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旻俨然是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听得邵远光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吐了三个字:“神经病。”说罢,他顿了一下,画蛇添足地补充道,“小白是很重要,她不在,很多事情我处理不了,比如报销……”
    邵远光一本正经说谎的样子让陶旻忍俊不禁。这样能够当面揶揄他的机会实属难得,陶旻丝毫没留情面,拍了拍邵远光的肩膀道,“chris,没关系,在男女关系中,认知失调现象很常见,你自己心知肚明就好。”
    陶旻说罢告辞,离开时又冲他眨了眨眼,挥手道:“动作要快,我等你好消息。”
    看着陶旻离开的背影,邵远光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到病房。
    他刚刚在白疏桐身边坐下,床上的人便闷闷呻|吟了一声,渐渐清醒了过来。
    白疏桐睁了睁眼,看见邵远光,她心里一暖,忍着伤口的疼痛,冲他挤了个微笑。
    病房里灯光昏暗,借着微弱的亮光,邵远光看清了白疏桐虚弱又坚强的微笑。他忍不住帮她拂去了额角的碎发,轻声问:“醒了?”
    白疏桐笑笑,开口道:“邵老师,我刚才好像听到陶老师的声音了,她来了吗?”
    邵远光愣了一下,回想起刚刚他和陶旻在楼道里的对话,神经不由紧张起来。他小心追问道:“你都听见什么了?”
    ☆、第33章 悠悠我心(1)
    邵远光愣了一下,回想起刚刚他和陶旻在楼道里的对话,神经不由紧张起来。他小心追问道:“你都听见什么了?”
    麻药的效力很怪,这两个小时的时间,白疏桐虽然昏睡不醒,但却又能朦朦胧胧意识到周遭的变化。她虽然没有听清邵远光和陶旻的对话,但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邵远光和她的距离。他在时,她的心里很踏实,他一离开,她的脑中便浮现出了令她烦心的事情。
    白疏桐想着摇了一下头,问邵远光:“我是不是搅乱你的安排了?”
    邵远光愣了一下,随即想起白疏桐指的是他周末有约的事情。他淡淡笑了笑,一句话带过:“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说着,他又问白疏桐,“伤口疼吗?”
    麻药的药效渐渐退去,白疏桐也依稀能感受到腹部刀口的疼痛。她缓缓摇了摇头,想了一下,又怕逞强说不疼,邵远光就会离她而去,便急忙改口道:“有一点疼。”
    “麻醉退了会越来越疼,如果忍不了跟我说,我让高奇给你打止疼针。”
    邵远光说着帮白疏桐掖了一下被角,又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余光瞥见邵远光的动作,白疏桐有些欣喜又有些诧异,小声问他:“邵老师,你不走吗?”
    邵远光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你这边没人,我陪你一会儿。”
    听到他说不走,白疏桐心里高兴,但想到他说只陪她一会儿,心里又掩不住有些失落。也是,明天就是周一,邵远光上午有课,自然不能在她这里耽搁很久。
    屋内光线不足,只有床头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灯光下,白疏桐的神色却被邵远光看得一清二楚。他心里一软,改口道:“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真的?”
    白疏桐的声音有点大,话音刚落,隔壁床的大妈翻了个身,嘴里念了一句:“让不让人睡觉啊……”
    白疏桐听了吐了一下舌头,冲着邵远光笑了一下。
    刚刚做完手术就逞着能说说笑笑,邵远光怕她身体吃不消,便压低声音说:“休息一下吧。”
    白疏桐不是不想休息,只是怕太快睡着,邵远光便会很快离她而去。他走了,她就是孤零零一人躺在病床上,想想不免悲戚。白疏桐抿了抿嘴,但转念想到邵远光明日的早课,还是不舍地看了眼他,这才缓缓闭上眼睛。
    睡梦中,邵远光离她忽远忽近,他远时,白崇德和方娴的面孔就离得近些,他离得近了,他们那恼人的身影才得以驱散。白疏桐睡得不□□慰,再加上麻药失效,伤口渐渐疼了起来,在睡梦中一个挣扎,猛地睁清醒了过来。
    病房里静谧一片,耳边是隔壁床大妈沉沉的呼吸声。白疏桐睁了眼,看到的是无尽的漆黑。她梦中惊回,忘记了刀口的疼痛,第一个想法就是伸手去抓床边的邵远光。
    邵远光累了一天,坐在椅子上本要睡着,却被白疏桐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
    还没等白疏桐伸手过来,邵远光俯身打开了她床头的台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病房的一隅。
    她的脸色苍白恐怖,额头渗了些汗珠。邵远光手撑在她的枕边,低头看她,问她:“怎么了?做噩梦了?”
    看见邵远光,白疏桐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阵熨帖,除此之外,不乏感动。她睡着了,但他却没有离开。白疏桐嘴唇动了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她不说话,邵远光有些急,问她:“是不舒服吗?刀口疼?”
    白疏桐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邵远光似是比她还紧张,直起身子说:“我去叫高奇。”他话音刚落,衣袖便被白疏桐揪住了。
    她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想了想又垂下手,小心问了一句:“邵老师,你能陪我聊聊天吗?也许注意力转移了就不会疼了……”白疏桐看着他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不喜欢打针。”
    邵远光看了眼隔壁床上的大妈,凝默了一下,转而轻声拉上了布帘,将两人与外部隔绝开来。他把椅子靠得她近了些,坐在她身边,低声问她:“想聊什么?”
    邵远光的面孔近在咫尺,白疏桐微微抬眼便能看到他,不由多了几分安全感。
    她忍着疼笑了笑,问他:“邵老师,我都这么惨了,是不是聊什么都可以?”
    邵远光挑了一下眉梢,用点头回应。
    白疏桐抿嘴想了一下,扭头看他,小心地问:“邵老师,你谈过恋爱吗?”
    这个问题白疏桐心知肚明,只不过仗着生病,想要壮着胆求证一下。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听邵远光亲口提及。
    这个问题邵远光却不太想说,他微一迟疑,问她:“为什么问这个?”
    白疏桐想要掩饰,但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便支支吾吾道:“没有为什么……就是……”
    看着她四下游荡的闪躲眼神和寻找借口的笨拙神态,邵远光心里突然有些释然,不知何故竟主动开口道:“谈过。”
    他突如其来的肯定回答让白疏桐愣了一下。她转头看他,又小心问道:“是和陶老师吗?”
    邵远光点点头。
    “初恋吗?”白疏桐想了一下,又轻声追问。
    邵远光略一停顿,又点了一下头。
    白疏桐心里有些失落,都说对男人而言,初恋是最难以忘怀的,更何况是陶旻那样的女人。也难怪邵远光和陶旻现在还有往来……
    白疏桐心里想着,沮丧的情绪溢于言表。
    邵远光看见了,轻笑了一下,反问她:“不继续问了?”
    白疏桐摇了摇头。再多的追问也是没有意义的,就算亲耳从邵远光口中听到了他恋情的始末,对她来说又能代表什么呢?
    她不问,邵远光却主动开口道:“我是在英国读书的时候认识她的,同专业的师妹,在一个实验室,时间长了就在一起了。”
    邵远光说话的时候伏在白疏桐的耳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一阵凉爽的气息随着他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钻进白疏桐耳中。
    邵远光顿了一下,觉得他的初恋实在乏善可陈,便直接说:“后来我去了美国,就分手了。”
    别人说到初恋时都颇为感怀,白疏桐自然不信邵远光的初恋会如此枯燥乏味。她扭头看他,问他:“为什么?”
    邵远光听了她的问题不由愣了一下。他仅仅在平铺直叙那些年的经历,极力避免着背后的原因。如果那时不是邵志卿东窗事发,不是因为那场变故,或许邵远光并不会离开英国,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他不会放弃医学改学心理,也不会从b大来到江大,或许也就不会碰见白疏桐,不会出现在医院里。
    此情此景之下,邵远光看着白疏桐,心里突然拿不准这一切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偶像坍塌,被迫改变了人生轨迹,让一切失去掌控是邵远光不喜欢的,但现在的生活,周围的人他并不排斥,甚至还有些喜欢……
    白疏桐见他沉默,便小声追问了一句,邵远光淡然笑了一下,随意扯了个理由搪塞她:“那个时候谈恋爱,不过是玩玩,有几个是认真的。”
    他的理由并不牵强,只说说话的语气有些淡漠,白疏桐听了不太满意,撅撅嘴:“邵老师,你知不知道这是典型的渣男行为?没什么理由说分手就分手了,我要是陶老师绝对不原谅你。”
    邵远光笑笑,他那时确实没有对陶旻做出任何解释,她也恨过他,只不过好在两人不是命中注定的人,一切纠葛随着时间也就烟消云散了。
    邵远光点点头:“算是吧。”
    白疏桐说的是事实,那也是陈年旧事了,他并不想多做解释。
    可白疏桐却莫名从他淡定的神色中看出了些许端倪,她突然笑了笑,问他:“其实你和陶老师分手不是那么随意的,对吧?”白疏桐说着,笃定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你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要给邵远光找些借口,她只知道,以他和陶旻现在的关系,当初的分手不会这样荒唐。
    “你倒是会给我找借口。”
    他的话像是默认了白疏桐的猜测,她想着笑了一下,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白疏桐一笑,牵动了刀口,一阵钻心的疼。她皱了皱眉,深吸了口气。
    邵远光看她的样子也紧张起来,说着就要去按窗边的呼叫铃。
    白疏桐见状急忙拉住他的手臂,央求道:“邵老师,别叫高医生,我不疼,不用打针……”白疏桐默了一下,羞涩地垂下眼,低声道,“你陪着我,我就不那么疼了。”
    ☆、第34章 悠悠我心(2)
    邵远光对白疏桐而言是一剂不苦的良药,不仅不苦,还有着几分甜蜜。
    他伏在她的耳边细语,低沉又温润的声音缓缓传进她的耳朵,驱散了她心里的不安。这么多年了,这样的人,白疏桐很久没有遇见过了。
    邵远光坐回到她身边,低着头在她耳边温柔缱绻地说着话。他说了自己过去的经历,说了在国外留学时的窘迫,甚至将自己作为学术白丁时的愚笨都和盘托出,这些不堪的往事,为的只是博她一笑,让她忘却烦恼。
    白疏桐明白他的用心,自从中午她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回了家,他便从来没有追问过中午发生的事情。他不说并非不在乎,只是邵远光有他的办法,他希望她能忘记、能释然,或者实在不行,她会开口向他求助。
    “邵老师,”白疏桐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他埋头在她的枕边,耳鬓厮磨一般。她红了红脸,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懂事?”
    听白疏桐突然这样问,邵远光也不由愣住。这个问题他并非没有想过,如果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邵远光未必会费心帮她找借口,说不定还会第一时间斥责她不识大体。
    平心而论,白疏桐那天夺门而出,不仅伤了父女的和气,失了外公外婆的颜面,甚至还在她与方娴的对抗中主动放弃了自己仅剩的优势,直接输得一败涂地。
    不识大体,不分轻重绝不是过分的评价。
    可当下,面对白疏桐,邵远光无论如何无法用这样的言语评价她的所作所为。他能做的仅仅是站在她的立场同情她,帮她找借口来掩饰她的过失。
    理智一旦沦丧,逻辑、严谨和客观对邵远光来说都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邵远光呼了口气,微微摇了一下头。他还没有给出否定的结论,白疏桐便自己说:“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我爸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再娶……我应该体谅他的。”
    白疏桐歪着头看着邵远光,说着话眼中泛起了泪光。泪水聚集,从她的眼角滑落。
    “可是我忘不了妈妈。”白疏桐声音哽咽,“妈妈是因为车祸走的,那时候我也在车上……她把我护在怀里……因为她,我才没有……”白疏桐说着嗅了嗅鼻子,“妈妈那时候身上都是血,我害怕,又哭又闹……护士给我打了一针……等我醒来时,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白疏桐回忆着幼时的事情,说着已是泣不成声。她一哭,牵动了伤口,疼痛让她的眉心皱在了一起。
    这恐怕就是她不想打针的原因。邵远光心中揣测,不由多了几分心疼。
    这是他第一次听白疏桐说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她亲口说出,邵远光恐怕永远想象不出,白疏桐开朗活泼的背后竟有着这的故事。
    邵远光眉心也皱了一下,枕边的手指动了动,帮白疏桐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我爸一直对我很好,我不是不理解他……可是我真的很难接受……他……”白疏桐边说边哭,哭得伤口更疼了,“他有了新的家,还有了孩子……我和妈妈……对他来说可能都是过去式了……”
    “小白……”邵远光不想让她再说下去,但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他缓缓呼了口气,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
    “我知道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每次看到我爸,我明明是想尝试接受现状的,可每次话说出口就变了味道了……”白疏桐红着眼看着邵远光,“邵老师,你说我是不是很不成熟?”
    她已经哭成了泪人,眼泪和因为刀口疼痛留下的汗水混在了一起,弄得整个人邋遢不堪。邵远光并不嫌弃,伸手帮她擦掉眼泪。他的手指停在了她的脸颊边,慢慢刮着她的发丝,轻轻耳语:“道理你都明白,只是不想面对。我还是那句话,如果很难面对,倒不如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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