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当差,要是里面的人饿了冻了少了半根汗毛,本官拿你是问。”
    李通经过几番惊吓,心脏早就变得脆弱不堪,此刻被施墨这番一训斥,当即冒了一身冷汗,双腿一软的再次栽了下去。
    苍天……无眼呐……
    ☆、第3章 给我打
    荒凉许久的大理寺后院,许久都没呈现出如此欣欣向荣热闹哄哄的局面。
    院子里,大树底,生着火,烧着烤。
    “二万。”
    “碰。”
    “三条。”
    “糊,快给钱给钱。”
    “大人,小的们再输下去,裤裆都没了。”
    “是啊,您行行好就放小人们一马吧……”
    “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还在吃奶的幼儿,明儿个都揭不开锅……”
    纪宁原本还笑嘻嘻的面孔立马一沉,把桌上的钱往袖子里装,大义凛然道,“本官看起来是那么不通情打理的人么,陈山是吧,你差本官的十两银子要是明日还不了,本官就派人去你家里把值钱的都搬走;那个李什么的你也别溜,兜里的十个铜板给本官放桌上。大家别哭丧个脸嘛,打起精神,说不准接下来你们就翻本了呢。来人,给本官上酒,本官还要大战个三百回合,你们谁都不许走,谁要是走了就是不给面子,你们也瞧见了,本官可不是好惹的人……”
    那些个差役此刻全都哭丧着脸,心里早已把那家伙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人性,还知不知廉耻,堂堂官身,却沾了满身的铜臭,竟然连他们小吏的钱也骗。
    大家只希望现在天空一声巨响,一道惊雷把那奸诈之徒给劈死。
    大理寺堂官吴成看着眼前这一片乌烟瘴气的景象,一张老脸气的通红,可又偏偏发作不得。
    这混账东西,还真当这大理寺是他家后院,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吴成上前,不忍直视眼前的情景,把脸瞥向一边,“纪大人,该上堂会审了。”
    纪宁拍拍衣服,笑嘻嘻的站起身,朝吴成作揖,“那就有劳大人带路。”
    那吴成身子一侧,表明受不得她这份大礼。
    纪宁尴尬的望了望天。
    她这次杀人事情闹的很大,据说连陛下都惊动了,示意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
    审问的地方,就在大理寺衙门里。
    纪宁虽是犯官,却一点也不像个犯官的模样,走路闲庭信步,脸上红光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刚逛了窑子回来。
    穿过后院,到了大堂,此刻两边都立着十几个差役,手中拿着水火棍,气势撼人。
    正厅里摆着六张案牍,刑部尚书刘敬,大理寺卿萧世然,左都御使李齐坐在中间,边上则是几个陪同的官员。再底下,则是大理寺的主薄司直。
    萧世然见纪宁慢悠悠的走进来,惊堂木一拍,威严十足,“堂下何人。”
    纪宁老老实实回答,“下官翰林编修纪宁。”
    “大胆,见了本官还不下跪。”
    自从这家伙进了大理寺,可谓是把整个大理寺搅得不得安宁,又是吃肉喝酒,还他娘的拉着一众差役在院子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吃着烧烤打马吊。
    别说他萧世然主持这大理寺数年,就是国朝百余年,也从没听过如此荒唐之事。这要是传了出去,整个大理寺没面子不说,他萧世然的清名也得尽毁。
    大理寺卿萧世然本来就对纪宁一肚子火,此刻见她还一副慢悠悠不以为意的模样,更是气得老脸通红。
    纪宁轻飘飘朝萧世然一笑,“大人,下官就是想跪,只怕大人也受不起吧。天地君亲师,下官乃太子老师,连太子见了本官也得尊称一声师父,我要是现在给诸位大人跪了,岂不是说太子见了大人也得跪下?”
    歪理,绝对的歪理,可是偏偏萧世然又反驳不得,只能朝她吹胡子瞪眼。
    刑部尚书刘敬这时道,“翰林编修纪宁是吗,你可知罪。”
    纪宁摇头,“下官不知。”
    “天子脚下,你竟敢当众行凶,还敢说不知罪?”
    “大人,那些人是乱党,下官为君分忧捉拿乱党,不仅没罪,而且还有功劳。还望诸位大人明察,千万不要听信了小人谗言,污蔑下官。下官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翰林,但同样也是太子老师,不是谁想拿捏就能拿捏的,请诸位为下官主持公道。”
    这个家伙简直可恶,胆大妄为倒打一耙就罢了,竟然还搬出太子殿下来威胁这堂上的诸公。要知道这哪一个在朝中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要是被她一个小小翰林威胁,传了出去大家那一张老脸还往哪里搁,官威还要不要。
    本来还保持中立的左都御使李齐此刻也不免冷了脸,惊堂木重重往堂案上一拍,“大胆,这里岂是你能嚣张的地方。如今人证物证据在,任你巧舌如簧也不能颠倒黑白,本官劝你还是乖乖认罪比较好,或许本官还念你往日对朝廷的一些功劳,对你从轻发落。若是你再此般负隅顽抗,不知悔改,少不得要让你受些皮肉之苦,让你知晓这其中厉害。”
    纪宁冷哼一声,“大人,这审都没开始审,就判下官有罪,难道您是想屈打成招么。”
    李齐胡子颤了颤,老脸一拉,便不再言语。
    刘敬,“既然你不肯认罪,那好,来人,传人证。”
    刘敬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哭哭啼啼妇人上前跪下,一边抹着泪一边磕着头道,“诸位青天大老爷,请您为小女子作主啊。”
    那妇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如此梨花带雨的一哭,惹得旁人心生侧影之心,便不免暗骂纪宁这厮斯文败类衣冠禽兽无耻之极。
    萧世然正声道,“你有什么冤情,且如实说来。”
    “大人,小女子名叫马兰芝,平日和父亲在酒楼靠卖艺为身。昨日晌午,这位官人来酒楼吃酒,忽然上前对小女子动手动脚,轻薄小女子。小女子父亲见小女子受辱,便上前要救小女,结果,结果不料……”那妇人抽泣道,“他竟直接抽出刀来,杀了小女子的父亲,诸位大人,我那可怜的老父亲死的好惨呐,还请诸位大人一定要为小女子讨回个公道,小女子这辈子就算做牛做马,也一定会报答诸位大人的恩情。”
    简直就是禽兽,败类!
    萧世然脸一沉,“岂有此理,天子脚下,竟然还敢有人当众行凶,目无法纪。这样可恶的家伙,实在死不足惜。”
    他口中骂的,自然就是纪宁了。
    刘敬这时慢悠悠道,“纪大人,人证在此,你可认罪?”
    纪宁依旧摇头,“大人切不可听信这妇人一面之词。”
    马芝兰梗咽,指着纪宁咬牙切齿的道,“诸位大人,他不仅杀了小女子的父亲,还把同样前来救小女子的相好也杀了,大人们若是不信,可以问旁人,当时酒楼里,可有很多人亲眼所见。”
    萧世然,“继续传人证,今儿个本官就要你死的心服口服。”
    接着上来一个小厮,跪在地上。
    萧世然,“你是何人。”
    小厮,“小的乃是翠安居的小二。”
    萧世然,“你可认识在堂上的这位纪大人。”
    小厮,“认识,这位纪大人平时常来咱们翠安居吃东西。”
    萧世然,“昨日晌午发生的命案,你可在场?”
    小厮,“回大人的话,小的昨日在场。”
    萧世然,“你把昨日发生的事给本官如实道来,若是有半句假话,少不了要定你一个包庇杀人犯之罪,打得你皮开肉绽。”
    小厮,“大人明察,小的保证句句属实,万不敢有半句假话。”
    那小厮口中的证词与那妇人一般无二,接着又上来两名人证,也是指出纪宁在酒楼杀人,然后又上了物证,就是纪宁随身携带的腰刀,仵作证实,死人身上的伤口与血迹,与纪宁携带的腰刀完全吻合。
    萧世然见人证物证都齐了,底下那站着的家伙还一副漫不经心不以为意的模样,一股火又是上来,惊堂木一拍,朝纪宁大喝,“大胆犯官,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纪宁道,“大人,这是污蔑,当日下官……”
    纪宁还没辩驳完,便被怒气冲冲的萧世然打断,“岂有此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大言不惭的说是污蔑,你当老夫是聋子还是瞎子。来人,把这目无法纪的家伙拖出去打个三十大板,不给他点教训,他是不会招的。”
    一旁的差役正要上前带她下去,纪宁大喝一声,“谁敢!”
    萧世然,“好啊,竟还敢公堂上大声喧哗,来人,拖下去,再加二十大板!”
    纪宁冷笑,“萧大人,只听一面之词就判下官有罪,这难道就是大理寺的断案之法么。”
    萧世然本来就看纪宁不爽,此刻见他仍不知悔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如今人证物证皆在,这家伙一个杀人之罪铁板上钉,哪怕他背后有太子撑腰如何,就是闹到天子那里去,他草菅人命,其罪也是当斩。更不必说他还妄想污蔑对方是乱党,好为自己脱罪,这再治个欺君之罪,也是跑不了。
    总之,这家伙就是一个字,死!
    萧世然,“本官如何断案,还轮不到你这个杀人之徒妄议,拖下去,再加三十大板,给我狠狠的打!”
    纪宁暗汗,这老东西可真下得了手,八十大板啊,她要被打八十大板,这还能有命吗!想自己和他也无冤无仇,何故要对自己如此赶尽杀绝。
    妈了个叽,看来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她搓着手,笑的极为谄媚,“大人,有话好好说嘛,大家都同朝为官,脚踩同一片土地,仰望同一片青天,也都是炎黄子孙的后代,说不好几代以前,下官还和萧大人是同宗呢。诶诶,你们干什么,在这公堂之上,对本官拉拉扯扯像个什么样子,本官为人正直,两袖清风……他娘的你们还真打啊,萧世然,老子日你祖宗十八代,你个老东西,黑白不分……”
    就在纪宁嘴里不住的骂骂咧咧时,空气中飘来一个堂官的声音。
    “首辅大人到!”
    ☆、第4章 以儆效尤
    纪宁一听“首辅大人到”,苦着的眉头立马舒展开来。
    嘤嘤,还是她家墨墨好。
    拿着板子正要下手打她的差役,知道首辅大人来了,怕打板子的声音冲撞了首辅大人,赶紧住手。
    纪宁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趁差役收手时,拍拍屁股坐了起来,翘着个二郎腿,拿袖子扇着风,摇头晃脑,“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这一句诗满含幽怨,描写的是深闺女子的爱情悲剧。
    那堂上的几位大人闻言,老脸不免一红,这丧心病狂的家伙,坐起来也就罢了,竟敢当着首辅大人的面念情诗。他什么意思,难道还暗示首辅跟他之间有一腿不成。可怜可叹可悲,看来他深知自己大限已到,便开始无所不用其极。
    呵,连堂堂首辅的主意都敢打,世人谁不知当朝首辅和家中娇妻伉俪情深,尽管成亲数年漆下也未有一子,却还不离不弃,至今连小妾也没纳一个。那貌美如花的女子当朝首辅都不会多看一眼,更别提你这家伙还是一大老爷们,作死啊作死。
    施墨一袭绯色官袍,风流韵致中又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场,他走进衙里时,不仅所有的差役都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连堂上的那些官员,都不免坐正身子噤了声。
    他经过纪宁身边,略停住脚步,见她衣着凌乱脸色略显苍白,一双眼睛便往案牍后的几位官员看去。
    “看来本官要是再晚来一步,就可以见到一场别开生面的好戏。”
    他语气不紧不慢,听不出喜乐,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特别是那含了一抹寒意的眼神,让堂上的诸位大人心生些许胆意。
    大家不免心想,这首辅大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打还是不打?这纪宁虽然和首辅大人平时一同在翰林院,不过那家伙平时嚣张惯了,据说首辅大人也早有敲打之意,只不过碍于她和太子的关系以及宫中的恩宠,才就此作罢。按理来说,这家伙遭了殃,应该正中首辅大人下怀才对。
    案牍后的几位大人此刻均连忙起身,朝施墨行礼,“下官见过首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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