是赞同,连连点头,“沉鱼说得对。”说着,总算是向沉鱼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目光,到是看得沉鱼些微感动。
    见凤羽珩迟来,老太太到是没说什么,只是行过礼后,凤粉黛到是来了句:“二小姐到底还是没出阁的姑娘呢,就这么明日和胆的跟男人同乘一辆马车同去,就不怕被人说闲话么?”
    凤羽珩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目光阴寒——“不怕。因为没有人敢。”
    粉黛凭空就打了一个哆嗦,就觉得凤羽珩那样的目光像是能把人看透一样,这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今日在百草堂门口遇到的那个人。她其实连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却记得当初自己是如何与之进行的交易,又如何躲在角落里,看着凤羽珩将一个死人复活,解除百草堂危机的一幕一幕。
    今日她本想派人跟过去的,甚至想过一不做二不休地就将那人解决掉。可是不行,黄泉去送了,她可不认为自己身边的丫鬟婆子有本事避得开黄泉的眼睛。
    粉黛想到这个事,心绪不由得便现了些毛燥,凤羽珩却挑着她情绪起伏最大的一瞬间开口来了句:“前几日下了那样的大雪,也不知道咱们庄上在京郊的几个庄子有没有受灾,四妹妹在庄子上住过,你觉得那边的情况该是如何?”
    粉黛捏着帕子的手就是一哆嗦,手帕都掉到了地上,身边的丫鬟弯腰去捡,她心里合计了一阵,才道:“大冬天的,也不种庄稼,即便受灾也损失不到哪去。”
    “说的也是,左右不过是几个下人在守着,下人的性命在四妹妹眼里何曾值钱过。”她盯看着凤粉黛,像是很随意的在唠着家常,“四妹妹当初在庄子里生活得可还好?”
    粉黛心里堵得慌,又害怕又生气,嘟囔着说了句:“自然是不像你们在家里那般如意。”
    凤羽珩却摇了头:“也不是很如意的,因为外头总是有人惦记着。”她说着,忽然就笑了,“四妹妹过了年就十一岁了,再过个一年半载就也到了议亲的年龄。如今咱们府上还没有主母,我这个做嫡姐的可得为妹妹多多着想,你放心,二姐姐会记得为你说一门好亲事。”
    她这话一出,粉黛和韩氏同时一惊,忽就想起来,做为嫡女,又是未来的御王正妃,凤羽珩在府中还没有主母的情况下,是有权利掌握其它庶女的姻缘的。
    二人对视了一眼,韩氏在粉黛眼中看到了焦急与警告,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捂上了肚子,却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祷告着它能争气一些,让她一举怀上个男胎。
    “如此,便多谢二姐姐了。”粉黛不甘心地说了句场面话,却又忍不住补上一句:“府里不可能永远都没有主母的。”
    凤羽珩点头,“所以我得抓紧了,在主母入府之前,把四妹妹的亲事定下。”
    “你……”
    “都给我住口!”老太太猛地一拍桌子,死瞪着凤粉黛:“做为妹妹,你不尊重嫡姐,说一句你顶一句,没有教养!”
    “可是二姐姐她……”
    “我让你住口!”老太太气得又想轮起权仗打人,可惜她如今腰还没好利索,胳膊没力,轮了几次都没轮到最佳角度,到是把自己给累得够呛。
    凤羽珩赶紧起身上前:“祖母万万不要动气,四妹妹还小,说得都孩子气的话呢。”
    老太太看到凤羽珩来给她捏腰了,这才觉得心理安慰了一些,“还是你最懂事,你这些个姐姐妹妹啊,真是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
    沉鱼和想容很识时务地起了身,冲着老太太下拜道:“孙女定会跟着二妹妹(二姐姐)好好学习,请祖母宽心。”
    粉黛执拗地也跟着拜了拜,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老太太看着生气,挥了挥手:“散了,都散了吧!”
    众人起身行记齐退,凤羽珩留了下来,从忘川手里把事先在药室里整理出来的几副膏药递给了赵嬷嬷,“这是这几日祖母要用的,眼下严冬,这个腰病万万不能马虎了。膏药不怕浪费,每日都要按时贴着。”
    老太太高兴地点点头,“自打阿珩回来,我这腰可是一天比一天好呢。”
    她无意在舒雅园多待,虽然老太太还是有拉着她继续说话的心思,凤羽珩却先扔出了“孙女还要回去准备一下为父亲诵经”这句话,成功地脱了身。
    一回了同生轩,立即告诉忘川:“从明日起,县主府闭门谢客七日。不管是外头的人还是凤府那边的人,一律谢绝出入。”
    忘川也不问为什么,直接就道:“奴婢自会吩咐下去,请小姐放心。”
    凤羽珩没再多说,一头扎进了药室。
    当晚,老太太在舒雅园的佛堂诵经理佛,因腰病不便,干脆就搬了把椅子坐在佛龛对面一遍一遍地念叨。
    当手里的翠玉珠子转过十五圈后,念叨声突然就停了下来,转头问赵嬷嬷:“我怎么总听着外头有声音?”
    赵嬷嬷无奈地道:“是四小姐和韩姨娘在听戏,请了戏班子在观梅园的戏台正唱着呢。”
    “什么?”老太太大惊,“听戏?她们怎的这般放肆?”
    赵嬷嬷轻叹了一声,“据说安姨娘派人劝说过了,却被骂了回来,四小姐说老爷是出公差,又不是去送命,府里弄得死气沉沉的不吉利。”
    老太太一怔,自个儿琢磨了一会儿,到也点了点头,“虽然话说得不好听,但理是这个理。瑾元在外奔波,咱们可不能犯忌讳。不过……”她又想了想,道:“明儿个十五了吧?”
    赵嬷嬷答:“是。”
    “通知各院儿,往后初一十五皆要食素,直到瑾元回来。”
    观梅园唱戏,不但唱得老太太心烦意乱,也唱得如意院儿的金珍心情一阵烦躁。
    此时她正倚在院门边,像往常一样不住往外头望着。从前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站在这里等着凤瑾元,凤瑾元来时也总会说“大冷的天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她就会撒娇答“老爷来了妾身就不冷了”,可昨天她没等着凤瑾元,今天更是不可能了。
    满喜无奈地劝着她:“老爷是公出,又不是把你一个人扔下,所有人不都眼巴巴等着呢吗?你别这样,小心冻坏身子。”
    金珍轻叹,忽然就觉得凤瑾元不在这府里了,她整个人都空落落的,当初凤羽珩被传失踪死亡时她虽然也着急上火,却也没像现在这般。到底凤瑾元是她的男人,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其实她从心里是希望那对父女俩能和好的,凤羽珩太聪明又太好运气了,万一有一天凤瑾元败在对方手里,那她怎么办?
    “满喜。”她下意识地开了口,本是想问问满喜她对凤羽珩和凤瑾元这对父女之间关系的看法,可话到嘴边,却还是觉得这样的话传到凤羽珩耳朵里怕是不好,便匆匆地转成了:“帮我拿件斗篷,咱们到观梅园去看看。”
    观梅园的位置算是凤府的中心,是一个种满了腊梅的小花园,中间搭着一个戏台子,凤家人平时听戏便会到这边来。
    金珍与满喜二人踏入观梅园时,动作是放轻了的,悄悄的往戏台边上走,直到距离韩氏十步远的地方站了下来,找棵梅树藏了起来。
    满喜特别不理解,“想听戏你就大大方方的去,韩姨娘既然把戏台子搭在观梅园,那就是摆明了府里所有人都可以过来听的。”
    金珍听了却直摇头,“韩氏恨我都来不急,怎么可能请我一起听戏。我就过来看一看,一会儿就走。”
    此时,韩氏与粉黛这母女二人正坐在正对着戏台的地方喝着茶水嗑着瓜子,目中含笑地看着戏台上那一对小生。金珍看了那小生一眼,只觉俊俏非常,连她看了都不免心里要颤上几颤,再看那韩氏,简直是眼珠子都快掉到人家身上去了。
    金珍是凤家家养的奴婢,对这几个妻妾哪有不了解的,韩氏本就是风月巷子里抬出来的,那种地方的人怎么可能过得惯清静安宁的日子。以前凤瑾元在府里,她还不敢造次,现在凤瑾元离京了,韩氏立马就忍不住,当天就把戏班子给招进府来。
    “真是不知廉耻。”金珍恨得牙痒痒,“不就是老爷在她房里歇了一夜么,还以为就此复宠了?”
    满喜急得想捂她的嘴巴,直道:“你小声点儿,被听到就完了。”
    “我知道。”金珍又往戏台子上看了一眼,就见那小生也不知道唱到了哪里,竟是一个飞眼下去,直接抛向韩氏。
    韩氏一声标志性的娇笑扬起,又妩媚又嚣张,连带着身边的粉黛也跟着嘻嘻地笑了开。
    别说金珍,就连满喜都看不下去,伸手去扯金珍的袖子,“走吧,这种戏码也没什么好看的。”
    金珍点点头,又瞪了一眼韩氏和凤粉黛,这才转了身准备跟着满喜回去。
    却不想,转身时动作大了些,刮到了身边梅枝,衣料与梅枝的摩擦声让韩氏留守在外的丫头瞬间警惕起来,当即便高呼——“什么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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