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枫闷头道:“我当时冲动了,对不起。”
    邵远光不说什么,靠到沙发里看着曹枫:“你今天来不是和我道歉的吧?”
    曹枫抬头看他,表情略有些尴尬,嘴角抽了一下,这才说:“我想去美国交流,想请邵老师帮我推荐一下。”
    曹枫突然提到出国的事,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邵远光一清二楚,听了不由皱眉:“去美国?”
    曹枫点点头:“您博士在宾州读的,我也想去宾州大学,那所学校的心理学排名也很靠前……”
    曹枫的理由很多,说到最后,犹豫了一下,坦白道,“桐桐也去那里,我不放心她一个人,我想跟着一起去。”
    邵远光眸光一暗,问曹枫:“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曹枫沉吟了一下,决定卑鄙一回。他抬头看着邵远光,沉了口气道:“这是我们的意思。”
    “我们”两字本是普通的代词,但在曹枫的语境下却显得别有意味。
    邵远光愣了一下,心里跟着一个抽搐,沉沉坠入深渊。
    这件事他一直在怕,一直在担忧,却又一直觉得不会发生。但到头来,他还是疏忽了,他的小白最终还是变成了别人口中的“我们”。
    “邵老师……”曹枫见他迟疑沉思,便叫了他一声,“我知道您喜欢桐桐,如果做这个推荐您觉得不方便,我也不勉强,我可以自己申请。只希望您能批准,就算延期毕业我也要去。”
    邵远光愣愣地看着曹枫,回过神来,这才慢半拍给出了回应。
    他点点头,缓了半晌才说:“想出国是好事,你去吧。”
    邵远光面容沉寂,眸光暗淡,顿了一下,又说,“你写好计划,我看到合适的老师帮你推荐。”
    送走曹枫的时候,邵远光很想问一句白疏桐近来的情况,然而想到了刚刚的“我们”二字,最终还是作罢。
    有曹枫在旁边督促着她、保护着她,白疏桐身边或许已没有邵远光关心的余地了。
    一周后,邵远光收到了曹枫发来的研究计划。曹枫英语水平不错,写出来的东西也不用大改,稍作调整就可以见人了。
    邵远光想了一下,没有再找david,反倒是给他原先的一个同事发了封邮件。
    回信很快,不出两天就给出了同意的回复。
    邵远光把邮件转发给了曹枫,任他们自己去联系,再也不想去管这一滩烂事。
    过了元旦,慢慢临近春节。邵远光在家越发沉默,学校已经放假,教学楼都已封锁,他不去学校,渐渐地连医院也不想去了,整天宅在家里盯着江大家属区的门口发呆。
    这些天他倒是偶尔能看到白疏桐的身影,那个身影小小的,在他眼中不过指头大小,但邵远光却还是能一眼认出。然而,每每看到白疏桐,无一例外地,曹枫都伴随左右。
    邵远光有时觉得自己实在是在找虐,明知看到的画面会让自己难受,但却还是忍不住想去看她,即便她身旁有曹枫也无所谓。
    临近春节,邵远光被高奇勒令去医院复诊。到了医院,高奇还在忙,便把他打发到了邵志卿那里。
    邵志卿春节要去边区义诊,不在江城过节,邵远光便留在办公室和他聊了几句。
    他聊天,心不在焉地应上一句,说出来的话也有些乱七八糟的。邵志卿看出了什么,问他:“你怎么了?有心事?”
    邵远光扯了下嘴角,苦笑道:“没有。”
    “春节你一人?”邵志卿顿了一下,又说,“或者有人陪你?”
    邵远光思索片刻,自己孤家寡人,实在想不出有谁能够陪他过节。说来也奇怪,以往春节他都浑浑噩噩地度过了,照常看书写文章,只当作是不可多得的学术假期,从来没有考虑过孤单这么一回事。然而今年春节,邵远光莫名觉得有些悲哀。
    邵远光想着笑了一下:“很多人陪我。”他说着,心里想到了论文里的那些人,巴普洛夫、斯金纳、斯腾伯格……实在不行也能看看弗洛伊德解解闷……
    邵远光的笑容颇为无奈,邵志卿似乎看出了什么,但却又不好直说,便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的事,自己把握好。”
    从邵志卿屋里出来,邵远光折返回高奇那里。
    高奇心不在焉地帮他做了检查,检查完了又不肯放他走,拉着邵远光东扯西聊。一会儿说要药物治疗,一会儿又建议他最好做手术,反反复复,不知道重点在什么地方。
    邵远光听的不耐烦,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是只想拖延时间?”
    高奇的心思瞒不过邵远光,他笑笑:“你看出来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小白一会儿过来帮她外公拿药。”高奇嘴一努,指了指办公桌边的一包西药,“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问过你的情况,我就知道你磨磨叽叽,这点破事儿到现在还没搞定。”
    高奇说着拍了拍胸脯:“兄弟决定推你一把,你得领情。”
    出乎高奇的预料,邵远光这回倒是没有拒绝,也没逃脱,只点了点头,问他:“她什么时候来?”说完,他想到自己近日过得颓废,伸手摸了一下下巴,问高奇,“你有刮胡刀吗?”
    高奇睁了睁眼,有点错愕,刚想揶揄几句,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便是白疏桐的声音:“高医生,我可以进来吗?”
    高奇看了邵远光一眼,还没开口,邵远光便走过去开了门。
    门开了,白疏桐看到邵远光忽地愣住了。许久没见,邵远光憔悴了许多,脸颊更加瘦削,衬得人棱角分明,却又颇有些落寞。
    白疏桐咽了下口水,小声开口:“邵老师,你也在啊……”
    邵远光抿嘴笑了一下,点点头:“正好来复查。”他说着,侧开身,让白疏桐进屋。
    邵远光走路的时候膝盖还是会疼,动作便不那么流畅。白疏桐看了,皱了一下眉,目光便停在了邵远光的左腿上。
    高奇看在眼里,笑了笑,伸手拍了下邵远光肩膀:“你放宽心,才能康复得快。”高奇说完又看了一眼白疏桐,别有意味地眨了眨眼,“你也劝劝你们邵老师,别老板着脸,心情好了,身体才能好。”
    两人沉默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回应。
    高奇笑笑,抬手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手表,“先这样,我还有手术。”他说着把白疏桐外公的药一股脑交给了邵远光,“药挺多的,你送桐桐走吧。”
    高奇说罢,冲着邵远光使了个眼色。
    邵远光“嗯”了一声,看了眼白疏桐,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邵远光腿伤初愈,走不了太快,但却还是依着白疏桐的步速走着。
    白疏桐察觉到了什么,有意放慢了速度,迎合着他的节奏。
    两人慢慢踱步到了医院门口,白疏桐抬头问他:“邵老师,你开车了吗?”
    自从邵远光受伤之后,出行基本只能靠开车。
    开车从医院到家属区只要十分钟不到,走路却要三十分钟。邵远光心里权衡了一下,摇头道:“我走路过来的。”
    白疏桐想了一下,怕他走路伤腿,便问他:“要不我们打车回去?”
    邵远光皱了一下眉,把高奇搬出来:“高奇让我多活动,”他顿了一下,问白疏桐,“陪我走走吧。”
    白疏桐点点头,低着头跟在邵远光身边。
    临近春节,路上行人少了,但摊贩却变多了。小孩子放了假,买了鞭炮在路边玩,不时便能听见“噼啪”的响声。
    在吆喝贩卖声和间或传来的鞭炮声中,邵远光和白疏桐之间却显得异常沉默。
    许久没见,邵远光渐渐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他想了一下开口问她:“最近在干什么?”
    “复习英语,年后要参加考试。”白疏桐闷头回答。
    邵远光点点头,“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记得来找我。”
    “曹枫和我一起考试,所以……”白疏桐说到一半,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便缄口不语。
    邵远光听了沉了口气,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这样,有个伴也挺好。”
    白疏桐没有细想邵远光话语中的深意,便默认了下来。
    见她默认,邵远光也不再说话,更没有再主动挑起什么话题。
    白疏桐选择了出国,她会跳出江城这个小圈子,未来的道路也将变得更加广阔。是曹枫或者是别人,她也许很快就能遇见一个年龄相仿、志趣相投,能够携手迎接困难的人,而不是像他这样沉闷、忧郁,只能带给她压力和舆论中伤的人。
    两人沉默着往家属区的方向走,走到路途一半的时候,曹枫骑着摩托过来了,看到邵远光不免愣了一下,生疏地点头叫了声:“邵老师。”
    邵远光知道曹枫是专门过来接白疏桐的,便将手里的药递给了曹枫,又看了眼白疏桐,说:“你们先走吧。”
    白疏桐有些不忍,心里似乎还有话想说,但碍于曹枫在场,邵远光又下了驱逐令,她便只好顺从点头,说了句:“邵老师再见。”
    说完,白疏桐戴好安全帽,跨坐在了曹枫的车后,伸手揪住了他的衣服。
    曹枫冲邵远光点了一下头,发动摩托车,一溜烟跑远了。
    邵远光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胸口沉闷,长长舒了口气,转身走回医院去取停在那里的车子。
    ☆、第48章 忧思难忘(1)
    春节过后,学校开学。邵远光重返课堂,一如既往地讲着实验心理学的课程,只不过课堂上不再会有那个迷糊、傻气的助教身影。
    情人节那天晚上,他在办公室待到很晚,下楼时没有选择开车,反倒是步行往家走。
    这是一个甜蜜的日子,江大附近的酒吧街不乏成双结对的情侣,再不济也是一群男男女女扎堆,用放肆来宣泄自己的寂寞。
    看着成群结队的男女学生,邵远光想到了一年前的场景,不由笑了出来。一年前,在酒吧遭遇白疏桐,那时他一定不会想到,日后会对她产生什么样的情愫,更不会想到,他居然会因为这样一个姑娘而郁郁寡欢。
    邵远光脚下变了方向,朝着酒吧街走去。这个日子,他突然很想喝一杯解烦,麻痹了神经才好入眠。
    酒吧街的路边有不少卖花的摊贩,他们看到情侣都会迎上去售卖一番。这个日子,男生挂不住面子,理所当然地掏钱买花,讨好女友。
    邵远光缓步走过,卖花的摊贩叫住他,问他:“先生赴约去吗?买支花送女朋友吧?”
    邵远光浅笑了一下,摇摇头,走出了几步,想了想又折返回来,从钱包里摸了张找票递给摊贩:“一枝玫瑰。”
    摊贩丝毫没有起疑,便帮着挑了一枝开得正盛的递给了邵远光。
    邵远光拿着玫瑰进了清吧。
    清吧还是一年前的样子,只是今日的灯光似乎比以往更加昏暗、暧昧,也更衬得他的心思更加落寞。
    邵远光还是选了吧台边的位置坐下,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说了声:“一杯whisky。”
    酒吧小哥很快调好端到了他的面前。
    邵远光闷头喝了一口,扭头看了眼酒吧的角落,想了想,回过身自嘲地笑了一下。
    白疏桐现在恐怕不再需要和一群人一起过情人节了,也不可能有他这样的闲心跑来一年前的地方重温两人初次见面的情景。
    所谓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邵远光想得愣神,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伸手放了枚避孕套在他面前,问他:“有兴趣吗?”
    避孕套是某品牌特大号的,上边也没有江城大学学生会的字样。邵远光转头,看见了和他的说话的女人,那人风尘味很重,不是白疏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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